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紋石片
莊翰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自從有了你,我的心裏就再也沒有其他人。”
那聲音極輕,卻像一股暖流,順著衛珂的血管,流向四肢百骸,讓她整個人暖暖的。
糾結那麽多過去幹嘛呢?珍惜眼前,不是挺好。她終於放下那一份酸澀,安息地靠在他的懷裏。
“咳咳,公子喝茶。”仇曲見這兩人黏糊糊地,不客氣地打斷。
衛珂聞言,想要坐直,卻被莊翰按住,她隻得保持原本姿勢。
仇曲倒是沒有介意,將茶壺放下,跟任不凡說起家常來。
任不凡見他有些冷落衛珂他們,便將話題引回來:“曲,其實我這次來,除了刻字,還想向你打聽一下,能不能為李姑娘準備一些石料。”
“石料?”仇曲疑惑地轉頭看向衛珂,“姑娘要石料做何用?”
“外牆裝飾。”衛珂立即回答。
“裝飾?”仇曲皺眉,“是要浮雕?”
衛珂立即搖頭,順勢坐直,跟他比劃:“這麽薄,可以是規則的,可以是零碎的。主要是我看看能不能實現,有了實現的可能,我再想具體的設計方案。”
“設計?方案?”仇曲越發地困惑,轉頭看向任不凡。
任不凡捋著胡須,悶頭喝茶,不解釋。
“就是打樣。我得看材料,做打算。所以,才請任先生帶我們過來,就是詢問一下,有沒有這種可能。”衛珂其實已經將心理預期降低不少。
因為她看仇曲的房子的材料,非常普通,普通到真的隻是石頭壘砌而成。雖然保持了原生態的美感,可終究沒有精心設計過的感覺。
仇曲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衝身後的青衣少年招招手。那少年立即上前。
他附在少年耳邊低語幾句。少年便飛快地跑出去。
不一會兒,少年帶著另外幾個青衣少年進來,他們每個人手上都捧著一些石樣。
衛珂大喜,立即起身,走過去查看。
第一個不行,就是石雕,非常厚重。第二個倒是可以,就是太過零碎,適合做碎麵。看到第五個,衛珂終於開心了。
第五個非常薄,大小隻有巴掌那麽大。一疊在手,重量剛好。在看到這石料的第一時間,衛珂的腦海浮現出兩個字:瓷磚。
隻不過,這是石片,不是瓷磚,貨真價實的石片。
“這個很好,不知道可不可以打量生產?”衛珂拿著石片,興高采烈地轉身問仇曲。
仇曲衝少年們揮揮手,少年便魚貫而出,房間裏就隻剩下他們四個人。
這時,仇曲才開口:“這其實,是我讓徒弟練刀法的產品,大量生產不是不行,隻是我的人手不夠。”
“如果我有人手呢?”衛珂迫不及待地問。
仇曲抬眼看了她一眼,放下手中茶盞,搖搖頭:“可惜,我已經不再收徒,實在抱歉。”
“那……你可不可以讓你徒弟營業呢?”衛珂聽出來了,在仇曲這裏,製作這石片隻是他用來訓練徒弟刀工的一項副產品。既然他不收徒,並不代表他徒弟不會收徒。
仇曲沒有想到她腦子轉得如此快,笑道:“你打算挖我牆角?”
“不不不,不是挖角,是雙贏。可以給你帶來收入,還能滿足我的需求。”衛珂已經湊到仇曲身邊,有些諂媚地盯著他。
莊翰咳一聲,他已經知道衛珂的套路,下一步怕不是要跟仇曲聊加盟,做石料加工生意。但是,對麵不是吳氏,是眼高於頂的仇曲呀,他怎麽能不提醒她呢,小心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仇曲聽莊翰咳嗽,心下明了,他不由對衛珂產生了好奇。就這麽一個市儈世俗的女子,是拿什麽俘獲堂堂翰公子的。
衛珂見仇曲玩味地看著自己,心裏有些打鼓,想來是自己太過冒進,反而得了一個差評吧。但是,話已經出口了,就沒有收回的可能。“我知道,你跟任先生一樣,不屑出仕。但是,除了修士和尚,很少有人能夠脫離社會關係。
你們徒弟們將來總是要成家立業的。這樣也能夠為他們提供一些經濟基礎。你這麽一個好學問的人,不會讓他們一個個修成和尚,終生不娶吧。”
仇曲聞言,眉頭皺起。
任不凡在一旁暗笑,低頭不語。
莊翰則是一直含笑無奈地看著衛珂。
衛珂可不管,這分明是就是就業的一條道,目前市麵上稀缺,說明這就是一片藍海。如果將他們埋沒在深山,恐怕一輩子也沒人知道這石片還可以致富。
“你,是否,對我,有什麽誤解?”仇曲忍了又忍,最終憋著一口氣,問衛珂。
“誤解?”衛珂茫然,待她低頭,發現仇曲腰間的玉佩,那成色和光澤,一看就是好東西。她瞬間明白了仇曲的意思。
敢情人家在說,老子不差錢。
“哦……”衛珂緩了緩,眯眼看仇曲,然後笑起來。
“你,笑什麽?”仇曲被她笑的發怵,這姑娘腦子裏裝了些什麽奇奇怪怪的東西?
