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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9 梅花香,苦自寒來

  他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後悔過,也不知道以後會不會後悔,但他知道,自從那晚以後,她就徹底變了,變得格外溫柔乖順,乖的招人疼,惹人憐,因為,她已經不再是她了。


  她開始安靜的隨侍在他身側,紅袖添香的研磨,時而從如花之柔的紅唇裏溢出幾句冷香的詩詞,偶爾也會低眉順眼地奉上一盞芬芳四溢的熱茶,笑成千萬種柔情蜜意的形狀。


  她還會披上他鍾愛的絳色羅裙,像隻花枝招展的蝴蝶一樣,長發飛旋,霓裳飄揚,踏著顛狂急切的步子,跳著那顛倒眾生的胡旋。


  她甚至會戴上全副珍珠頭麵,用胭脂搽紅眼角,喉嚨吊起淒絕的水磨調,水袖輕揚一段纏綿悱惻的《桃花扇》。


  總之,嬪妃們會的她都會,琴棋書畫詩酒茶,她無一不通,無一不精。


  嬪妃們不會的她也會。


  會做江南的小菜和點心,會唱野曲兒還懂些經略。


  漸漸的,文軒發現她幾乎什麽都會,時而像天山之巔高貴聖潔的雪蓮,時而又像墮落風塵的歌妓舞女,還像梨園行當裏的花旦戲子,她簡直扮什麽像什麽,幾乎千變萬化!


  但是人前,她依舊是那個寵冠後宮,雍容華貴的慎妃娘娘——這一點,始終沒變!


  隻是文軒已經開始分不清楚,到底哪個才是真正的她,他對她的了解,實在太少了。


  即便如此,他也能夠看的出來,她對他所以的好,隻是討好,無關情愛!

  ———


  翊坤宮裏度春宵,從此君王不早朝。


  晝夜晨昏,文軒與茗慎兩兩相對,什麽江山社稷,什麽外憂內患,什麽外戚專權,通通拋到腦後置之不理,如同農家荒廢了耕織,如同書生了荒廢仕途,如同紂王荒廢了朝綱……


  宣文帝高坐深宮,縱情聲色,揮霍無度,荒廢朝政,專寵慎妃一人,冷落了三宮六院。


  長久日深下來,後宮開始怨聲四起,朝堂也變得動蕩不安。


  茗慎如日中天的盛寵,在前朝掀起了驚濤巨浪,大小官員皆道她是個弑君逼父,荼毒姑母的蛇蠍毒婦,諸如妲己妺喜之流的狐媚禍水。


  絕翊坤兮,天下臣服!

  滅慎妃兮,社稷寧康!

  願皇遠色兮,再正綱常!


  要保天下太平兮,速廢慎妃娘娘!


  以姑蘇寒,西林坤為首的黨羽大臣,紛紛諫言上表,養心殿正大光明的匾額下麵,參奏茗慎的折子漸漸摞成了山高。


  而文軒卻絲毫不受外界的影響,反而像是回到了年少風流的癲狂歲月中,學著富貴閑散人家的公子哥,執起那支主宰天下蒼生的朱筆,在灑金的桃花箋上,徐徐寫下‘安得此生兩全法,不負天下不負卿’的款款深情。


