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葉障目

  齊卿卿不知道衛珂的所有感官都非常靈敏,她的話一字不落地全被被衛珂聽得清清楚楚。


  她茫然地轉身,往張文承相反的方向走,不想卻撞見了一隊官兵押著一群男人。他們這是在往京都府的方向去。


  一邊走,有官兵一邊大聲喊:“大家夥兒讓一讓啊,山寨我們今天端掉了,以後,大家可以安心地通行啦。”


  周圍的人一聽,立即劈裏啪啦鼓掌。


  為首的官兵也不居功,笑道:“這次呀,多虧了碧月劍派的俠客幫忙。幫我們解決了這個老大難。”


  所有人都轉頭看向那漸漸遠去的一排背影,連連稱讚。


  衛珂一個人逆行在其中,顯得格格不入。


  李大丫吃完瓜,見衛珂失魂落魄,立即跑上來想要拽住她。


  就在李大丫的手快要拽到衛珂衣服的時候,一隻潔白修長的手截住了她。


  李大丫詫異地扭頭,看向來人。不想,卻是莊翰:“翰公子!你怎麽在這裏?”


  她驚喜地打量莊翰,看到他手上托著一個盒子,便問:“你買的什麽?”


  莊翰見李大丫不像會迅速結束對話的樣子,看了一眼手上的盒子,然後伸手拉過李大丫的手,將盒子放在她手上:“送你了。”


  他說著,轉身緩步跟在衛珂身後。


  李大丫雖然可惜莊翰走了,但是看到手上的盒子。她什麽其他心思都沒了,立即摩挲這盒子,細細地觀察那盒子上的花紋,仿佛這是莊翰親手為她做的一般。


  摸了半天,她這才舍得打開,卻見裏麵是一盒胭脂。她抬頭一看,原來這是京都最負盛名的胭脂鋪。她二話不說,提起裙擺跑進去問價錢。


  其實,莊翰給她隻是要堵住她的嘴,沒有想到李大丫會錯了意。


  就在李大丫欣喜若狂,心滿意足的同時,莊翰正亦步亦趨地跟著衛珂。


  若是平常,衛珂肯定能察覺到背後有人,可是,這會兒的她,腦子跟完全當機一樣。仿佛一瞬間,一切都不重要,什麽都失去了意義,腦子空空的,心也空空的。


  不知不覺走到十字路,她壓根沒有看,隻是順著路邊轉了彎。


  莊翰隻是默默跟著,沒有打擾她。


  他原本隻是幫不能出宮的琪鳳公主帶一盒胭脂,沒有想到卻意外地看到衛珂和張文承相遇。


  雖然跟衛珂相處的時間不長,但是,他卻從沒見過她如此落寞的模樣。


  衛珂就那麽順著路口一直左拐,到最後圍著一棟房子不知道轉了多少圈,許是累了,這才抬頭看看日頭,辨了方向,緩緩往家的方向走。


  衛珂到了家門口,看到那一排宮兵,想到院內忙碌的鄉親,她默默地爬上溪邊那顆歪頭脖子樹。


  莊翰走過去,輕輕在她身邊坐下。


  衛珂這才發現他,淡淡一笑,帶著幾分自嘲道:“你可以收回房子了,我違約了。”


  “違約?”莊翰沒有看她,看向那潺潺的溪水,仿佛在自言自語。


  衛珂難過地揚起頭,不想讓莊翰看到她掉眼淚的醜模樣。“我沒能做到,永遠相愛的一家人。對不起,讓你失望了。”


  莊翰轉頭看她,順著她的視線,看向頭頂濃密的樹葉。樹頂端,有一個鳥窩,偶爾見到幾個小腦袋探出來張嘴啾啾。“那不重要。”


  “嗯?”衛珂詫異,看向他,“不是最重要的嗎?”


  “有錯的人不是你。”莊翰對上她的眼,微微一笑。


  這一笑,仿佛那二月的春風,輕輕吹散了衛珂心頭的陰霾,暖暖的,非常舒服。


  “其實,對我來說,你並不是外人。知道我為什麽讓你當我的擋箭牌嗎?”莊翰摘下一片葉子,擋在眼前,“因為從一開始,我就把你當做了家人。”


  “可是,我不是還有沒有完成的任務嗎?”衛珂從來沒有想到過是這個答案,以往他分明在隨時給她出難題嘛。


  “那是你貪心的代價,這世上,想要得到必然要付出相應的代價,所以,並不矛盾。”莊翰轉頭,看向衛珂,頓了頓,驚奇地說,“咦,你怎麽不見了?”


