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她千百度

  仇曲端詳著自己的新作,斜眼瞟向莊翰。在進門前一秒,他原本是欣喜的,畢竟這是渠太子的後人,是革新一派的希望。


  可,偏偏,這個原本寄予厚望的人,居然讓他為一個女子雕刻,當他堂堂仇曲為何許人。


  莊翰瞥見他的目光,會心一笑:“我也是一隻閑雲野鶴,習慣了自在的生活。倘若,我們打擾到仇先生的清淨。自然是我們的過錯。


  既然得不凡兄的引薦,我還是希望能夠不白跑一趟。


  我這位未婚妻,喜歡很多稀奇古怪的物件。尋常的工匠,無法完成,我們這才驅車前來。既然仇先生不感興趣,我們自然不會強人所難。”


  “什麽稀奇物件?”仇曲聞言,終於肯轉頭看向一旁的衛珂。


  衛珂立即說:“一塊山石,刻下‘武陵’二字。就剛剛你寫的那兩個就好。至於其他的物件,稀奇倒是稀奇,就怕跟先生談生意,冒犯先生,所以不說也罷。”


  “需在巨石上書寫?”仇曲皺眉,他雖是拿刀子、鑿子的人,但從來都是修人形,小景,鮮少有人題字。“若隻是如此,你們大可以找個石匠鋪子,想要刻多少,便刻多少,大可不必尋到我這裏。”


  “非也,非也。”任不凡立即打圓場,“這字,得是你這樣的字。這字可不是隨便一個石匠可以寫出的。而這雕刻,能夠刻出字的神韻,就更得你親自操刀才行。


  畫皮畫像難畫骨,字是死的,而神卻是活的。沒有你的筆力,就失去了這兩字的神韻。那做出來也不過是一件死物。”


  任不凡這幾句話說的仇曲心中暢快,他滿意地點點頭。


  “我且一試,你們等著。”仇曲心情大好,舉目四顧,然後舉著雙手,大步往石林中走去。


  衛珂等人立即跟上。


  隻見仇曲走到一個一人半高的大石麵前,伸手摸了摸石頭,側頭沉思片刻。


  繼而,他胡亂卷了卷袖子,手中的刻刀和錘子便開始叮叮當當。


  衛珂本以為他會描個字形再動手,沒有想到他頭也不抬,一頓猛鑿。


  她看著看著,不由心生敬佩,因為仇曲僅憑著手中的刻刀,已經將一個武字刻出蒼勁之力,說不出的武俠氣息撲麵而來。


  啪啪啪,衛珂忍不住鼓起掌來。


  誰知道,任不凡卻悄悄拉住衛珂,衝她噓了一聲。


  仇曲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正如癡如狂,仿佛他不是在刻字,而是用生命在書寫一般。


  當仇曲放下刻刀,猛然一吹石屑。那力透紙背的兩個大字,竟是將莊翰都鎮住了。


  “沒有想到,你還是一個書法家。”莊翰走近石頭,抬頭端詳。


  仇曲大笑一聲,將手中工具往地上一扔,大喊痛快痛快,人已經轉身離開。


  衛珂看著仇曲的背影,終於明白為何連任不凡都要敬他幾分。著實是一個有才華的人。


  衛珂看向石頭上的大字,心生敬畏。這樣一個能夠將字刻活的人,實在是一個活寶。有幸得以一見,可謂三生有幸。


  正當他們還在欣賞刻字的時候,聽到石林外有人語聲。


  衛珂和莊翰皆看向任不凡。任不凡立即解釋:“曲這兩年收了幾個小子,想必是小徒弟們回來了。”


  任不凡這才說完,就見一個青衣少年快步走進來,衝任不凡見禮:“任先生,師父他心情很好,邀請你和貴客到屋裏品茶。”


  任不凡大笑:“他又去沐浴更衣了?”


  少年憨厚地點頭,笑著在前頭引路。


  任不凡乘著行走的空檔,跟莊翰介紹:“公子別看這家夥貌似不修邊幅,實則,離開石林就是一個潔癖怪人。就算看本書,都要洗手三遍,這才肯翻書。”


  “竟是這樣?”莊翰也頗為意外。


  “是也,當年他跟著他老師的時候,可是一個翩翩佳公子,好多京都貴女的夢中情人。若不是那場變故,他也不會一直沉迷在雕刻之中。”任不凡回頭看著這片石林,頗為感慨地說,“也要謝謝這片石林,讓他能夠沉浸其中,不會被凡塵俗事幹擾。”


  “這的確是一個好地方。”莊翰回頭,卻已經看不到剛才那塊大石,不由奇怪,“為何不見了武陵。”


  任不凡捋著胡子笑。


  衛珂回頭,左瞧右瞧,果然不見那塊石頭:“莫非裏麵還有機關?”


  任不凡搖頭:“他最近迷戀玄學,或許已見成效。”


  莊翰皺眉,回頭看向這石林:“居然不是天然的嗎?”


