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海納百川
在靖州城外又度過了十分無奈的兩天，由於始終無法和劉長佑就和談問題達成一致，我也有些焦急，畢竟西南的戰事已經進行到了尾聲，將士們也都十分疲憊了，盡快安定湘西後院回省城長沙成了大家的共同心聲。
“趙惠甫先生，您看如果我軍現在進攻靖州城，勝算有多大？”我也有些不想再拖了，於是主動找趙烈文商討開戰事宜。
趙烈文看了看地勢圖，說道：“殿下，這一戰劉長佑已經不可能贏了，靖州城內的一萬兵力是他的家底兒，劉長偉、江忠義已經戰死，席寶田逃亡，劉坤一、劉光才被俘，就目前的劉長佑而言其麾下已無可用之將，唯獨一個有勇無謀的龔繼昌，因此晚生認為新湘軍目前已經敗了，他們最好的結果也就是多守住靖州城幾天而已。”
我點點頭，覺得很有道理，便道：“那先生的意思是本王可以放手一戰了？”
趙烈文卻搖了搖頭，道：“殿下，您打靖州無外乎兩個結果。順利打下來了，劉長佑一定會逃到貴州或是廣西，湘西是他的老家，過段時間等他緩過氣來還會卷土重來威脅您的湖南後院。而要是打得不順利了，也就是僵持，則對我軍更為不利了，這場湘西戰事本就是清除後院威脅的小打小鬧，拖得太久了北麵的勢力肯定會借機有所圖謀，殿下您可別忘了，湘軍舊將鮑超可還在湖北盯著您的武漢呢。”
我又有些摸不著頭腦了，道：“先生，您的意思還是說本王應當力爭和談，讓那劉長佑主動投降？”
趙烈文點點頭，道：“殿下已經控製了劉長佑的兩個族親，而劉長佑本人也並非無意投降，因而晚生以為這一戰還是避免硬打為好。劉長佑的這一萬人常年在西南山區打仗，是具備打硬仗能力的，因此對殿下來說是很有用的。”
“唉，”說到這裏，我連連搖頭，道：“本王倒是有意和那劉長佑好好談，將其招降，無奈至今沒有可以選用的人選。”趙烈文聽我此語也陷入了沉默，他盯著我桌上的地圖想了片刻，似乎也沒有辦法，便起身離開了。
就在這時大帳外忽然傳來了侍衛的聲音，報告說有人進了我軍大營想要和我見麵，侍衛稱此人一副書生打扮，直說要見城王。我猶豫了一下，揮手示意侍衛們將這人放進來。隻見一個身穿馬褂學究裝扮的年輕人走了進來，仔細一瞧，我立即露出了笑容，這不是別人，正是之前曾見過麵的王闓運。
“王壬秋先生，好久不見，最近過得可好？”我立即和王闓運打招呼。王闓運見到我也十分激動，連連作揖，道：“城王殿下，真沒想到您還記得王某，王某真是倍感榮幸啊。”
客套了幾句之後，王闓運介紹了自己目前的情況，他原在肅順的府裏做家庭教師，新皇帝繼位時他有感肅順會失勢便離開了肅順門下，一路南下回到了自己的湖南老家，前段時間我與曾國藩激戰正酣時，王闓運則雲遊山水不問政事，如今湖南的局勢已定，在湘西雲遊的他正遇我軍圍攻靖州，便決定前來相見。
王闓運是第一個勸我“做皇帝”的人，他是個有思想的人，因而我對他留有深刻的印象，也有一種說不出的好感。
和王闓運閑聊了一陣後，他忽然起身來到我桌前，盯著桌上的地形圖看了又看，道：“城王殿下，您現在已經兵圍靖州城，為何遲遲不下令攻城呢？”
我搖搖頭，道：“壬秋先生，不瞞你說本王很想收降劉長佑這支新湘軍，之前一直在談判，就連劉長佑的兩個親族劉坤一、劉光才也都已被本王俘獲，隻是現在劉長佑繼續閉門自守，談判沒有任何進展。”
王闓運思考片刻，道：“‘新寧三劉’是吧，此三人在湖南還頗有名氣，劉長佑善統、劉坤一善謀、劉光才善戰，殿下若能收降他們確實對大業很有幫助。”
“哦？”我有些驚訝，沒想到這王闓運還挺了解劉長佑的，於是便道：“壬秋先生，沒想到您也知道這‘新寧三劉’？”
王闓運哈哈直笑，道：“‘新寧三劉’的名聲一大半湖南人都是知道的，殿下，既然您現在束手無策，不如讓闓運去靖州城替您勸勸劉長佑，說不定好使。”
“這——”我猶豫了，緩緩開口：“壬秋先生，現在兩軍對峙，劉長佑和新湘軍又已被逼上絕路，您這會兒入城不怕危險嗎？”
王闓運笑道：“殿下不必擔憂，晚生就一落魄書生，劉長佑不能把我怎麽樣，再者他自己也是拔貢出身，我們應該能談得來。”
