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 梅香勸,禍起圖紙
次日午後,茗慎正在昭陽殿後院的清涼亭裏納涼,剛巧這個時候,梅香夫人突然進宮造訪,秋桂知道自家主子素來孝順,便親自引路,帶領著梅香夫人去見茗慎。
走過繁花似錦,碧蔭遮天的白玉小徑,湖泊中央的一座精致亭台躍然眼底,周圍菡萏俱放,木橋崎嶇婉轉,隱約可見一抹白色的身影,正歪在貴妃榻上午睡。
待梅香夫人她們走近跟前,隻見茗慎正背對著她們,愜意的躺在一張紫檀木雕成的貴妃長榻上,三千墨發隻簡單在背後慵懶束起,身上素雅的玉蝶紋雪緞廣袖長袍如白雲般層層疊疊,令她恍若躺在了雲端之上,又恰如一蓬婉約的睡蓮。
秋桂走上前,俯身在她耳邊輕聲喚了兩聲:“貴人,貴人,梅香夫人看您來了!”
茗慎聞言,模模糊糊睜開了眼,翻轉身子坐起,攏了一縷亂發在耳後,倦眼惺忪的問道:“娘親怎麽來了?今日不是闔宮會親的日子,您匆匆而來,可是將軍府裏出了什麽事?”
由於茗慎現在的位份偏低,所以要見家人隻能等到規定的會親日子,才能宣家人進宮見上一麵,而今見娘親不顧宮規前來,隻當是家裏出了什麽事情,所以才故此一問。
梅香夫人自然知道自己來的不合宮規,但是事關女兒前途,當下她也顧不得那麽多了,隻示意茗慎遣散了所有的人,包括秋桂在內。
茗慎依她,讓人全都出去,這時,梅香才表露了這次進宮的目的。
她小心翼翼的從懷中掏出一本薄薄的畫冊交給茗慎,並附在了她的耳畔,壓低了嗓音道:“這可是一本好東西,你要仔細效仿學習,這樣才能保你在後宮長盛不衰,聖寵不斷!”
茗慎聽得雲裏霧裏,拿起畫冊一觀究竟,隻見寶藍色的書皮上寫有《春宮十二玉樓》燙金字樣,頓時羞得她麵似火燒,像被燙著了一般,快速地將畫冊扔到了榻旁,很是無語的瞥著自己的娘親。
梅香被她看得不好意思,訕訕笑道:“閨女你也別害臊,男人就是這麽回事,你隻要讓他們在床上舒服了,他們便會讓你的日子過得舒服,你看看你,如今隻是個小小的從四品貴人,可得加把勁兒,好好學著這畫冊上的手段去伺候皇上,保證沒多久,你就又可以當上貴妃了!”
茗慎聽了這話,隻覺哭笑不得,無奈道:“娘,您老就饒了我吧,以色侍君的妃子,有幾個落得好下場了?所以咱們還是安守本分點行不?皇上待我真的很好,娘大可放心,別在弄這些淫﹡穢的東西給我看了!”
梅香夫人歎了口氣道:“你就別騙娘了,皇上要是真待你好,就不會隻給你個貴人的位份了,而且闔家上下,除了你大哥以外,娘和你玉霜姨娘可是一點封賞都沒有,知道這說明什麽嗎?“
“說明什麽?”
”說明皇上已經對你不上心了,男人就是這樣的,一旦得到了,就不會再珍惜了!”
“好了,好了,女兒都是知道了,皇上不是薄情的人,你就放一百個心吧,這會子天色也不早了,您快回府去吧,宮中人多嘴雜,不宜多留!”茗慎實在沒那個耐心聽娘親的“傳授”,便委婉的將她打發走,梅香臨走前還是重新交代了茗慎,要她仔細效仿畫冊手段,這才告了退離開!
———
娘親剛走沒多久,茗慎就見秋桂腳步匆忙而來,隻見她麵露難色的猶豫了幾下,最終還是稟告道:“主子,白少卿跪在昭陽殿外,非要求見貴人!”
