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板上魚肉
當先頭兩營在南湖被全殲的消息傳至湘軍水師大營時,這座搭建在嘉魚黃蓋湖邊的水軍營壘裏頓時嘈雜起來,也許是由於之前的戰爭太過順利,當遭此迎麵打擊後很多湘軍將官便不知所措。
“大人,情況就是這樣,長毛仰仗開花炮打敗了我們在南湖的人馬,段營總殉職,萬營總下落不明疑被長毛抓去。”湘軍水師哨探低著頭匯報道。
“大人,武昌長毛欺人太甚,這口氣咱們堂堂湘軍水師豈能不出?”一個水師營官高呼道。他的話很快博得了眾人的響應。
剛剛升任淮陽鎮總兵的湘軍水師大將黃翼升也是連連點頭,道:“尤其是那個偽城王馮瑞城,這廝上次打著洋鬼子的旗號燒了咱們不少戰船,這個帳老子還沒和他算呢,這回可不能放過這廝。”
坐在一旁長椅上的楊嶽斌輕輕地撚著自己的胡子,緩緩開口道:“這個馮逆本官之前也遇到過,此人賊得很,現在手裏擁有洋船不下二十艘,又控製了武漢三鎮,反觀我軍,在江北的人馬已經兵敗,江南的戰鬥又是曠日持久,天時地利皆不占,你們倒是說說我們又該如何去與馮逆對抗?”
聽了楊嶽斌的一番話眾人又都陷入了沉默,黃翼升見無人獻策,便繼續道:“聽聞馮逆為了向武昌城內運送輜重而在長江之上架設了兩座浮橋,下官以為我們可以去炸斷賊逆的橋梁,這樣既能長我軍士氣又能切斷三鎮聯係,可以大大支持南岸圍攻武昌的陸師,也有利於我們與長毛的賊船爭奪江麵……”
“談何容易啊?”楊嶽斌滿麵愁雲地打斷道,“黃大人,馮逆又不是傻子,您難道不知長江兩岸都已布置好了朝向江麵的火炮?臨近浮橋又有兩艘長毛火輪守衛,如此固若金湯的準備就是為了防止我們偷襲江上的橋梁,我們要是去了可就是以身犯險!”
“那又如何,我湘軍水師從未怕過誰,當年田家鎮之戰我們克服萬難燒掉了長毛在江上的六根鐵索,現在區區兩座浮橋就不相信我們拿不下來!”黃翼升握緊了拳頭,咬牙切齒地說道。大帳之中已有四五個湘軍將官被說動,紛紛點頭附和。
楊嶽斌瞧了他一眼,又看看帳內的其餘各將佐,道:“長毛的裝備和戰法已經今非昔比了,這一仗能不能打我看咱們都說得不算,還是請雪帥來做定奪吧!”黃翼升還想再勸,但已無從開口。
午後時分湘軍水師大營又一次熱鬧起來,一個身著鑲有紅寶石圖案提督官服的男子騎著馬帶著兩個隨從緩緩進入,在場的大小將官趕緊列隊迎接;楊嶽斌、黃翼升等湘軍水師將領早已走出營帳上前迎候,楊嶽斌領著眾人躬身行禮道:“恭迎雪帥!”
男子擺擺手,上前一把扶住楊嶽斌,笑著道:“厚庵啊,你們太多禮了,對我彭玉麟何需如此見外?”說罷男子與眾人一起步入營帳內,這人就是湘軍水師統帥彭玉麟。
彭玉麟,字雪琴,號退省庵主人、吟香外史,祖籍湖南衡州府衡陽縣,生於安徽省安慶府,早年從衡州協標兵鎮壓湖南李沅發農民起義,後受曾國藩邀創建湘軍水師,由他本人訂下了船製營製章程,成為了湘軍水師的統帥,在湘軍中威望極高,人稱“雪帥”。
被楊嶽斌請上正座後,彭玉麟對著地圖看了半天,又轉過頭來看看愁眉苦臉的楊嶽斌,開口道:“聽說你們準備去炸長毛架設在江上的兩座浮橋,我看這很好,既能揚我軍威又能切斷賊軍的補給,對於克服武昌的戰事也是有力支持。”
“可是,”表情不安的楊嶽斌終於開口了,“長毛在兩岸全都布置了開花炮,橋邊又有兩艘火輪保護,我們恐怕很難靠近啊!”
“當年長毛在田家鎮至半壁山的江麵上拴了六根鐵索都難不倒我們,現在不就是兩座破木橋嗎,兩打火藥罐足以解決。”彭玉麟道,“至於這江上的開花大炮和那兩艘賊船,本帥已有些想法。”
“還請雪帥示下!”楊嶽斌道。
彭玉麟微微一笑,說道:“馮逆雖然在長江兩岸布置了一排火炮,但本帥事先了解了一下長毛洋炮的射程,再對比從白沙洲至江灘的江麵寬度,發現長毛的大炮過猶不及,轟擊中央位置火力會變得薄弱,而且他們兩邊各隻有一排火炮而已,也就是說隻能攻擊兩排戰船而已。”
彭玉麟的發言猶如石破天驚一般,在場的湘軍諸將全都驚訝得長大了嘴巴說不出話來;彭玉麟也不顧及他們的反應了,直接起身號令道:“本帥已決定明日出兵炸橋,第一隊由中左營負責側翼掩護,中右營居中負責斷浮橋鐵鏈;二營營官何在?”
中左、中右二營營官楊明海、孫昌凱上前一步道:“遵命!”
