018 再相逢,冤家路窄
月魅聞言臉色大變,毫不客氣的回嘴道:“你江燕又算個什麽東西?一個包衣之家出來的女子,說穿了不過梅香拜把子,大家都是奴才罷了,誰又能比誰高貴多少呢?”
“你放肆!”江燕揚手一個耳光煽在她的臉上,逼上前厲聲威脅道:“在敢胡言亂語的話,本宮就撕爛你這賤人的嘴!”
月魅怯怯的後退了幾步,捂著高高腫起的臉蛋瞪著她,咬牙切齒道:“你竟然敢打我,信不信我告訴皇上去,讓她廢了你?”
江燕重重的冷哼一聲:“你盡管去告吧,本宮才不怕你這小蹄子去皇上跟前嚼舌根子呢!”
蘭婕妤冷眼旁觀著二人鬥氣,忽然發出了一聲嗤笑:“江貴嬪娘娘不要惱羞成怒嘛,人家月昭儀說的又沒有錯,你自己也是從奴才堆兒裏爬出來的,又何必在我們跟前兒擺主子娘娘的款兒呢?沒得叫人惡心!”
聞得這一句,江燕的臉色滕地漲紅,怒到了極點。“你說的沒錯,本宮的確是個包衣奴才的出身,但好歹本宮是嫡出,而且現在位份又在你倆之上,所以就不容許你們僭越犯上,倘若你們在敢造肆的話,本宮就命人掌你們的嘴!”
蘭婕妤眼波悠揚的朝她麵上一蕩,輕緩自得的笑道:“雖然江貴嬪位份尊貴,但也不能目無宮規,當眾撒潑打人吧?這也太有損您京都第一才女的稱號了,既然您如此囂張跋扈,違背了皇後娘娘治理六宮的寬仁之風,那嬪妾隻好代皇後娘娘教訓一下江貴嬪了,來人啊,掌她的嘴!”
輕軟如甜糯的聲音,卻帶著不容爭辯的威懾,隻見她身後的兩個嬤嬤搶身上前,一把抓住了江燕的肩膀,強行往下按去。
江燕素來驕傲,何時受過這等羞辱,自然是不肯輕易就犯,而另一個嬤嬤根本懶得跟她客氣,朝著她的膝彎處狠狠一踹,使她整個人一下子跌跪在雪地裏。
江燕氣得快要瘋了,怒喊道:“本宮是皇上禦口親封的貴嬪,豈容你們這群賤人欺辱?”
蘭婕妤優雅的彎下身子,用指上冰涼的玳瑁嵌珠護甲,漫不經心的劃過她精致如畫的臉蛋,溫言笑語的說道:“再說這樣的話,我都要替你羞死了,你隻不過是皇上親封的貴嬪,又不是皇上真正的嬪妃,又有何打不得的,既然犯了錯,就活該被打!”
“你……”江燕氣得渾身亂顫,隻覺臉上一涼,頰骨出現了一道細細的血痕,這樣的行為對與自視甚高的她來說,無異是最大的侮辱,又加上蘭婕妤的那番話句句誅心,令她難堪得恨不得一頭撞死當場。
蘭婕妤欣賞著江燕那幅羞惱的模樣,心中有說不出的快意,由於她是庶出,打小就備受欺辱,如今一朝翻身得意,越發驕矜起來,更喜歡以下犯上,去作踐那些身處高位之身,隻見她唇邊漾起得意的冷笑,厲聲道:“你們都是死人嗎?還不快給她點顏色看看!”
“遵命!” 嬤嬤大聲應道,一把抓著江燕的頭發,對著她被迫揚起的臉蛋,熟練而迅速地左右開弓,連續一陣劈哩叭啦,耳光清脆地狠狠煽下去,江燕的臉蛋很快紅腫血汙一片,嘴角也被打爛,流出一抹猩紅。
白鵬飛在一旁看著,臉色鐵青,要不是茗慎死死拉住他,對他製止的搖頭,他早就挺身而出了,如今看著江燕被打成這般模樣,再也不能視而不見。
於是,他掙脫了茗慎的阻攔,氣衝衝地上前去,一腳踹開了揪住江燕頭發的嬤嬤,對另一個嬤嬤怒道:“還快不住手,江貴嬪娘娘是你們這些奴才能動手的嗎?不怕皇上知道了,通通打發你們去慎刑司嗎?”
兩個嬤嬤明顯被威嗬住,如受驚老鼠一般縮到了蘭婕妤身後,麵露恐慌。
可是蘭婕妤卻不吃他那套,高昂起頭淩厲掃了他一眼,挑起秀麗的長眉,冷笑:“白侍衛好大的口氣喲,人是本宮讓她們打的,你是不是也要把本宮送進慎刑司呢?”
白鵬飛深吸了口氣,按下心頭的怒氣,規規矩矩地衝著她打了個千兒,躬身道:“末將不敢冒犯蘭婕妤,但是江貴嬪雖然無寵,皇上也是極為愛重的,若事兒真要往大處鬧的話,隻怕會折了婕妤小主的恩寵,所以還請小主手下留情,息事寧人為上!”