茗慎聞言,詫異的揚起了柳眉,道:“鵬飛從不輕易下跪,此番跪求,定是有要事相求,你快過去找他,把他悄悄帶到這兒來!”
秋桂覺得不妥,勸道:“主子,帶他來這裏不方便吧,他是個外臣,而且之前宮裏流傳過您和他的一些蜚語,皇上雖然嘴上不說,心裏別提多介意了,您要是想見他的話,不如移駕到正殿接見,這樣好看些。”
茗慎失笑道:“這你就不懂了吧,我和他本身就有些不清不白的流言,而且皇上對此一直耿耿於懷,倘若讓他知道了我跟鵬飛碰麵,指不定要怎麽刁難他呢?所以還是你悄悄把他領了來吧,仔細別讓人看見了,免得徒生是非!”
“那好,主子稍等,奴才這就去請!”秋桂答應下來,匆匆而去。
不一會,隻見九轉玲瓏的木橋上,走過來了白衣似雪的白鵬飛。
他身穿葛布白袍,腰係著一條寬厚的黑色腰帶,白的雪亮刺眼,黑的又濃重肅然,眉眼依舊俊朗無儔,身上絲毫不顯被貶降後的失意,倒是多了幾分深沉穩重,內斂於內,不似往昔那般意氣風發。
“白少卿今日進宮求見,可有什麽要緊之事?”茗慎從榻上起身,走到他麵前,美眸幽幽的問道。
也不知道為何,忽然看見他磊落疏朗的麵孔,不由的心頭一跳,驟然想起那日在提督府中,被他強吻的事情來,不由麵色發熱泛紅起來。
白鵬飛望著眼前白衣素顏但姿容絕美的傾城色,頓覺咽喉一緊,敏感的垂下眼瞼,聲音低沉道:“末將今日前來,是想求貴人幫一個忙。”
茗慎微微一笑:“但說無妨!”
白鵬飛沉默良久,緩緩道:“末將的姐姐一生癡愛宣文帝,如今又為他殉情而死,末將此番前來,是想求貴人去向皇上說說情,恢複我姐姐的皇後封號,讓她與宣文帝合葬!”
茗慎略一猶豫,應道:“本宮會盡力一試,至於成敗與否,可就不敢擔保了。”
“皇上疼愛貴人如珠如寶,隻要您開了口,他定會答應的!”白鵬飛的聲音清淡,聽不出半點的情緒。可偏偏這種態度,讓茗慎心中莫名內疚起來。
她定定看著他,眼角漸漸泛起了淚光,良久,突然哽咽了一聲:“鵬飛,對不起!”
白鵬飛眉心一皺,低柔的斥道:“貴人說什麽傻話呢?”
茗慎眼角的一顆淚珠晶瑩滑落,目露滄桑道:“宣文帝已經做古,我和他之間到底誰對不住誰,這筆糊塗賬估計連閻王爺都算不清楚了,但是你卻不同,你總是在我最困難,最失意的時候給予我幫助和關懷,而我卻什麽都給不了你,所以我最對不住的人——是你!”
白鵬飛抬眼,見她眉眼濕潤黯然,不由輕歎一聲,指尖情不自禁地碰觸到她的臉頰,輕柔的為她拭去淚痕。
“我姐姐生前說過,在感情裏沒有誰對不起誰這一說,不過是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罷了,所以貴人無須庸人自擾,隻要您開開心心的活著,便是給末將最大的回報!”
茗慎吸了吸鼻子垂下臉,一時間無言以對,這時候,忽然聽見身後傳來一聲冷沉如滾石般的聲音,夾雜著挑釁的怒意。
“朕的女人,自然會活的開開心心,不勞白少卿這般費心!”
