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1 寒雪殿,舞劍弑君
自從文浩走了以後,茗慎心中一直鬱結難舒,終日沉默寡言的呆在翊坤宮裏,自閉一般的足不出戶,雖然她和外界甚少接觸,但對文浩的消息卻始終緊張關心,奈何她的能力有限,沒能打聽出個什麽結果,不知道他此刻在南安的情勢如嗬,也不知道,此生還能不能再見一麵?隻恨自己腋下生不出雙翼,不能飛出這碧瓦金殿的宮闈,也隻好安靜的呆在翊坤宮中,無能無力的眼看著時光流轉,人事變遷。
正值她思慮萬千之際,殿外驀然傳入一道尖細刺耳的稟報聲,在這森冷奢華的宮殿裏破空入耳:“皇上駕到!”
茗慎聞聲而動,起身跪在門口接駕,豐盛的墨發披了一臉,烘托出素淨冰冷的容顏,朱唇不點而紅,使她看起來更加冷豔,恍若清潔如玉的雕像,僅管栩栩如生,聲音和神情卻像個沒有生命的死物一樣硬冷:“臣妾恭請皇上聖安。”
文軒眼角餘光掃過茗慎的一臉冷漠,非但不惱反而伸手將她拉入懷中,接著從袖中掏出一串龍眼大小的翡翠珠串掛在她的頸上,溫柔輕淺的呢喃:“知道你喜歡翡翠,朕就親自去內務府給你挑來一串,喜歡麽?”
“喜歡!”茗慎頜首而答,麵無表情,周遭衍生出一片扭捏的沉寂!
“慎卿喜歡就好!”文軒略感失望的低歎一聲,淺淺吻上了她的額頭,強壓著內心的不快,耐心的哄道:“別再終日愁眉苦臉的好不好?為朕笑一笑吧,朕最喜歡看你笑靨如花的樣子。”
茗慎嘲弄的勾角,彎成一抹輕蔑的弧度,項間顆顆精圓的翡翠珠子碧色沉沉,映襯著一雙冷若幽潭的瞳孔,疏離冷漠,黑白分明!
文軒見狀,登時目露凶光,一把將茗慎打橫抱起,不容分說的朝寢殿走去,走到榻邊將她往上狠狠一扔,整個人撲身而上。
茗慎尚未回神,隻聽一聲裂帛傾響,紗衣已經被他撕下了大片,感受到他炙熱幹燥的手掌撫過自己身上微涼的肌膚,不可抑製的顫栗起來,惶惶如枝頭即將飄零的枯葉。
文軒似乎很滿意茗慎的這種反映,動作不自覺的溫柔下來,濕口堵住她顫抖的雙唇,像一尾活魚侵入那般挑動旋轉,試圖利用這糾纏來激起她的一絲回應,一絲迎合。
茗慎認命的闔上雙眸,淚水慘然滑落,僵直著身子任他予取予求,因為帝王的吻,不管落在她身上的那個部位,都由不得她反抗,得承接。
當文軒吻到她流淌入口的鹹澀淚水時,動作在刹時間凝結,擰著眉頭怒視著她生不如死的表情,桃花眼底滲出絲絲痛絕!
“啪!”地一聲,響徹宮殿,文軒滿麵狂厲地甩了一記耳光在她臉上,語氣淒絕的怒吼:“納蘭茗慎,別不識抬舉,朕對你的包容已經夠多了,你擺出一具屍體的樣子給誰看,難道就不怕朕殺了你麽?”
茗慎輕輕舔去唇角血跡,無視文軒的雷霆之怒,隻含了一縷淡淡的嘲諷,冷笑道:“皇上怎麽舍得殺了臣妾呢?,臣妾可是萬凰之王的命格,您殺了我,不怕將來皇位不保麽?”
一語激起千層浪,熏爐之中的雪白香煙冉冉瀠洄,襯得文軒的麵色宛如六月的天氣一般陰晴不定,沉默了許久之後,他氣極反笑道:“朕知道你不怕死,但你怕不怕不死不活呢?你若再敢激怒朕的話,你永生都別想再見到承歡了,君無戲言,你好自為之吧!”
他說著翻身下床,胡亂披上外衣就往外走,茗慎慌楞了片刻後,連忙起身追了上去,“撲通”一聲跪在他的腳邊,淚如雨下的哀求:“軒郎,不要帶走我的女兒,你讓我做什麽都可以,但是你不能帶走我的承歡!”