“大儒,我知道你不屑你的門生淪為石匠。也許,雕刻是你的教育手法。但是,我若說,這些在你眼中看似一文不值的石片,能夠造福百姓。你可願意讓你的徒弟將這一物件傳於民間呢?”衛珂懂,文人嘛,不要錢,那必定是在乎名。
“這,怎麽造福百姓?”仇曲搖頭。
“第一,它夠薄,夠輕,貼在外牆,可以免牆體滲水,減少百姓房屋的修繕費用。
第二,若將這石片的生產傳到民間,必定是一條生產線,可以給很多百姓帶來就業機會。
第三,他們知道這石片是出自你手,會增加你的民心,倘若有朝一日出仕,他們必定會支持你。倘若到時候,你推行的是利民的政策,豈不是可以讓百姓百世收益。”衛珂一邊說,一邊觀察仇曲的表情。
仇曲的表情,由不屑,轉為沉思。
衛珂見他不語,繼續追加:“倘若,你在這石片上刻上你的雅號,或許有天你的師妹看到字樣,能夠循著這條線,找到你,也說不定。”
仇曲終於有些動容。他今生最大的遺事,就是沒能在老師危難之時伸出援手。雖然那是老師為了他們好,自己攬下。甚至不允許他們以後再去追究這件往事。
因此,在仇曲心中,沒有什麽能夠比師妹這兩個字分量重。
“如何才能讓她找到我?”仇曲悵然,長長歎一口氣。
“不難,你從師之時,可曾跟師妹有特別的記憶。就是隻有你們兩個人知道的事情,或者詞匯。就是能夠讓她看一眼,便知道那個人是你的。”衛珂見他鬆動,立即乘熱打鐵。
仇曲低頭,伸手撫摸腰間玉佩,臉上露出一絲歉疚:“那便是這塊玉佩,名叫幽紋。這本是師妹的物件,在老師抄家之日,遺落在院子中。我一直帶著它,為的就是提醒自己不要忘記老師,不要忘記師妹下落不明。”
“幽紋。”衛珂咬唇沉思,然後一把拿過莊翰的茶杯,伸手沾了茶水,在桌上畫起來。
其他三人,立即看向桌麵。
隻見衛珂的手指滑過後,留下一個圓形水痕,下麵又添了小小的幽紋兩字。就在他們以為她畫結束之後,她又一個框,將圖案和文字全部框進去。
三人齊齊看向衛珂。
“這就是logo。”衛珂見他們一臉懵圈,撓撓頭,“就是招牌。這石片的品牌名叫幽紋。每一家石料廠商,都要得到你的授權,在門口立這麽一塊石刻。一來是招牌,二來就是尋人啟事。
如果這個品牌做大了,傳播的夠廣,你尋找師妹的事,就會傳的越遠。
這些廠商,你若不想要授權費,那就讓他們簽一個尋人條款。但凡有買家,必定要他們幫忙尋找這位女子,告訴他們你在這裏等著她。”
“你這樣,還不如去貼告示呢。”任不凡搖頭。
“那不一樣,你讓別人去貼告示,告示貼完,你守在那裏多久?倘若你等了十天,第十一天去了別的地方,告示被更新了,而師妹正好經過,卻沒有看到,豈不是白白錯過。
這個的好處,就是那些幫你尋找的人,會一直在。不管是用戶,還是廠商,流動性很小。
那麽,有天師妹聽說了這個故事,那邊能找回來。”衛珂自信滿滿地反駁任不凡。
仇曲抬眼盯著衛珂,想了想,輕笑:“你這是也是個法子。對我來說,也不是難事。來人。”
一個青衣少年快步進來,對仇曲行禮。
“你跟這位姑娘講解一下石片的製作,後麵她要有什麽事情,就由你接待。”仇曲直接給衛珂找了個對接人。
“太好了。”衛珂開心地衝莊翰眨眨眼,轉身對少年問,“你叫什麽,以後請多多關照。”
“回姑娘,在下熊玉澤。”熊玉澤衝衛珂行禮,並在前麵為衛珂帶路。“姑娘這邊請。”
衛珂回頭衝莊翰唇語:“我去去就來。”
莊翰默默點頭,算是應允。
待衛珂離開,仇曲看向莊翰,含笑問:“公子,真的對這天下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