茗慎猛地轉身,隻見文浩那抹明黃色的身影從繁花處走了出來,他麵色陰鬱的邁上涼亭的台階,渾身散發出銳利的氣場,仿佛一柄塵封多年的絕世寶劍,隨時都會破土而出,劃下一道雪亮的鋒芒!
茗慎神色擔憂的望了眼白鵬飛,忙欠身施禮道:“臣妾參見皇上!”
“末將叩見皇上!”白鵬飛以同樣擔心的眼神與茗慎對望一眼,單膝及地,拱手請安。
文浩冷哼一聲,不予理睬,走到了長榻前坐落,信手拿起一卷畫冊翻了幾頁,隱含怒意的問道:“深宮內苑外臣不得擅入,白少卿怎會出現在這裏呢?”
“久聞白少卿在詩畫方麵頗有造詣,剛好近日來臣妾覺得無聊,便召了白少卿過來請教一二,皇上切莫誤會了才是!”茗慎微微垂下眼簾,輕婉的答道,白衣墨發的襯托下,越發顯得她低眉順眼,美豔明晰。
聽完她的這番話,文浩眼中霎時有股抑製不住的火焰焚燒,當下眼風如鋼刀般刮在白鵬飛身上,咬牙問道:“白少卿,你怎麽說?””
白鵬飛抬眼對上文浩眸中的強烈的恨意,淡然失笑道:“皇上息怒,一切都如慎貴人所說,您莫要誤會!”
文浩氣的臉色鐵青,眼底橫生痛恨之色,切齒道:“朕不會誤會,也不會打擾你們討論詩畫了,慎貴人,你好自為之吧!”
他說著起身來到茗慎跟前,將手中的畫卷狠狠摔在了她的頭頂。
隻聽得“嘩啦”一聲,畫冊上零散的幾頁活色生香的春宮圖飄落在地,令跪在一旁的白鵬飛,看的心驚不已。
而這時,茗慎含淚抬起頭來,隻見文浩怒氣騰騰的明黃背影,一路不曾回頭的消失小徑的盡頭。
———
入夜時分,月上柳梢。
昭陽殿內,茗慎沐浴完畢,以柔軟的雪白拖地綢袍裹身,披著一頭烏黑柔順的青絲靜靜坐在床榻上,默默的等待文浩歸來,想著等他待會回來的時候,好把事情的始末原委好好跟他解釋一番。
卻不料等到三更天,文浩卻一直遲遲未歸,派人去打聽了一番這才得知,原來他今晚翻了江貴嬪的綠頭牌,據說此刻已經在寒雪殿那邊睡下了!
茗慎聽完一陣心涼,吩咐所有人都退下去,讓空蕩蕩的寢宮隻剩下她自己一個人,待人全都離開後,她這才嗚嗚咽咽的抽泣起來。
以色事人者,果然不能久長!
他終究還是厭惡了自己,娘親說的對,男人一般都不會珍惜輕易到手的東西,就像此刻的自己,若換做以前的話,盡管旁人在自己身上潑盡髒水,他也會相信自己是出淤泥而不染的;而今,他卻因為區區一副畫冊,便將來數月來的恩愛纏綿輕拋擲了!
茗慎越想越委屈,死死咬住下唇,希望能夠止住哭,可是眼淚卻不受控製的往下掉!
這一刻,她心裏正在克製不住的想念他,仿佛中了蠱毒一般,難以從這種痛苦和思念中抽身而出。
可是轉念又想到,此刻的他或許正擁抱著美豔的江貴嬪,伏在她的耳畔,低喃著那些醉人的情話,頓時一顆心簡直痛到抽搐。
不就是一冊春宮圖嗎?至於發這麽大的脾氣嗎?
茗慎拿過丟棄在枕邊的春宮圖,借著燭光的亮,一張一張地撕了起來。
隻聽“刺啦”一聲,她手中那張妙齡女子坐在男人身上搖擺身子的圖畫,被撕成了兩半,但她猶不解氣,憤憤的對疊起來,在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