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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0 勿念妾,努力加餐

  白鳳兮美眸閃爍著楚楚動人的淚光,白皙的雙臂在他的脊背上收緊,呼吸逐漸淩亂。然後在他瘋狂的掠奪中,淪陷,迷失,直到丟掉了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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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珍月兒公主為情自殺的消息如同一道悶雷劃破宮闈,慎妃和睿親王之間的流言蜚語更是傳的沸沸揚揚,將這陣風波壓下來的,則是白鳳兮複寵的消息,雖然文軒一直沒有恢複她的貴妃之位,但宮中人盡皆知,東山再起與她來說,不過是遲早的事情。


  次日黃昏,天色陰沉,壓抑人們幾乎快要窒息,清明時節卻反常的下起了小雪,零星的雪片柳絮般飛舞在幹燥而寡淡的寒冷空氣裏,將描金繪彩的皇宮,埋沒在薄薄一層蒼白之下。


  沉香閣外的青石圓桌之上,擱有濁酒一觴,文浩麵色鬱鬱的坐在石桌旁,正一杯接一杯地往嘴裏灌酒,身上穿了一襲月白色素麵葛布夾袍,渾身上下修飾的毫不拖泥帶水,遠遠望之,恍若蘭芝玉樹臨風前。


  突然,一陣“吱吱呀呀”地踩雪聲傳來,打亂了他兀自沉浸在悲戚中的心情,他抬眼望去,隻見一抹素白蒼蒼的身影,正從霏霏風雪中朝他走了過來。


  來人鬟鬢高挽,斜插兩朵白娟玫瑰,便再無其他插戴,肩頭披著一領蔥白色大麾,絨絨狐毛夾雜著雪花迎風飛舞,掩映著一張清豔絕倫的素顏,當真似風拂玉樹,雪裹瓊苞一般,美得不染半點塵埃!


  “冷酒最傷腸胃,又是在這種霜雪天裏悲傷痛飲,即便你是一副鐵打的身子,怕是也吃不消的,還是別再喝了!”茗慎聲音清柔的說道,撫落石椅上的雪漬坐了下來,順便奪去了他握在手裏的翡翠酒觴。


  文浩自嘲苦笑,目光流轉過她的一襲銀裝素裹,低聲嘶啞道:“心中怒火難消,唯有冷酒才能令人暫且沉靜,所謂冷暖自知,這其中的滋味,別人是不能理解的!”


  茗慎低婉一歎如同料峭的春風,抬手撫落他肩頭的薄雪道:“全都怪我,如果不是以我的名義請你去暢音閣,你也不會被調虎離山,珍月兒公主也不置於萬劫不複。”


  文浩不著痕跡地推開了她的手,眼神驟然變得淒然悲涼:“皇命如天,你也反抗不了,所以本王不怪你,要怪隻怪本王不該色*欲熏心,珍月兒的死,責任在本王,與你無關。”


  “你這樣說,就是存心怪我了,其實你大可不必這般苦苦自責,錯的是本宮,並非是你!”茗慎淒楚而笑,宛如風中蕭瑟淩碎的雪花!


  “本王沒有怪你的意思,你也別亂想了,還記得這根梅花紋的碧玉簪子嗎?”文浩勉強一笑,從袖口掏出一枚碧綠清透的簪子出來。


  茗慎怔怔望著簪子,恍惚道:“這是我當年不小心落在沉香閣的那根簪子嗎?”


  “正是這根,不過現在終於可以物歸原主了,本王決定後日啟程,護送珍月兒的靈柩回南安,並且會正式下聘,迎娶她為本王的側妃。” 文浩唇角揚起棱角分明的弧度,眸底卻透出一抹濃重的悲涼之色,順手將簪子插進了她的雲鬢之間,神情變得更加蕭瑟黯然!

  茗慎抬手摸了摸頭上冰涼的翠玉,自然也明白文浩的物歸原主是什麽意思,珍月兒的死,讓他萬死難辭其咎,雖然嘴上雖然不怪自己,但是心裏還是會生出一點芥蒂的罷?否則,又怎麽會決定要對自己放手!

  她想到此處,心口微微作痛,情難自禁的握住了他的臂膀,顰眉似鎖的低首道:“浩,你怎樣惱我都沒關係,但是你千萬不能前往南安,珍月兒公主是你帶來大金的,現在卻不明不白的死了,南安王斷然不會輕饒了你,所以你此刻返回南安,隻怕會凶多吉少,而且萬一你和南安國大動兵戈的話,少不得要損兵折將,到那時,還有什麽資本去抗衡皇上手裏的幾十萬大軍?”