“前營、後左營為第二隊,前營在外掩護,後左營攜帶大量漁網繩索魚鉤,用以對付長毛火輪船!二營營官何在?”彭玉麟繼續下令,舉手投足間充滿大將風範。
前營、後左營的營官李朝斌、成發翔雖然還不太明白彭玉麟的意圖,但也還是一齊上前拱手道:“遵命!”
彭玉麟連連點頭,道:“其餘的除清江營斷後護輜,衡江營殿後接應,剩下六個營的都隨本帥為第三隊,咱們的任務隻有一個,炸橋!”
“遵命!”一眾營官紛紛喊道。
第二日,武漢的江麵上一幅風和日麗的景象,就在觀漢樓上瞭望台裏的太平軍哨兵伸著懶腰享受陽光之際,突然長江上遊出現了湘軍戰船的影子,平靜的江麵被這景象瞬間打破,戰爭的警報立即拉響了。
很快楊明海、孫昌凱指揮著二十艘舢板快船順流而來速度如飛,岸邊的太平軍士兵也都嚴陣以待,隨著開火號令的下達,架設在長江兩岸的火炮呼嘯著向江麵上轟擊開來。
本來我正在武昌的城王府和劉繼盛研究南岸的戰局,聽聞湘軍水師進攻的消息我頓時來了興趣,立即跑到城頭來觀摩這場難得一見的水戰,武漢的江麵上已經布置了重重防禦,湘軍水師此時來犯肯定是自討苦吃。
然而登上了黃鶴樓映入眼簾的卻是另一番景象,衝在最前邊的湘軍戰船是一隊二十艘的舢板快船,他們居然排成了五列,一排四艘,最靠外側的兩列舢板頂上樹起了高高的風帆,足以遮蔽中間的兩列,於是太平軍的火炮最多隻能轟破最外側的兩列湘軍船隻,卻無法傷及中間的。
“怎麽會這樣?”我喃喃道,心裏十分焦急,布置在岸邊的大炮居然被湘軍水師如此輕易地破解了。
第一隊湘軍舢板快船很快抵達橋邊,他們在營官孫昌凱的帶領下掄起大斧就開始破壞用以固定木橋的鐵鏈,孫昌凱本是鐵匠出身,田家鎮一役就是他負責砍鐵索,現在幹起來自然也是得心應手。
這一狀況來得實在突然讓所有人都沒有想到,兩艘太平軍小火輪飛速駛來救援,就在這時,突然從上遊又衝來了一支快蟹船隊,旗幟顯示是湘軍水師的後左營和前營,與剛才的情況類似,一排四艘並駕齊驅而來,盡管岸邊的火炮不曾停止轟擊,但依然隻能傷及最外側的。
眼見湘軍水師的的快蟹朝自己橫衝直撞一般撲來,兩艘火輪船上的太平軍水兵頓時嚇了一跳,立即挺起船頭十二磅的火炮還擊,隨著火輪船的炮聲響起,衝在最前邊的一艘快蟹戰船被炮彈炸成了兩截,船上的湘軍水兵紛紛落水。
見此情景我身旁的幾個親兵連連叫好。然而好景不長,越來越多的湘軍快蟹戰船圍了過來,兩艘火輪船立即被困在了核心,隻見這些快蟹船上的水兵們紛紛甩起了漁網掄起了魚鉤,這些湘軍水兵大都是漁夫出身,動作十分嫻熟,很快便將漁網拋向了太平軍小火輪的甲板,又用鉤子和繩索套住了火輪船上的炮筒。
幾乎是一眨眼的功夫,火輪船上的太平軍水兵大都被漁網撂倒,可以靈活轉動的火炮也被湘軍的繩索緊緊纏住動彈不得,兩艘小火輪在湘軍水師這些漁具麵前變成了任人宰割的板上魚肉。
這一幕看得我心裏連連發慌,趕緊跑下了台階,對著侍從官大喊道:“快,去叫胡將軍召集水師增援江上!”然後我又對著一邊的周國賢大喊:“快召集本王的‘華興軍’。”
江上的戰鬥已經亂作一團,恰在這時,湘軍水師的第三隊戰船從上遊不緊不慢地趕來了,他們猶如邁著舞步一般瀟灑地姍姍來遲,大大的“彭”字帥旗下隨風飄舞。盡管兩岸的開花炮還在呼嘯,不時有外圍的戰船中彈覆沒,但他們並沒有絲毫畏懼。
湘軍水師第三隊的目標更為明確——直撲鸚鵡洲至白沙洲的浮橋,就在他們即將靠近橋邊之際,周國賢帶著我的命令領著幾十個“華興軍”的戰士也趕到了岸邊。“放!”隨著周國賢一聲號令,“華興軍”開槍阻擊,幾個湘軍水兵中槍落水。
然而這些槍彈並沒有打退這支湘軍船隊的戰意,隻見掛著“彭”字軍旗的湘軍旗艦船頭站著一個身穿鎧甲頭戴頂戴的將領,隻見他一手握緊腰刀,一手揮舞令旗高呼道:“弟兄們,不要怕,向前衝!”
於是這路湘軍船隊硬是頂著槍彈殺到了浮橋邊,他們將事先準備好的一串火藥罐拴在了浮橋上,很快隨著一聲巨響,我的浮橋應聲被炸斷。很快他們便順流而下又炸掉了第二座浮橋。
看著這番景象卻無能為力,我憤怒地盯著那個指揮船隊的湘軍水師將領,一旁的劉繼盛道:“殿下,他就是湘軍水師的妖帥彭玉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