她說著緊緊閉上淚眼,手指顫抖的將身上殘破的紗衣盡數褪去,瑩白如玉的肌膚恍若聖潔的雪蓮在暗夜咋然怒放,美的令人心神窒息!
文軒的確很想擁有她的美好,但不是用這樣的方式,跟逼良為娼似得,不但輕賤了自己,更輕賤了他們之間的感情。
“朕對一具屍體沒有興趣!”文軒冷聲說完,便轉身拂袖而去。
後宮裏多的是聽話溫順的女人,而且個個翹首以盼的期待著他的臨幸,他何苦非要犯賤的去翊坤宮討冷臉子看,等到過幾天收拾了納蘭一族,還怕這妮子沒有服軟的時候嗎?
茗慎茫然的望著文軒離去的背影,疲累不堪的伏在冰涼的地麵,刺骨的寒意和愁苦淒惶一絲一縷纏上心頭,使她沒來由地一陣顫抖。
文軒的威脅和警告,恰如一柄慧劍,劈開了茗慎被小情小愛蒙蔽的心神,為了女兒和家族的前途,她知道自己不能繼續任性下去了,必須做些什麽,才能盡量不使整個家族淪落成兔死狗烹的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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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盛夏,烈日當空,整個皇宮像燒透了的磚窯,使人喘不過氣來。
嬪妃們怕被曬黑了肌膚,大多都呆在自己的宮殿裏不肯出來,文軒在前朝忙碌了一陣之後,則對外聲稱自己甚感無聊,順便以這個由頭為名,在緋雪台大擺筵席,邀請所有嬪妃和臣工攜家眷一起入宮飲酒賞樂,按道理來說,在深宮大內款待群臣是從未有過的先例,但規矩是死的,人卻是活的,皇上聖旨一下,誰敢不給麵子?
緋雪台建造在寒雪殿外的一片繁花碧柳之間,高三丈九尺,以金晶石鋪就,周圍雕欄玉砌環繞,錦繡簾帷飄搖,顯盡皇室的奢靡氣派。
茗慎扶著彩鳳的手臂,緩緩行走在通往緋雪台的崎嶇幽徑,道路兩旁的奇花異草都像得了病似的,無精打采地低垂著,更加顯得茗慎容光煥發,清新爽利,荷葉羅裙行動間層層疊開,宛如綠波浮動,臂彎一條青色暗紋梅花披帛,發髻上斜簪一支綠梅華盛,顯得她臉若芙蓉,膚白唇紅,像一方極品翡翠,沉靜中散發出溫潤剔透的華光。
“哇,小姐,您快看呀!”
彩鳳攙扶著茗慎走到寒雪殿附近時,突然指著不遠處的緋雪台驚呼不已:“這緋雪台簡直像畫中的仙宮玉樓,隔這麽老遠,都能看見台麵上閃出的金光,真真太奢靡鋪張了,您說,這個雪貴嬪縱然頗有姿色,又擅歌舞,但德行有虧,刁鑽尖刻,怎就這麽得寵了呢?”
“跟你說過多少次了,不許背後嚼人舌根,你卻偏生不長記性!”茗慎嗔了彩鳳一眼,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抬眉望去,不禁淒然一歎道:“看來雪貴嬪也是個可憐的人啊!”
彩鳳甚為不解的攏著髻邊發辮,悻悻一笑道:“小姐這話我就聽不懂了,皇上如今都專寵她半月多了,還不惜重金為她建造一個跳舞的台子,眼看著就要越過咱們,和關雎宮那位比肩了,您怎麽還說她可憐,她這樣要是算做‘可憐’的話,宮裏誰還當得起‘榮寵’二字?”
茗慎收回視線轉向彩鳳,鬱然一笑道:“你隻看到了事情的表麵而已,其實自打上回在鹹福宮外遇見她,我就覺得事有古怪,如今看來,更加證實了我的想法,你隻道那緋雪台建造的如何金玉輝煌,卻不知那台麵閃光的緣故,若是你知道了這裏麵的緣故,估計就不會覺得皇上寵她了!”
彩鳳聽得越發摸不著頭腦,直接道:“小姐您真是越說越懸了,到底是個什麽緣故,您就直說了吧,別再賣關子了!”
茗慎環視了下周圍,見在無旁人,這才放低了聲音道:“那台麵之所以會金光閃耀,是因為采用了一種名為‘金晶石’的碎石鋪就,這種晶石經過陽光一照,就會發光發燙,而且唯打磨成菱形,才會如此金光耀眼,這下你明白了吧?人站在這樣的台子上起舞,滋味必然是不好受的。”
彩鳳驚詫的瞬間變了臉色,雙目圓睜道:“不會吧,雪貴嬪雖然為人不怎麽好,可到底沒犯什麽大錯,皇上為何要這般折磨她呢?”