王闓運執意要去我也攔不住，但我又擔心他真的會有危險，畢竟我還想把他招募到我的幕僚陣營，因此我趕忙手書了一封信令，意思是答應劉長佑的談和條件，我把信令交給王闓運，讓他談不通時就亮出我的親筆信走脫。王闓運大笑不已，連呼是我多慮，然後甩甩袖子離開了大帳。
這個王闓運真是個奇人，當年正是他給我出招“棄守九江，以退為進”，正是按照他的思路我才最終取得了“三河大捷”，一舉扭轉了長江戰場與湘軍作戰的局勢。現在王闓運又一次出手幫我規勸劉長佑，我暗下決心如果真能成功我一定要招攬他為自己所用。
自王闓運進靖州城已有整整兩日功夫，我在城外的大營裏焦急地等了兩日，部下們並不知道王闓運的事情，因而他們對我這種停滯不攻的狀態都十分不解。劉銘傳屢次請戰不成，竟向周國賢借了把步槍領著親兵進山打獵去了。劉繼盛和周竹歧兩人也是麵露不安，隻有趙烈文，每日閱讀經文書寫日記，似乎並不擔心。
就在我的心上下直跳之際，忽然大帳外傳來了陣陣呼喊聲，有了上一次被偷襲的經驗，我這次直接帶著周國賢快步鑽出營帳。大營裏此時已經沸騰，歡呼聲此起彼伏不絕於耳，我這才弄明白，對麵的靖州城頭掛起了白旗，劉長佑和新湘軍宣布投降了。
在樹林裏打獵的劉銘傳和在渠河畔閑逛的譚體元趕忙騎馬飛奔了回來，我吩咐他倆集結人馬進城。
劉長佑居然真的投降了，太平軍大隊順利地開進了靖州城，全城的新湘軍士兵都放下了武器，而劉長佑本人則在州府衙門口伏地待命。
劉長佑身形消瘦，麵色蒼白，我連忙上前將他扶起，道：“劉默然將軍，本王久聞將軍威名，湘軍之中的有韜略的大將，今日將軍肯與本王言和，實是湘西百姓之福啊！”
劉長佑表情木然，雙目無神地瞧了我一眼，低聲道：“城王殿下言重了，在下敗軍之將，還請殿下善待我麾下的將士，他們跟隨我多年，受苦多年，本將無以回報，唯請殿下款待。”
“本王豈是不知好歹之人？”我拉著劉長佑的手，道：“過去的舊賬一筆勾銷，以後新湘軍就都是我們的兄弟，大家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共創大業。”
說罷我派人接劉長佑下去休息，自己則指揮劉銘傳和譚體元重新整編這一萬人的新湘軍，一直忙到傍晚才整編完成，回到州城衙門時，王闓運早已在大堂裏等我了。
看到王闓運我分外激動，一把上前拉住他，道：“壬秋先生，你可太厲害了，真叫這新湘軍開城迎降了，先生你是如何做到的？”
王闓運微微一笑，道：“也沒什麽，晚生隻是給劉將軍指明了三點問題，劉將軍想明白了之後就決定投降。”
“哪三點問題？”我好奇地道。
王闓運看看我身旁周國賢等部下，搖了搖頭笑而不語，我明白他的意思，擺擺手指揮眾人退去。
這時王闓運才在我耳邊低聲說道：“第一，城王殿下名為太平天國之將，實為漢軍領袖，早晚是要擺脫洪秀全自立帝業的。第二，整個湖南都已被殿下平定，唯靖州城西南一隅尚未收複，因而割據湘省肯定是不可能的。第三，城王殿下善待俘虜，就連曾國藩都未處死，劉坤一、劉光才更是成了座上賓，因此投降城王是無後顧之憂的。劉長佑畢竟隻是個凡人，和他說明了這些簡單的道理，他也就想開了。”
我點了點頭，道：“你說得還真是有道理，但帝業的事純屬胡謅，以後不要再以此招搖撞騙了。”
王闓運一愣，不解地道：“城王殿下，難道您不想做皇帝嗎？”
“這……”我猶豫了一下，半天沒說出話來，王闓運則露出了笑嘻嘻的表情，我趕緊指著他道：“這件事暫且不提了，懂嗎？”
王闓運似乎明白了些什麽，緩緩地點了點頭，笑容依舊。
“對了壬秋先生，”我開口道，“本王立誌反清興漢還我河山，正需要先生這樣的人才輔佐共謀大業，先生您看？”
王闓運哈哈又笑了兩聲，擺擺手道：“城王殿下，王某一淺薄書生何德何能能為殿下效命？您太看重王某了。”
我則嚴肅地盯著他，道：“王壬秋先生兩次在關鍵之時幫助了本王，你的才能本王心知肚明。倘若壬秋先生不願公開加入我天國也無妨，像趙惠甫那樣做本王的幕僚也行，你甚至不用蓄發易服，且行動自由，你看如何？”
“趙惠甫也投了殿下了？”王闓運一驚，道：“殿下您可真是海納百川，王某最近閑來無事，跟您一段時間似乎也未嚐不可。”
“太棒了，”我激動地握緊了拳頭，道，“壬秋先生，本王一定不會虧待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