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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5 韶華凋,封葬禦陵

-  白鵬飛看著茗慎衣不蔽體的狼狽之態,雪膩肌膚上布滿了令人發指的淤青紫痕,心口沒來由的一陣酸楚的疼痛,忙解下外袍給她披上,並把讓她依靠在了他的懷中。


  “對不起美人,末將護駕來遲,罪該萬死!”白鵬飛緊蹙著劍眉,低頭對懷中綣縮成團的茗慎,自責而內疚的說道。


  靈犀有些看不下去,眉目間抽搐著幾多嫉妒恨色,揚言威脅道:“白鵬飛,你瘋了嗎?她如今雖然被貶,但也是皇上的女人,你怎麽能抱她呢?不怕本宮去皇上那告你們一個苟且私通,穢亂宮闈之罪嗎?”


  聞言,茗慎深怕連累到白鵬飛,忙勸道:“錦上添花的人很多,雪中送炭的人卻很少,白統領待我的好意,茗慎心領了,你且快走吧,免得因此事而遭來皇上的猜忌。”


  白鵬飛自知失態,又怕事情傳出對茗慎不利,便急忙把她鬆開,交到了彩鳳和秋桂的手裏,置喙道:“彩鳳姑娘,快扶你家小主進屋梳理,這裏交給我來處理!”


  “白大哥,您真是個好人,彩鳳謝謝您,彩鳳代我家小主謝謝您…….”彩鳳顫著音連聲道謝,紅紅的眼睛裏滿是感激,說完吸了吸鼻子,便和秋桂一起小心翼翼的扶著一身狼狽的茗慎進了裏屋。


  靈犀見狀,隻覺自己的一片脆弱芳心,正在被無名的妒火焚燒,怒憤交加的質問道:“白鵬飛,你當真是憐香惜玉啊,就是不知你是看上大了?還是看上小的了?竟然甘冒穢亂宮闈之大罪,也要偏幫著她們。”


  “本統領的心事不敢勞煩犀嬪娘娘操心。”白鵬飛冷蹙著劍眉輕瞥了她一眼,眼神中浮現一絲怒意,警告道:“不過話本統領今日把話撂這了,誰要是再敢跟慎美人主仆過去,就是我白鵬飛過不去,順便在奉勸娘娘一句,多行不義必自斃,您熬到位份也不容易,別自作孽,磨光未來小皇子的福氣。”


  白鵬飛的話讓她心中恨極,靈犀右手用力的絞著手中的錦帕,當下便滿臉煞氣道:“白鵬飛,本宮念在與你有過一麵之緣的份上,不跟你計較,可別給臉不要臉的不識抬舉,難道你就不怕本宮去皇上麵前告你一狀嗎?”


  “君子之交淡如水,娘娘實在不必抬舉本統領,您若想去告狀的話,盡管告去吧。”白鵬飛輕聲一笑,淡淡撇了下嘴,不再理會這個難纏的女人,自徑往裏屋走去。


  他當下最關心的,是茗慎的情緒緩和了沒有,她今日在眾目睽睽之下,遭逢了如此巨大的欺辱,可別想不開才是。


  隔著距離,靈犀都能感覺到白鵬飛背後的一片冷漠,頓時心中不甘極了,欲要上前再做糾纏,卻被綠萼走來攔下。


  隻聽綠萼低聲勸道:“娘娘,鳳貴妃如今正得聖寵,白統領又是皇上的心腹大臣,咱們還是走吧,得罪了白家,對您也沒好處不是。”


  “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既然你不領情就算了,我們走。”靈犀衝著裏屋啐了一句,帶著一幹人氣哄哄的離開。


  她一路上雙臂都在微微顫抖,由於火氣攻心,走在半路上的時候,突然肚子翻天覆地的震痛,緊接著意識緩緩變得模糊,隻聽見耳邊有人焦急的喊道:“不好了,快送娘娘回宮,再去通知皇上,娘娘似乎要早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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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宣文二年,夏末,犀嬪不負巴結她那些人的期望,順利產下了長皇子,母子均安,據說她生產當晚,有一道金光如龍騰般飛進了翊坤宮,惹得宮中流言四起。


  此時連身為皇帝的文軒都驚動了,於是他請來了許多得道高人問禍福吉凶,道人們紛紛說這叫飛龍轉世,致使龍心大悅,立即晉封了靈犀為正二品犀妃,並命李玉將這位傳說是飛龍轉世的皇子親自帶回養心殿撫養,賜名武啟。