  別看文軒表麵上變得荒淫昏庸,實則他的內心清明若鏡,當然,他的沉迷也是真的,但也是為了更快的把茗慎推到輿論的風口浪尖上,以圖為日後滅掉納蘭一族做點的鋪墊。


  他們二人之間,注定一個是輸,一個受苦。


  她需要保護,用盡了畢生所學討好,隻為換得母女均安,所以她的風情再美,始終非關風月。


  而他卻漸漸中了這愛的迷毒,掙紮在天下與紅顏之間,恨隻恨做不到難得糊塗,而是在清醒的報複,一麵滿足,一麵殘酷,欠下的幸福,終究再難彌補。


  ———


  多情自古原多病,深秋突來的一場雨疏風驟,那花,已不是昨夜海棠。


  金尊玉貴的慎妃娘娘病倒了,病因無從得知,太醫院的藥輪番端進去,總也不見得好,後來眾人紛紛揣測,說她是被皇上幹的太過火,血氣損虧過多才病倒的。


  這樣的消息從大內傳了出來,探病的朝廷命婦絡繹不絕,後宮諸妃也象征的前來噓寒問暖,就連八竿子都打不著的表姨妹,嫂姑姐等親戚,也都如殷勤的蜜蜂般嗡嗡嗡的巴結而來,一時間收到的禮品和藥材成堆,樣樣都是價值不菲。


  眾人不禁紛紛感歎,福慧難雙修,有了慧,便磨光了福,慧極必傷,自古紅顏——多薄命!


  還有個說法,不敢公開嚷嚷,卻在私底下廣為流傳:再是矜貴的修為,也逃不出這生來的賤命!一個表子娘養出來的狐媚貨,必是個福薄的東西,君恩厚重,是她那卑賤之身能禁受的起的嗎?


  ———


  春寒料峭,亮澄如金的陽光隔著錦支摘窗上照射進來,,華光流溢在吐著白煙的蓮花碧荷熏爐上飛轉,濃烈的蘭麝香氣,籠罩不住苦澀的藥味和沉重的病氣。


  此刻的茗慎,早已消瘦的不成人像,圓轉清澄的雙眸,亦失去了往昔的靈秀狡慧,


  半裹著七色緙絲錦被,有氣無力的倚靠在臨窗炕榻上,幹枯的長發繞過脖頸傾瀉於胸前,勒了一條深紫色嵌珠抹額,越發襯得蒼白的麵色死人一樣,瑩潤的雙唇也血色褪盡,幾近透明。


  秋桂端了湯水進來,用銀勺攪了攪那脫胎描金白瓷碗內的湯汁,舀一勺遞到茗慎的唇邊,悉心勸道:“這是剛剛熬好的建蓮紅棗兒湯,最補齊氣血的,娘娘多少嚐口吧。”


  “沒胃口!”茗慎別開臉去,聲音滯重沙啞,行為卻像個孩子般任性至極!

  隻見她把手裏拿著的夜明珠墜子揉在臉頰,渙散的眸中殘存了一抹死灰色的嘲弄,其實她心裏清楚,自己之所以會莫名奇妙的病如山倒,根本不是因為所謂的氣血虧損。


  隻因平生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


  在她近乎瘋狂的去討好文軒的時候,當真以為自己已經忘記了文浩,直到前段日子去給惠太後請安的時候,聽她無意間提起睿親王要率兵還朝的消息,這才驚覺,原來文浩不知不覺間,早已在她的心中根深蒂固了!

  長相思,捶心肝,直把綺年玉貌的人兒捶的瘦比黃花,任誰也想不到,當今恩寵如日中天的慎妃娘娘,竟然會害上相思病。


  不過她這一病不打緊,倒是苦壞了太醫院裏的那些禦醫們,由於醫治了一個多月,病情仍沒起色,撤的撤,貶的貶,弄得太醫院幾乎人人自危。


  另外皇上還賞下很多東西,珍貴的藥材,上好的補品,名貴的緞子,華麗的珠飾,恨不得用金銀珠寶把她給堆起來,或許換個別的女人的話,一定會歡喜得了不得,以為自己當真的三千寵愛在一身。


  但隻有她自己心中清楚,男人是最靠不住的,就比如白鵬飛吧,信誓旦旦的說要幫自己查出殺父凶手,卻在那天之後不在露麵,流雲飛絮,散的沒了蹤跡。


  秋桂見她終日拿著夜明珠墜子神思昏沉,變於心不忍的從她手裏奪了過去,苦口婆心的勸說道:“奴才雖然不知曉娘娘的病因從何而起,但也看得出來您病的太過蹊蹺,若是還把明珠墜子天天拿在手裏的話,保不齊哪天被皇上覺察出來什麽來,那該如何是好?您就是不保重自個兒的身子,承歡公主總的在乎不是?”