“大概是當年一失言鑄成千古恨吧,皇上的心思,又豈是咱們能夠參悟透的,快到人前了,別再說她了,切記不要說漏了嘴,否則就是殺身之禍!”茗慎眼看著緋雪台就要到了,立刻提醒彩鳳,深怕她一個多嘴,惹出什麽事端出來!
“噢,小姐放心吧,我省的什麽話該說,什麽話不該說!”彩鳳嘻嘻一笑,拍著胸脯保證,然後小心攙扶著茗慎走向了緋雪台下麵的花廳。
此刻的花廳裏,早已聚集了不少盛妝麗服的妃嬪,其中以白鳳兮的穿戴最為華貴大氣,她此刻雖然還是貴人,但是白家地位越發顯赫,皇上前段時間又對她恩寵不斷,故而任誰也不敢再輕視她,就如她今天的打扮,雖然還沒恢複位份,但穿戴卻足夠媲美貴妃的規格製度,橘黃色的羅袍上雙鳳齊翔,豐挺高聳的朝陽連環髻上珠圍翠繞,一支飛揚跋扈的累絲金鳳熠熠奪目,頗有威重六宮的氣勢之美。
而坐在她身邊的燕嬪雖然略遜一籌,但也不甘人後,盤桓髻上光輝璀璨,珍珠玉串兒遮得滿額寶光離離,雪白臂腕上,七八隻赤金絞絲鐲子隨著對鏡補妝的動作鏗鏗鏘鏘,斜眼睨著白鳳兮冷笑道:“這緋雪台真是氣派啊,跟鎏金建造而成似的,都說翊坤宮和關雎宮是皇上流連忘返的地方,如今照這形勢看來,人家雪貴嬪娘娘,才真正是皇上心尖上的第一得意人!”
她的哥哥西林坤,如今已經皇上的信任與重用,使她在後宮裏越發目中無人起來,這不,都敢明目張膽的當庭挑釁家世顯赫的白鳳兮了。
白鳳兮聞言心頭一刺,剛想發作,身邊一襲雪白蘭邊紗裙的琳嬪卻搶先開了口:“皇上向來體恤六宮,雨露均沾,緋雪台是剛入宮那會子開工建造,這恩寵早就是人盡皆知的事情,再說皇上也不是喜新厭舊之人,前段時間還說要恢複鳳姐姐的貴妃之位呢,而且就在幾個月前,皇上還親自去內務府挑了一串龍眼大小的翡翠珠子送給慎妃娘娘,可見皇上並沒有像你說的那般偏心,倒是燕嬪妹妹你,把皇上想成什麽人了?”
琳嬪的話一針見血,把燕嬪直接問了個有口難言,在她身邊侍候的丫鬟鸝兒眼見主子難堪,連忙幫著轉移了話題:“說起慎妃娘娘,奴才倒想起了前段時間南安九公主跳樓的事情,說來也怪,這兩個人明明挨不著邊,怎麽外麵都說是慎妃娘娘把她給氣的去跳樓了呢?”
燕嬪接過話茬,鄙夷的撇嘴笑道:“都有人親眼看見慎妃和睿親王在暢音閣私會了,那南安的小公主知道以後,一氣之下跳了樓也是情理中事,據說慎妃那晚不但陪著睿親王喝茶聽戲,還時不時的眉來眼去,皇上知道以後,雖然嘴上沒說什麽,但明顯已經開始疏遠慎妃了……”
“燕嬪,你住口!”白鳳兮冷聲打斷了她的話,訓斥道:“本宮勸你別再這麽口無遮攔的折損皇上名聲,否則當心掉了自己的腦袋!”
燕嬪被白鳳兮一個貴人當眾訓斥,心中自然不服,但礙於白鳳兮素日積威甚重,故而一時不敢辯駁,隻用手輕點一下旁邊的靈犀,努了努嘴道:“鳳貴人,您要是不相信本宮的話,可以問靈犀啊,她可是伺候過慎妃的貼身婢女,最是清楚慎妃和睿親王之間的勾當了!”