  然而,從那之後文軒就在也沒有進過翊坤宮的門檻,宮闈寂寞的靈犀見不著皇上,也見不著兒子,情緒變得越來越不安起來。


  她無權無勢無靠山,不禁想起籠絡朝臣來鞏固勢力,牢固自己的地位,而她每每想到此處時,腦海中便會跳出那晚在芙蕖池初見白鵬飛時刹那心動。


  就在她還在左右思量,該如何才能將白鵬飛這匹桀驁的駿馬收做入幕之賓,為她所用時,耳邊便源源不斷的傳來關於他的話題,人說白統領喜歡上了慎美人身邊的彩鳳姑娘,天天去梧桐苑大獻殷勤,這個消息讓靈犀一下子抓狂了起來,她差人召見了白鵬飛好多次,可白鵬飛一直以這樣那樣的理由拒絕不見。


  大金朝立子殺母的規矩她是知道的,她好不容易換的今時今日的榮華富貴,哪會甘心坐以待斃?

  於是又開始逐漸向皇後投誠,想把兒子過繼給她,可是殊不知燕妃的肚子也鼓了起來,而且西林家已經和姑蘇家連成了一線,頓時她變得孤立無緣,四麵楚歌,令她終日惶恐起來。


  文軒得了皇長子武啟後,似乎走進了極端,對六宮不聞不問,將所有的心神精力全部傾注在對付睿親王的事情上。


  數月過去了,睿親王和南安王一直沒有打起來,隻是形成互相僵持的局麵,這樣的形勢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他們兩批人馬一直不爭鬥殘殺,他如何坐收漁翁之利?


  他開始有點著急了,沒日沒夜和西林坤,姑蘇寒密謀策劃,最終把目標轉移到了內宮之中,在西林,姑蘇二人的進言之下,文軒對慕容凡的懷疑越來越深。


  由於白鵬飛和他是至交好友,所以,文軒早就不再信任白鵬飛,故意不追究他去梧桐苑的逾越行為,目的就是為了讓這些兒女情長的瑣事絆住他,他好對慕容家猛下殺手。


  深夜清冷,養心殿裏,徹夜燈火通明。


  文軒疲累的撫著南安邊防的地勢圖,眉心微蹙,他擔心的事情恐怕真的要發生了,早就聽聞南安王是個豁達開朗的人物,而且和睿親王交情匪淺,一旦珍月兒死的真相被揭穿,他二人的誤會也會解除,到時候他們聯合來討伐的話,恐怕京都將淪陷為一座孤城了。


  正在他愁眉不展的深思時,西林坤和姑蘇寒推門而出,二人恭敬的跪拜:“微臣叩見皇上!”


  “自家人不必拘禮,快快請起!”文軒立即從龍椅上走了下來,伸臂虛扶了姑蘇寒一把,問道:“事情辦的怎麽樣了?人抓來了麽?”


  二人頓時垂下了臉,西林坤嚇的大氣不敢喘,孤獨寒畢竟上了年紀,硬著老臉躬身道:“回……回稟皇上,在我們趕去拿人之前,慕容凡已經……已經舉家潛逃,投奔睿親王在川蜀的封地去了。”


  “你們是幹什麽吃的!”文軒雲袖如厲風般往桌案上一掃,筆墨紙硯和茶壺杯盞伴隨著他的怒吼聲,‘乒伶乓啷’的碎了一地,“朕萬千交代,慕容凡這個人深不可測,狡詐成性,讓你們好好盯著他,怎麽還是讓他逃了?而且還是舉家潛逃的!”


  “微臣無能,微臣惶恐……”二人嚇的撲通跪地,搗蒜似得磕頭,鬢發都被冷汗濕透。


  文軒側過身子深吸一冷氣,再次開口,聲音清冷得沒有一絲溫度,卻也沒了剛剛的鋒利。“起來吧,事已至此,說什麽都晚了,你們一個是當朝國丈,一個又是朕的小舅子,朕也不忍追究你們,當下最要緊的是白家有沒有和慕容家勾結,你二人速速去查明稟告!”


  “謹遵聖諭!臣等這就去辦!”二人急忙起身,抹了抹額頭的冷汗,如獲大赦般誠惶誠恐的退出了養心殿。


  文軒孤立在殿中,雙手緊握成拳,雙眼血紅一片。


  許久後,他咬牙切齒道:“慕容凡,既然你不仁,就休怪朕不義,李玉,帶上你的人,擺駕怡和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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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如水,風如縷,空裏流霜,怡和殿朱紅色的填金殿門緊閉著。


  斑駁的燭影下,鸞鏡裏浮現出一張溫婉動人的笑臉,琳嬪早就收到了慕容家的一係列變故,似乎意識到了自己大限已到,便褪去了金絲銀線織就的嬪位服製,換上一襲煙雨色輕紗衣裙,摘下璀璨耀眼的金步搖,將長發梳未嫁前的女兒家模樣。


  纖手輕輕撫過自己素淨的容顏,春晚韶華,轉眼她嫁給皇上已經七年了。


  “妾本錢塘江上住,花落花開,不管流年度。”當年的她唱著蘇小小筆下的冷香詩詞,清歌一嗽便風靡了整個錢塘的少年才俊。


  在煙雨紅塵裏,她從油壁車裏款款走下,看著一襲絳色衣衫的風度少年,在紅鬃馬的急促馬蹄聲中,驚才風逸地闖進她的視線,桃花眼輕挑一笑,對她伸出了手道:“美人若如斯,何不早入懷?”