  “你呀,和她真像!”茗慎撫著胸口,輕輕咳嗽了兩聲:“靜媽在世的時候,也像你這麽絮叨。”


  秋桂憐愛地替她掖了掖被子,眼角微熱道:“奴才是個沒福氣的,怎比得娘娘的乳母?娘娘還是忘懷以前的舊事吧,當下養好身子,才是要緊的!”


  茗慎輕歎一聲,不置可否,沉默了片刻,忽見彩鳳穿著寶絲密花錦襖,像隻花雀般歡快跑了進來。


  她微喘著氣,手指門外激動的笑道:“娘娘,您快看,是誰過來了?”


  茗慎順著她手指的方向,好奇的張大了眼,隻見迎麵走來一個白胖貴婦,貴婦頭盤碩大鴉髻,戴了一頭的金玉珠翠,銀盤一般的圓臉上,脂粉濃豔,寬大的粉金蘇繡長袍緊緊繃在她水桶般的腰肢上,隨著她一扭一扭的走來,越發纏的她行動不便。


  這粗俗的婦人是誰?


  茗慎怔怔的看了她半晌,隻感覺十分熟悉,但硬是想不起該如何稱呼,就在她發愣的當口,貴婦已經大膽走到了她的跟前,並且抓住了她的手大哭起來。


  “我可憐見的閨女呦,你這回真真遭了大罪,這才十多年沒見,怎的就瘦成一把骨頭了呢?我可憐見滴閨女哇……我嬌滴滴的閨女呦……”她大聲的哀嚎,但眼底無淚,還非得裝模作樣的取下掖在胳肢下的碎花手絹,假惺惺地按了按眼角。


  “娘……您怎麽會來宮裏?”茗慎詫異的問道,她並沒有太多重逢的喜悅激動,甚至還感到了無比的陌生,畢竟這個女人在她很小的時候就不願意見她,而且她們之間橫著十年的距離。


  十年,畢竟不是一個短暫的時間,那是一道很難跨越的溝鴻。


  “還有啊,您怎麽胖成這個樣子了?害的女兒剛才楞是沒能認出您來。”茗慎不可思議的看這她問道。


  印象中的娘親,是個弱柳扶風的纖細身量,沒想到她會突然胖的那麽厲害,整個人如同吹氣球一般鼓了起來,還有昔日尖瘦的下巴,如今變成了又大又圓的滿月,而且她平坦的肚子也吃成了小山高,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懷著幾個月的身孕呢?可見大哥把她照顧的極好。


  梅香拉起茗慎的小手細細揣摩,不覺間越來越愛:“還是閨女有成色,不但當上了皇妃,還那麽得寵,娘沾了你的光,在將軍府裏吃的好,穿的好,住的也好,再也沒受過公主那廝的窩囊氣,皇上為了你的病能早點好,特意傳娘進宮,前來陪伴,可見外頭說的不假,閨女你如今真真是皇上打心眼裏疼愛的妃子啊。”


  彩鳳撇了撇,嘻嘻笑道:“夫人現在知道閨女好了,那時候多不待見娘娘和我,如今娘娘出息了,你可該多疼疼娘娘,這麽多年,娘娘可是一刻都沒忘記給您盡孝!”


  “還是閨女好,還是閨女好,閨女是娘貼心的小棉襖。”梅香夫人繼續撫著茗慎的手,轉頭對其秋桂、彩鳳說嘴道:“虧得當年生了這麽個如花似玉的嬌閨女,要不怎麽能把皇上給迷的團團轉呢?你們說是不?”