  “你是說,這其實是一個陣法?”衛珂腦中靈光一閃,居然真有這等神秘事物?她伸手去摸那石雕。


  結果,她的手還沒有碰到石雕,一陣風吹來,迷了她的眼。


  等她睜開眼,這才發現,竟是從他們進院的方向吹來。大風吹得院中的植物都在搖頭,地上的石屑揚到空中。


  衛珂本能地伸袖擋在麵前,突然眼前一暗。她抬頭看去,竟然是莊翰。他用身子將風格擋開,將衛珂好好地護在身前。


  “不要去碰他的東西,這些東西他琢磨好久了。我也搞不懂,走吧,進屋喝茶。”任不凡說罷,雙手背在身後,往石屋走去。


  衛珂隻覺得,突然之間,風便消失無影。而莊翰還保持著剛才的姿勢。她輕輕搖搖他的手臂:“沒風了,我們走吧。”


  莊翰點點頭,若有所思地看向石林方向。


  衛珂進屋,發現石屋裏,除了青衣少年和任不凡,並沒有其他人。屋中陳設極其簡單,一張床,一張桌子,四把椅子,便再無其他物件。倒是窗台前,放著幾個小玩意。遠看好像是牧童放牛的木雕,還有兩隻小貓。放在一處,倒是非常有趣。


  任不凡見衛珂久久看著窗台,歎息一聲:“這些物件,是當年他師妹送給他的。”


  “師妹?”衛珂一聽,燃起了熊熊的八卦之火,轉頭目光灼灼地看向任不凡。


  任不凡卻隻是搖頭,沒再說下去。


  衛珂皺眉,抬頭,目光詢問莊翰。


  “如果我沒有猜錯,這位姑娘因為那件事,不是死了,便是發賣流放,如今還活著的可能性極低。”莊翰的語氣非常淡,無喜無悲,仿佛隻是在陳述一個事實,沒有任何感情。


  “不,她沒有死!”仇曲突然出現,言語中帶著氣憤,“隻要一天沒有找到她的屍骨,她在我心中就沒有死。我會一直找下去。”


  衛珂嚇一跳,轉身看去,出現在他們麵前的卻是一個風流倜儻的美男子。


  莊翰沒有看,隻是緩緩抬手,牽住身邊衛珂的手。


  衛珂感受到他,立即端正坐好。


  “曲,你誤會了,公子他也就是一說。公子他跟你一樣,一直在尋找卿卿姑娘。我能說的,隻有希望你們都能盡快找到要找的人。”任不凡語氣凝重,擔憂地看向莊翰。


  莊翰抬眼看任不凡,露出會心一笑。的確,在沒有見到齊卿卿之前,他讓很多人幫忙打聽韋卿卿的消息,哪怕是黎王的近侍,他也重金央求過。


  這些年一直沒有消息,他也曾以為韋卿卿已經死了。可是,沒有想到,她沒有死,而是命運發生了改變。再相見,已經不是上輩子的模樣。


  衛珂一聽,原本八卦的心思全沒了。這真是好好吃著瓜,沒想到自己家的房子塌了。


  她怔怔地看向莊翰,她好想問著卿卿姑娘到底是誰,竟讓他如此不舍。可是,話到嘴邊,她卻又怎麽也問不出口。


  她自問,自己還是不夠豁達,明知道那是過去的事情,可還是放不下。甚至,怕那個卿卿回來,他便會轉身而去,生出幾分憂心。


  莊翰立即感受到她情緒的變化。他側身,雙手將她的手捧在手心,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衛珂被他看著,竟有些委屈,賭氣地白他一眼。他越是這樣,她就越覺得這兩個人之間一定有什麽,想著想著,嘴不由撅起來。


  莊翰見任不凡想要解釋,瞟了他一眼。


  任不凡隻得閉嘴。


  “在想什麽?”莊翰輕聲問。


  “沒什麽。”衛珂沒想表現出來,可是,話出了口才發現語氣硬邦邦的。


  “是吃醋嗎?”莊翰嘴角上揚,眼中含笑。


  “才怪,我吃什麽醋,跟我有什麽關係。”衛珂扭過頭去。


  “想不想知道卿卿是誰?”莊翰笑出聲來。


  衛珂狠狠瞪他一眼:“笑什麽笑?有什麽好笑的。”


  “看到你這小模樣,我就想笑呀。”莊翰伸手在她嘟起的嘴上點了點。


  “喂!你別太過分哦。”衛珂心頭鬱結,氣呼呼地嚷道。


  “這位卿卿,應該就是韋相國大人府上的嫡小姐,公子的嫡親表妹吧。”仇曲施施然落座,拎起茶壺給任不凡倒茶。


  衛珂一愣,心道:好呀,竟是一出表哥表妹的兩小無猜。


  她心裏這麽想著,那隻沒有被他握住的手已經悄悄伸到他的腿邊,然後猛然出擊,死死掐住他的肉。


  莊翰卻像沒事兒人一樣,看著她的眼中笑意越來越濃,濃到衛珂懷疑自己是不是掐錯了人。


  她低頭看去,確認是莊翰的腿,卻冷不防被他順勢帶入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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