  文浩顯然沒料到茗慎會對自己這般關切,當下心頭一暖,但還是狠心的拂開了她的手,嗤聲一笑道:“皇嫂這是在擔心臣弟麽?您向來心如止水,如今突然關懷備至,還真讓臣弟寵若驚!”


  文浩此話宛如一根銳刺,直直戳進了茗慎的心窩,痛得她連聲音都在喉管裏微微顫抖,失去了往日的平緩:“浩,我知道,你嘴上不說,但是心裏一定在怪我,珍月兒的死,我也很難過,我如果早知道皇上的用意,即便違抗聖旨,我也不會以身為餌引你入局的.……”


  “皇嫂逾越了,您怎麽可以直呼臣弟的名諱呢?”文浩冷如冰削的說道,竭力忍住心底的悸動和憐惜,不讓動容之色流露於表。


  其實他真的沒有責怪的茗慎的意思,相反知道了茗慎對他的心意後,心中竟然生出幾分受寵若驚的感覺,但是他此去南難九死一生,還不知道有沒有命回來,所以才忍痛對她放了手,而且這個時候,珍月兒屍骨未寒,他又怎麽會有心情再想風月情愛的事情,他可沒有忘掉,正是他的兒女情長,才害死了珍月兒的。


  茗慎眼見文浩的態度冷漠決絕,更加認定是他怨恨了自己,強忍著淚眼解下腰間的夜明珠墜子,愴然的交給他道:“君知妾有夫,贈妾夜明珠;感君纏綿意,係在紅羅襦;知君用心如日月,恨不相逢未嫁時;自從知道了你當年有意娶我為嫡妃的事情,我無數次的怨恨蒼天作弄,恨不能與你飛雁成雙,不過如今這樣也好,還君明珠,從此天南地北,兩不相欠了。”


  文浩接了過來,素袖下五指宛若冷玉削就,緊緊握住手心裏冰涼刺骨的珠子,指節泛紅,仿佛要把它攥進血肉中似得,眼含劇痛道:“當年姻緣樹下匆匆一瞥,你的姻緣帶撲到我的身上,那一刻的砰然心動無法用言語形容,可我至今難忘。我去求母妃把你嫁給我,想不到母妃從中作梗,最終還是讓你落在了皇兄的手裏。我知道皇兄娶你並非真心,隻是因為那個瘋老道說你有萬凰之王的命格,所以這兩年來,我始終放不下你……”


  “瘋老道?”茗慎眉頭蹙起,似疊巒山川,曲折難平,回想起選秀前在金碧寺的種種,不禁諷刺的苦笑起來:“真是天大的荒唐!我一生的姻緣,竟然是斷送在一個瘋子的嘴裏。”


  “珍月兒知道我對你的心意,死活纏著我非要來中原見你一麵才肯甘心,我拗不過她,便帶了她回來,沒想到……”


  文浩說到這裏,眼角抽搐了一下,但轉瞬又化作層層碎冰,字字冷寒透骨道:“沒想到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是我的一己執念害死了珍月兒,我對她非關男女情愛,但也不是毫無感情,她的死讓我痛側心扉,我們之間其實已經錯過,也許我早就該看清了。”


  “如果這樣能讓你的心裏少點對珍月兒的愧疚,我尊重你的決定,努力加餐勿念妾,南安之行凶險萬分,隻望王爺千萬保重自身,就此忘了我這個不值得愛的女人吧,好好珍惜我的妹妹和江燕側妃。”茗慎低低說話間,有淚意模糊地盈上羽睫,仿佛暮靄沉沉時分欲落的雨水。


  文浩望著茗慎傷心的模樣,眸中悄然逝過一抹心疼,強忍下把她擁入懷中的衝動,把夜明珠墜子交還給她道:“後宮是個爾虞我詐,爭鬥不休地方,你要時刻小心應付,保全自身,倘若日後遇見有什麽危難,就差小石頭拿著這顆明珠墜子來找我,我會拚盡全力護你周全!”


  “多謝王爺抬愛!”茗慎接過珠子,微微欠身答謝,但心底卻升騰而起一絲絕望,原來到了此時此刻,她才後知後覺的明白,什麽叫做失去,而她失去的,正是當年在佛前苦苦祈求的那個——有情郎。


  頓時,一種從未有過的空虛感覺油然而生,像是心莫名被剜掉了一大塊似的,痛徹心扉,此刻的她,再也忍不住滿心的傷痛,兩行清淚淌了下來。


  有時候就是這樣,過分的清醒便意味著需要承受更多無法剝離的痛楚,就好像現在的茗慎,終於第一次清醒的發現,自己原來如此深愛這個人,卻同時也清醒的發現,自己與這個人終究再無可能了。