再次聽見有人當眾說她婢女的出身,靈犀清俊嬌媚的臉上頓時晦暗,慣性的輕撫著日漸凸起的肚皮,表情無辜道:“妹妹其實什麽都不知道,隻知道慎妃娘娘和睿親王是表兄妹的關係,就算兩人經常在一起拉拉扯扯,但那也許隻是因為他們兒時感情要好的緣故罷。”
“聽聽,連靈犀都這麽說了,由不得你們不相信。”燕嬪纖指輕撫過粉光細膩的臉頰,越發得意的笑道:“其實闔宮上下早都傳遍,慎妃約睿親王在暢音閣裏敘舊情,珍月兒公主知道後妒恨難忍,一氣之下就從沉香閣跳了下來……”
“本宮隻是幾個月未出來跟眾位姐妹敘舊情,並不代表本宮已經死了,你們再說什麽呢?竟然笑的這樣開心,也與本宮說說吧。”茗慎笑容滿麵的走來,在場的人除了白鳳兮外,都紛紛向茗慎福身行禮。
“嬪妾參見慎妃娘娘,娘娘萬福金安!”
“都起來吧!”
茗慎柔聲說道,目光含笑地一一掃過眾人,最後落到了燕嬪身上時驟然一凜道:“來人啊,把燕嬪拖下去杖責二十,以正宮闈,今日就拿她當個例子,看誰還敢大言不慚的汙蔑皇上清譽,玷汙皇家威嚴!”
“慎妃娘娘饒命,嬪妾在也不敢胡說八道了……” 燕嬪眼看自己要被侍衛拉走,頓時嚇得麵無人色,連連磕頭,眼淚撲簌撲簌的從眼眶裏往外掉。
畢竟是皇上的女人,侍衛們一時不敢下手,隨之,隻聽見茗慎逐漸冰冷的聲音在度響起:“都愣著幹嘛,沒聽見本宮說話嗎?。”
“遵命!”侍衛們眼見慎妃發怒,再也不敢怠慢,上前二人駕起燕嬪就往外托。
“住手!”一道肅厲的女音傳來,眾人齊齊循聲望去,隻見文軒明黃色的身影緩步走來,他的身後緊緊尾隨著蘭皇後。皇後頭戴金光閃閃的碩大鳳冠,身穿鳳凰於飛圖案的冰錦黃袍,如此複雜而累贅的打扮,顯得十分咄咄逼人。
“嬪妾參見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參見皇後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蘭皇後低著頭撫著纖長的鎏金滴珠護甲,嫵媚的鳳眼內染上一絲冷笑:“慎妃好大的威儀,本宮還未發話,你都敢對嬪妃動用私刑了,你的眼裏還有本宮這個中宮皇後麽?”
茗慎眉梢輕挑,唇邊的笑容未見消失,從容淡定的回道:“啟稟皇後娘娘,並非嬪妾對您心存不敬,而是燕嬪出口詆毀皇上的清譽,汙蔑皇室清白,如果事情傳開,隻怕會影響了皇家的名聲,所以嬪妾才……”
“住口,在本宮看來,那個搖唇舞舌,搬弄是非的人,正是你納蘭氏!”蘭皇後美眸內浮起一絲厲色,她心裏清楚,納蘭家就快完蛋了,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茗慎也得意不了幾時了。
“好了皇後,宴會都快開始了,就別跟慎妃計較了,燕嬪搬弄口舌是非,又以卑犯尊,朕念是初犯,不予責打,自己滾回合歡殿思過去吧!”文軒陰冷的聲音,透著濃濃的厭煩之意,說罷便頭也不回的朝席間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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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正當空,酒肴飄香,妃嬪群臣忘記暑熱,言笑晏晏的與旁邊的人推杯換盞,整個緋雪台看上去熱鬧非常,突然一陣絲竹之樂響起,隻見雪貴嬪頭盤飛仙髻,身穿紅緞裹胸長裙,外披絳紗長衣驚現在舞台中央。
透過那半透明的紅色的紗衣,隱約可見她如玉的肌膚和纖弱的雙臂,隻見她水亮的杏眼朝台下幽幽一瞥,伴隨著樂聲翩然舞了起來,輕步曼舞像燕子伏巢、疾飛高翔似鵲鳥夜驚。
正舞的起勁之時,忽見她赤腳一蹬,利用抓住彩帶而飛上半空,給人的視覺上添加了一份亦幻亦真的美感。
就在眾人為這份美好沉醉的時候,又見她的身姿淩空飛向文軒,水袖裏不知道何時藏著一把鐵劍。
“暴君,我要殺了你!”她發瘋似的嘶吼,劍迎風出鞘,一道烏黑的寒光直取文軒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