月魅突然插了進來,纖儂合度的身姿在白鵬飛身邊來回渡步,唇角彎成一道輕蔑的弧度,陰陽怪氣道:“哎呦呦,白侍衛莫不是又打算上演英雄救美不成,隻可惜一朝天子一朝臣,當今的皇上可不是你姐夫,所以本宮奉勸你閑事少管,免得引火燒身!”
“末將多謝昭儀娘娘提點!”白鵬飛拱起手,語氣鏗然的說道:“隻不過江貴嬪的事,我白鵬飛管定了!”
蘭婕妤輕輕的笑了:“是條漢子,不過想必你也知道,臣工跟嬪妃動手是何罪過吧?若是本宮真的追究下來,怕你吃罪不起噢!”
茗慎見他為江燕強出頭,自知事已惹上了身,於是也跟著走了出去,衝著蘭婕妤行了大禮,垂下眼道:“嬪妾昭陽殿貴人納蘭氏,參見蘭婕妤娘娘,參見月昭儀娘娘,還請兩位娘娘寬恕白侍衛的無心衝撞,而且江貴嬪已經挨了打,也得了教訓,希望娘娘們能夠得饒人處且饒人,這樣,不更加能符合皇後娘娘寬和馭下的仁厚之德嗎?”
“嗬,本宮竟不知道白侍衛如此能耐,新歡舊愛兩相顧,當真是要享盡那齊人之福了,真真是人不風流枉少年啊!”月魅笑吟吟的譏諷道,又眼風曖昧的掃了眼茗慎,嘲諷的聲音更加刻薄:“慎貴人不是應該在昭陽殿裏閉門思過嗎?怎麽不耐寂寞的跑了出來,在此跟侍衛廝混苟且?難道不怕皇上一怒之下,處死你們這對奸夫淫﹡婦嗎?”
茗慎抬眼狠狠瞪了月魅一眼,真不明白這樣女人文浩竟然會寵愛多年,她勉強壓製住內心沸騰的情緒,隻冷冷的回道:“月昭儀娘娘能說出這樣的話,真真是自損身份,這樣說吧,誰都知道江貴嬪的哥哥江楓,如今可是皇上的左膀右臂,你們若繼續欺負江貴嬪的話,皇上那邊要是知道了,恐怕是會真的翻臉的,而蘭婕妤娘娘您新貴得寵,何必為了一時置氣,在皇上那留下個不好的印象呢?自斷恩寵的話,就有點得不償失了!”
蘭婕妤忽然笑了一聲,斜睨著眼睛橫了茗慎一眼,陰柔道:“久聞慎姐姐大名,今日一見,果真不同凡響,罷了,看在你大嫂子是本宮堂姐的份上,這件事就此作罷了,不過呢,慎貴人同白侍衛在此私會,算是穢亂宮闈,如此有違宮規實在輕縱不得,本宮就格外開回恩,罰你在這裏跪到天明,倘若你敢不從的話,本宮隻好把你和白鵬飛衝撞本宮的事情告訴皇上去,慎姐姐看起來像個聰明人,孰輕孰重,您就自個兒掂量著吧!”
“多謝蘭婕妤娘娘開恩,嬪妾甘願受罰!”茗慎折下腰肢俯地,強忍著一肚子的怒火,竭力的讓自己的聲音婉轉一些。
“算你識相!”蘭婕妤輕哼了一聲,假惺惺的聳歎:“不愧是一代奸妃啊,隻可惜,色衰而愛馳,曾經在是輝煌得意,如今也不過是個卑賤的棄婦而已!”
茗慎忽地抬頭,望著她莞爾一笑,揚眉問道:“蘭婕妤娘娘所言極是,女人嘛,誰沒有紅顏遲暮的那一天,您說是嗎?”
“你敢揶揄本宮?”蘭婕妤很快回過味兒來,目露惱意。
茗慎越發笑的婉轉溫柔:“婕妤娘娘可別多心啊,嬪妾隻是在感慨自身的淒涼罷了,您如今風華正茂,還能得意好幾個年頭呢?不會這麽快就衰老的。”
蘭婕妤的眼神變得陰沉而淩厲,輕磨貝齒道:“納蘭茗慎,你看清楚自己的身份,可別給臉不要臉,逞口舌之快,對你沒有好處的!”
“豈敢豈敢,嬪妾很有自知之名的,身為下賤,哪裏敢冒犯尊貴,不像婕妤娘娘您,有聖寵眷顧,又有皇後娘娘照拂,自然是風光無限,可以為所欲為了!”茗慎笑的乖順謙和,眼中卻微有寒氣,讓人莫名其妙的產生一種冰涼刺骨的冷意。
蘭婕妤眼皮一跳,冷哼道:“刁婦,你的激將法對本宮不管用,本宮也沒空跟你逗嘴皮子,你且老實跪著吧,等到晚上雨雪風急的時候,看你的嘴還叼不叼了!”