  衛珂噗嗤一笑,一把奪過他眼前的樹葉:“你是不是傻,有樹葉擋著,怎麽可能看到到我。”


  莊翰含笑從她手裏抽出葉片:“嚇我一跳,我以為你走了呢。”


  “說什麽渾話,我一直都在呀。”衛珂被他氣笑。


  莊翰把玩著那片樹葉,然後將樹葉放在眼前,擋住太陽。“有的時候,你認為天塌下來了。其實不過隻是一片樹葉遮住了你的眼睛。


  你隻需要退一步,便能看清它的全貌。也就不會自尋煩惱。”


  “自尋煩惱?”衛珂知道他說她一葉障目,可是,她是一個有記憶的人,從前的花前月下有多美好,現在就像鏡花水月,有多悲涼。


  那不停使喚的眼淚,又盈滿了眼眶。衛珂仰頭,努力眨巴眼睛:“可是,我忘不掉。忘不掉所有的美好。”


  莊翰慶幸,他是直接重生過來,有那麽長的時間讓自己淡忘和冷卻,以至於今天見到齊卿卿的時候,已經沒有了愛憎。


  “我們真的很像。”莊翰同樣仰起頭,看那頭頂的樹葉,“想不想喝酒?我有不少好酒。”


  “酒?”衛珂想也不想,直接跳下樹,“走吧,我到你家酒窖去喝,一定全部給你喝光,一壇也不剩。”


  莊翰見她眼瞼濕潤,知道她是不想讓家人看到她如今的模樣。他輕巧一跳,落在衛珂前麵:“走吧。”


  衛珂點點頭,飛快地跟上。


  衛珂沒有想到,莊翰的小樓裏居然有密室,準確來說就是一個極其隱蔽的地下室。裏麵空間非常大,有很多衛珂見所未見,聞所未聞的物件兒。


  “哇,這是你的藏寶洞呀。”衛珂驚奇地喊道,伸手從架子上拿出一個個小瓶子,東嗅嗅西聞聞,“你居然有這麽多稀罕的香料。你又不做飯,不是浪費嘛。”


  衛珂好想全部擄走。都說買買買才是發泄情緒的好方法,可她現在覺得搶搶搶很不錯。


  “釀酒用的。”說著話,莊翰已經挑好酒,走過來,遞給衛珂一個小壇子。


  “你會釀酒?”衛珂將信將疑地瞟他一眼,小心翼翼地揭開封泥。


  “偶爾有閑情的時候會釀。”


  完全答非所問,不過衛珂不計較,嚐一口,很香。結果,剛想誇讚兩聲的她,突然想起以前燕天雨經常帶酒過來,她跟燕天雨劃拳,輸了張文承舞劍。


  一陣酸楚直衝鼻腔,衛珂顧不得,直接仰頭,將那一小壇酒往嘴裏倒。


  她終究不是漏鬥,大口咽了幾次,就垂下手來。明明臉上淚痕遍布,卻依舊強裝笑容,她豎起大拇指,對莊翰讚道:“好酒,真好喝,還有嗎?我今天一定給你全喝光,快去拿。”


  她一邊說,一邊扒拉莊翰。


  莊翰剛剛轉身,她便飛快地擦眼淚。


  莊翰知道她是不想人他看到她的狼狽,所以特意等了一會兒才提著酒壇子過去。


  結果,見到衛珂,她卻一把從他手裏奪過一壇酒,嘴裏還絮叨著,嫌棄莊翰手腳太慢,如果在她店裏,肯定要扣工錢。


  莊翰看她雙頰緋紅,已然有了醉態,隻是低笑著搖頭,在她身邊坐下,想要繼續喝自己的酒。結果,卻發現,酒壇已經空了。原來已經被衛珂喝掉。


  “老莊……你說……”衛珂感覺這就真好,整個人有點飄飄欲仙的感覺,看身邊的莊翰也仿佛加了厚厚一層柔光濾鏡,“我是你的家人,為什麽……是家人?我娘隻生了三個孩子……三個……”


  莊翰看著衛珂將手舉到眼前,原本豎起三根指頭,頓了一下,她又收回去一根,覺得不對,再伸出來一根。


  接著她苦著臉,拿不定要不要收回去,最後哎了一聲,直接衝他搖手,自己放棄了。


  “就說……我娘……她沒有……其他孩子了…… 你……”衛珂說著,說著眉頭皺起來,伸手抓住莊翰,使勁地搖晃,“你坐好!不要晃來……晃去……晃得我頭暈……”


  “你醉了。”莊翰輕笑一聲,任由她擺布。


  “怎麽可能!我……衛珂……嗝……公認的千杯不醉……”衛珂說完,一頭栽到莊翰身上。


  “衛珂……你到底是從哪裏來的小丫頭。”莊翰將她手中的酒壇放下,將她一個橫抱,走出密室 ,放到他的床榻上。


  他輕柔地給她脫了鞋,蓋上被子。看著她因為酒精,雙頰緋紅的小模樣,緩緩歎一口氣。“睡吧,睡一覺,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莊翰起身,輕輕掩上房門。就在門關上的一刹那,他聽到裏麵衛珂高喊道:“老板!這個方案我肝了三天,再不過,我就跟你拚了!”


  “老板?”莊翰嘴角上揚,輕聲一笑,緩緩拉緊門扣。


  “混蛋張文承!你……你個殺千刀的……負……負心漢……”


  莊翰聽到張文承的名字,整個人釘在原地,久久沒有挪動一步。


  “主人。”黑衣暗衛自梁上落下,向他恭謹行禮,“青石求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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