  “娘,這裏是皇宮,亂說話是要砍頭的。”茗慎緊握了下她的手,示意她收斂,誰知她竟然還來勁了。


  “怕啥?如今你是這後宮裏的頭一份尊貴,就該拿出點寵妃的款來,聽說你暗殺了貴太妃,皇上連一句怪罪的話都沒有,難不成還怕娘說幾句得意的話嗎?”梅香抿著紅唇笑道,耳垂上的紅玉珠嘀嗒搖晃,諂笑成一臉的春風得意。


  “在說朕什麽?竟這樣熱鬧?”


  文軒醇厚如酒的嗓音驚然響起,隻見他穿著一襲喜鵲登梅團花繭綢常服走了進來,這樣豔麗的顏色,若是穿在別的男人身上,難免有些輕佻女氣,但他自身的豐神俊雅,生生壓下了那份脂粉俗豔,顯得眉目如畫,唇邊掛在一縷春風得意的笑意,剛剛送走了四方來賀的外朝使節,他今日的心情不錯。


  “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幾人慌忙跪地接駕,茗慎也跟著掙紮身子要起來,一想到剛剛娘親的話全被文軒給聽了去,頓時嚇的神色劇變,生怕他怪罪娘親,要知道背後議論皇上,造謠汙蔑皇家清譽,可是足夠殺頭的死罪!


  茗慎掙紮間,用力過猛咳嗽起來,隻得嘶啞著喉嚨著急道:“皇上……咳咳……恕罪,家母初來宮中,不懂規矩,還請皇上勿要……咳咳……勿要怪罪。”


  “躺好,快別起來。”文軒急忙上前攬她入懷,溫柔的撫拍著她的後背,柔聲寬慰道:“嶽母玩笑幾句,朕是不會當真的,瞧把你嚇的,臉兒更白了。”


  “皇上恩澤,天高地厚,臣妾感激不盡!”茗慎勉強扯出一抹單薄的笑容,又轉頭對秋桂吩咐道:“快給皇上奉茶,彩鳳你就帶著夫人去禦花園裏轉轉吧。”


  “遵命。”


  梅香再怎麽說,也是在風月場上滾過來女人,好不容易見到了自己的金龜婿,豈輕易就被打發了去,於是她擰著絹子嘀咕道:“娘哪裏都不想去,就想在這兒跟皇上和你說說話?好不容易進一趟宮……”


  “娘!”茗慎及時打斷了她的話,額頭已是冷汗涔涔,一張病態的小臉兒,更顯憔悴之態。皇上駕臨妃子宮中,閑雜人等都得回避,娘親就算再不懂規矩,也不至於連這點眼色都沒有吧?


  她當皇上是什麽?

  叫她一聲嶽母,就真成她的女婿了嗎?

  “自家人好不容易聚上一回,別讓宮裏那些虛禮給掬著了,反倒顯得生分。”文軒溫文爾雅的笑道,轉頭看向所謂的‘嶽母’,詢問道:“‘嶽母’在將軍府過的可還順心?”


  梅香有些羞赧的撓著髻邊的垂珠鳳釵,癡癡笑道:“好是好,吃的好,睡的好,賤婦一個老姨娘,能落得個安享晚年,已經很不錯了,隻要皇上能讓賤婦常來看看女兒,就十分知足了,其他的,不敢想,嗬嗬.……不敢想.……”


  文軒微微頷首,溫聲道:“知道嶽母好,朕和慎妃也就能夠放心了,至於其他的,朕記得嶽母的出身好像不太好,如今你是慎妃的生母,怎能隻當個府裏養老的姨娘呢?不若今日朕就封你個一品誥命夫人吧,賜孔雀袍,千黃金,良田千畝,並準你隨時進宮,以便陪伴慎妃,‘嶽母’覺得如何?”


  “乖乖,一品誥命夫人……”梅香驚喜的張大了嘴,繼而萬分激動地跪在地上,搗蒜似的磕頭:“謝主隆恩,謝主隆恩!”


  天啊,她一個窯子裏唱曲兒的紅姑,居然能當誥命,她如今也是朝廷的一品誥命夫人了,狗肉居然也能端上筵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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