說完,隻見她纖手一揮,如一隻傲慢多彩的大公雞一般,昂首帶著眾人揚長而去。
———
蘭婕妤等人走遠了以後,天空又飄起了柳絮般的雪花,夾雜冰涼的雨絲隨風輕飄,伴隨著風勢越吹越猛,雪也跟著越下越密,就像散落的碎粉一般,簌簌地落了一地。
白鵬飛默默地扶起了跌坐在地上發髻散亂,狼狽不堪的江燕,轉而欲上前攙扶茗慎起來,卻見她狠狠地把自己給推開,用一種格外固執的口吻堅持道:“我不起來,你快送江貴嬪回寒雪殿吧,不要管我!”
白鵬飛微微一怔,旋即明白過來,解下身上的鬥篷披在她肩頭,喃喃而語道:“我不會讓你因我而受委屈的,你起來吧,我現在就去向皇上請罪,該受責難的人是我!”
他說著,起身就要往養心殿去,茗慎急忙跪行向前兩步,用力的抱住了他的腿,含淚道:“不許去,鵬飛我不許你去,蘭婕妤絕非善類,一定會去皇上那邊惡人先告狀的,我不能再連累你了,你還是先把江貴嬪送回寒雪殿,然後快快離宮吧,還有,這幾天幹脆也不要再進宮了,我們還是暫時先避諱著點為上!”
“你的身子骨素來孱弱畏寒,在冰天雪地裏長跪不起的話,以後會落下病根的,叫我如何能夠安心離宮呢?”白鵬飛心疼的說道,雨雪霏霏撒在他身上,沾濕了他單薄的衣袍,俊朗的麵容也覆上一層雪沫,越發襯得他麵色陰沉。
突然,他一把抓住了茗慎的手腕,用力的拉扯著她,紅著眼道:“跟我走,現在我們倆闖出皇宮去,別在這兒受這等窩囊氣了,這幾個月來,你沒受夠,我都忍夠了!”
茗慎死命的掙紮著,眼淚也跟著潸潸而下,泣不成聲的痛喊:“現在不是你逞意氣的時候,且不說後宮戒備深嚴,我們想逃出去簡直難如登天,就算你白鵬飛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威風,我們倆闖了出去,你想過後果嗎?白家怎麽辦?還有我的承歡,我的啟兒,又該怎麽辦?”
茗慎的提醒,白鵬飛也不是完全不顧忌的,於是撒開了手,胸腔激蕩起一股又一股痛楚,彎身拂去她發上的雪花,無奈的苦笑道:“好,我不去意氣用事,但你也別跪著了,我送你回昭陽殿好不好?”
茗慎頓時匍匐在雪地上,淚如雨下,一疊聲兒的哀求道:“鵬飛,我知道你心疼我,但是你若不走的話,隻會連累我們身邊的人,所以我求求了,你快走吧,為你年邁的父親想想,為我的承歡想想,她可是我此生唯一的骨肉啊,還有啟兒,他是宣文帝遺留下的血脈,倘若我們激怒了皇上,讓那姐弟倆遭受連累怎麽辦?我不敢冒這個險啊!”
良久的沉默在二人之間發酵,江燕突然走上前來,拉住白鵬飛胳膊,目露淒楚勸說道:“白大哥,慎貴人言之有理,現在不是兒女情長的時候,來日方長吧!”
“不,我不走!”白鵬飛猛的甩開江燕,眼睛漲得血紅,狂吼道:“我做不到眼睜睜看著你遭這樣罪而什麽都不做,你說的那些道理我也全都明白,但是你若是執意要在這裏跪上一夜的話,我就站在你身後,守你一夜!”
“鵬飛,你的心意我都明白,但是你聽我說,聽我說好不好?”茗慎淚眼一眨不眨的迎視著他,一瞬間心起萬千掙紮,最終抬起冰涼的小手,撫過他緊擰的眉心,低低慢慢道:“忍顧,鵲橋歸路,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與暮暮!”
白鵬飛當場愣住,隨即雙手握住她的肩膀,眼中燃燒起一片炙熱的深情,悲喜交集的問道:“慎兒,此話可當真?”
茗慎慘然一笑:“你若信我便是真,快走吧,一夜風雪而已,我還禁受得住,不必再擔心我了,我會保護好自身的!”
白鵬飛終究是拗不過她,隻好按捺著心痛妥協下來,對著她的額頭重重一吻,認真道:“好,我走,可是你孤身在宮裏,可要珍重千萬,等著我接你出宮的那一天,我會想盡辦法,讓他放了你和孩子,到時候我們就帶著承歡和啟兒,去尋一方淨土,擇一城廝守。”
“恩,我等著那一天.……”茗慎垂下臉泣道,強忍住心頭的酸楚與內疚,悲慟的在也說不住話來,若不是到了真正要放手的這一刻,連她自己也不知道,原來文浩在她心中,早已根深蒂固的不容撼動分毫。
抬眼望著白鵬飛和江燕漸行漸遠的背影,茗慎終於忍受不住,伏在冰冷刺骨的雪麵,放聲痛哭起來,她終究是騙了白鵬飛,剛才答應的他的話,隻不過是想騙他不要衝動,暫時遠離是非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