  她咬了咬唇,帶著滿心宛如裂帛碎石一般的震腑之痛,掉頭跑開,這一次,文浩沒有追過去,而是目送她雪白單薄的身影,漸漸消失在漫天風雪淒迷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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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茗慎一路跌跌撞撞的奔跑在雪地裏,任憑淚水在臉頰肆意地流淌。


  她根本不記得摔倒了多少次,膝蓋早已蹭破了皮,流了好多血,鮮紅漸漸模糊了淚眼,卻染不紅她內心深處那抹底色蒼白的悲傷。


  終於茗慎累極,半跪在染了血紅的殘雪裏,輕輕抽泣起來,泣聲像貓兒低叫一般,在空曠的禦花園中傳了很遠很遠……


  直到一雙纖塵不染的白色錦靴,出現在了茗慎眼前,這才使她止住了哭泣,絕望的心底瞬間死灰複燃,吃力扯住一片白色衣角,仰頭望去。


  隻可惜,來人不是文浩,而是白鵬飛,又讓她燃起希望的眼眸,再度變得黯無天光。


  “慎妃娘娘,您怎麽了?”白鵬飛心疼的皺著劍眉,不假思索的將她扶了起來,關切的問道。


  茗慎揚起臉,生生逼回眼角的淚光,又將手搭在白鵬飛的手臂上,聲音黯啞道:“別問了,扶本宮回翊坤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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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曦在一聲渾厚的號角吹響後拉開了帷幕,茗慎穿著一身月白色銀絲暗紋團花長袍迎風立於雁遲樓頭,圓轉清澄的目光遙遙望著宮門方向。


  隻見文浩身穿銀色鎧甲騎裝,飛身於馬背之上,在清早微薄的晨曦下,昂首於一匹高大的白馬之上,輪廓如刻,眉目如劍,英挺風發,廣宇無雙。


  伴著急促的鼓點,一群人馬從宮門口出發,浩浩蕩蕩的絕塵而去。


  茗慎望著文浩漸行漸遠的背影,突然像被誰一下子抽幹了所有力氣一樣,“撲通”一聲跪坐到了冰涼的地磚上,她的心中好慌好亂,也好害怕,害怕文浩此去南安會有生命危險,她剛才腦海閃過一絲衝動,想要衝下高樓挽留住這個她愛的男人,但是她卻沒有這樣做,因為她還有家族要顧忌,還有承歡要顧忌,不能因為一時衝動而做出不計後果的事情!


  秋桂連忙將她攙扶起來,提醒安慰道:“娘娘,快別這樣,當心得傳到皇上耳朵裏,招來猜忌。”


  “風蕭蕭兮易水寒,我怕他這一去兮,難複還!”茗慎聲音沙啞的低喃,將頭深深埋進秋桂的胸口,淚如泉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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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轉眼幾個多月過去,殘雪消融,草長鶯飛,處處可見欣欣向榮之色,而茗慎卻將自己幽閉在翊坤宮中,開始足不出戶,終日坐在軒窗下,拿著一抹方帕,繡著粗笨的針腳。


  可是她學不會,無論怎麽努力,也不能讓繡帕上的交頸鴛鴦,看起來比較精致些。


  一夜晚來風急,讓她夢到了浩披星戴月的前來看她,夢醒後她摸到了青玉枕邊有涼涼的淚水。


  她開始惶恐起來,還帶了點茫然,好像被什麽癡情的女鬼附了身似的……


  原本極不相信的那些渺茫荒唐的傳奇,她竟然不可思議開始向往。


  原來她也是癡心過的,愛上了一個男人,終日憂思冥想,在夢裏拚湊著殘缺不全的篇章,一廂情願的繡著鴛鴦,呆呆的對月空望。


  她變得簡直都不像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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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月別枝驚鵲,清風半夜鳴蟬,茗慎洗去一切脂粉膏沐,換上玉質透明的紗衣,慵懶地斜臥與鋪有芙蓉簟的螺鈿錦榻之上,周圍重重鮫綃雲帷委地靜垂,萬盞宮燈照亮殿中華美,反而把人襯得越發渺小不堪。


  榻旁的銷金博山爐內燃著龍涎香,這種專屬帝王享用的高貴奇香,隱隱氤氳出一種深不可測的邪惡氣息,令人惶恐不安,令人輾轉反側。


  自從文浩走了以後,茗慎心中一直鬱結難舒,終日沉默寡言的呆在翊坤宮裏,自閉一般的足不出戶,雖然她和外界甚少接觸,但對文浩的消息卻始終緊張關心,奈何她的能力有限,沒能打聽出個什麽結果,不知道他此刻在南安的情勢如嗬,也不知道,此生還能不能再見一麵?隻恨自己腋下生不出雙翼,不能飛出這碧瓦金殿的宮闈,也隻好安靜的呆在翊坤宮中,無能無力的眼看著時光流轉,人事變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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