  “蓬門又迭戶,隻等為君開。”她帶著如豆蔻般甜蜜的微笑與渴望,勇敢的上了他的馬,毅然的將一顆真心獻給了他,從此,王府一入深似海,幽蘭眼秋水望斷。


  日月星辰便咽著交替,她的眼角因思念他而朦朧,空憶畫樓東,每夜偷沾兩行淚,守著未滅的燈,苦苦的等著他歸驄係月中,也終於在等待裏耗盡了所有的癡念,熬幹了所有柔情。


  侯門寂寂,曾經那輕歌曼舞豆蔻情懷,早就在宮闈傾軋的歲月裏消失不見,而是換成一張左右逢源的嘴臉,依靠著白鳳兮去與人算計,為自己在深宮之中掙得一席之地,安穩度日。


  可是安穩的日子不會長久,時至今時今日,她方才醒悟,原來這個自己曾近真心相待的男人,從來都沒有真正愛過她這個人。


  當年娶她也不過是為著慕容家的勢力,如今慕容家背叛了他舉家潛逃,自己也隻能留下來當替罪羊,承擔一切,誰叫她生來便是慕容家的女兒呢?

  “砰”的一聲殿門被踹開,文軒明黃色的身影從黑暗的夜幕中走了進來,雲袖一甩,正如他當年在紅鬃馬上的一寸風華,可嘴裏輕吐出簡短決絕的話,卻讓慕容琳的心一下子跌進了萬丈冰淵。


  “李玉,動手!”


  一群太監得令後,立刻將她按倒在地上,還來不及反抗,一條三尺長的白綾已經勒得她幾乎窒息。


  慕容琳眼眶裏不停的掉下簌簌淚珠,痛苦的吸氣,從牙縫裏艱難的擠出一句:“妾哪裏做錯了?”


  “你最大的錯就是有慕容凡這個哥哥。”文軒無情的轉身,硬冷的口氣不摻雜一絲情愫和憐憫。


  “不必髒了皇上的手,妾在皇上來之前,早已喝下了鶴頂紅。”她說著唇角溢出鮮血,兩手捂著肚子痛苦癱倒在地上。


  文軒明黃色的背影深深刺痛了她的含淚的幽蘭眼,隻聽她用那婉轉的清喉,在生命的盡頭聲嘶力竭地唱出悲淒的絕響:“無窮幽怨類啼鵑,總教多血淚,亦徒然。枝分連理絕因緣,獨窺天上月,幾回圓?”


  文軒見她此狀,怔怔的靜默了許久,直到她咽下了最後一口氣,這才將她冰涼的屍體橫抱而起,溫柔的將在了床榻之上,並為其蓋上了鮮紅的鴛鴦錦被,最後扔下一道追封的口諭,鬱然離去。


  “慕容氏琳嬪端嫻淑靜,慧敏衝懷,伴駕數年來一直溫和恭,今爾不幸病逝,朕十分痛惜,特追封為怡順皇貴妃,陪葬禦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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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血的殘陽,妝點著寂寞宮苑的黃昏,一縷憂鬱的秋風吹亂茗慎的女兒心事,穿過半掩的朱窗仰望光禿禿的樹幹,跌宕在心中的擔憂糾結成一張無盡的網,飛雁成雙在天際盤旋這纏綿,那遠在天邊的南安沙場上,嗚咽哀鳴的號角到底有沒有吹響?

  屋外藥爐初沸,那一縷繚繞的藥香,卻惹得心情更加的惆悵。


  幾聲輕咳後,茗慎掙紮著沉重的病體,披衣起身,就著殘燈明滅,在紙張上寫下“速回封地,提防後襲”八個大字。


  秋桂拿過來一件披風給茗慎披上,看著她寫的字,蹙眉憂心道:“小主還是放不下麽?你可知道你這樣做,讓皇上知道了會有什麽後果?怡順皇貴妃就是個最好例子,您這是在龍的身上拔麟啊!”


  “我答應過家父和貴太妃保他平安,這是最後一回,從今往後,我再也不動妄動情念,你去把信交給小石子吧,也不知道這封信現在送去,會不會太遲了?”茗慎將信折疊裝好交給秋桂,眉彎處懸浮,平仄在疼痛裏無法化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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