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不由己
衛珂抬眼,看向隔壁小樓。若是往常,他已經在二樓倚窗看書,而今天,那窗戶至今緊閉,仿佛主人不在那般。
奶奶見她不說話,心中一驚猜出幾分:“二丫,有什麽事情,不妨告訴奶奶。奶奶雖然見識不多,好歹過了這麽多年,也許對你有些幫助。”
衛珂感激地搖搖奶奶的手:“奶奶,謝謝你。”
“你這個傻丫頭。”奶奶的聲音竟有些哽咽,眼中含著淚花,“我本來以為,你嫁人之後好轉,變得聰明有本事了。沒有想到,你還是這樣傻乎乎的。我是你奶奶,從小把你拉扯大的。你有什麽事情,不能跟奶奶說呢。”
衛珂被她一說,心中酸楚,眼淚也跟著吧嗒吧嗒直掉。“奶奶,我的確有些混亂,也想找人商量。可是,這件事情,別人幫不了我。奶奶,我將你們接過來,並不是要你們幫我擔心受怕,而是希望能夠給你們開心快樂的生活。”
“你這個樣子,奶奶怎麽安心呢。”奶奶一邊抹淚,一邊說,“如果你不出來,在村裏,我還能求求村長他們。可是到了這裏,奶奶想要保護你,也是有心無力。”
衛珂知道這種感覺,那種無能為力,上一輩子她也曾體驗過。“奶奶,你放心,我一定會保護你們一世安穩。相信我。”
衛珂說完,抬頭看向小樓,鬆開奶奶大步流星走出去。
雖然已經入住有些日子,可是,莊翰的小樓,衛珂從來沒有來過。
她停在那朱紅的大門前,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敲了敲門。
“進來。”莊翰的聲音極遠,在門外隻能隱約聽到。
衛珂伸手推門,這才發現,原來他沒有鎖。
進門便看到那棟小樓,而小樓前是一片水榭。莊翰在水榭的亭子中,背對著衛珂站立。
衛珂看不到他在幹嘛,頓了頓,便緩步走上前,在亭子外停住腳步。“翰公子,今天的事情,還請你給我一個解釋。”
莊翰沒有動,仿佛不知道她來了一般,細細撚著手中的魚食,然後一粒粒地撒入池塘。
他靜靜地看著錦鯉們簇擁在一起爭搶,不等他們散去,再一次投下魚食。
“翰公子?”衛珂站了好一會兒,懷疑他是不是壓根沒有聽到自己的腳步,再次發聲提醒。
“坐。”他冷冷清清的一句話,語氣中帶著不容拒絕和違抗的壓迫。
衛珂無奈,隻得走進亭子,在他背後的石凳上坐下。
當衛珂坐下,這才發現石桌上有一隻大紅的卷軸,卷軸製作十分精良,一看就不是凡品。
衛珂本以為,他會轉身,沒有想到,他依舊沉浸在喂魚的娛樂之中。衛珂隻覺得空氣中彌漫著尷尬,仿佛在嘲笑主動過來就是一個笑話。
終於,她長長呼一口氣,努力讓自己露出職業微笑:“翰公子,倘若你沒有時間,下次我再來。”
“叫我莊翰吧。”他淡淡地說。
“莊翰?”衛珂看著他挺拔的背影,不明白他的意圖。
“這個名字,恐怕普天之下,沒有幾個人會叫。我怕,最後連我自己都忘記了。”終於,他緩緩轉身,看向衛珂。
夕陽的光輝將他的輪廓度上了一層光暈,衛珂有些看不清他的表情,隻覺得他仿佛是那將要羽化登仙的人。
“那……莊翰,今天在宮裏的事情……”
“你大可不必理會,隻要你答應我的事情完成,我也會成全你請求。”他放下魚食,在衛珂對麵落坐。
“抱歉,你是我這府上,第一個訪客,沒有什麽可以招待你。”他嘴上說抱歉,可臉上卻沒有半點歉意。
“啊?”衛珂吃驚,這家夥常常出入夏侯府,怎麽可能自己倒是他家的第一個訪客。
“不必驚訝,這座府邸,原本是我父親的。是整個黎國最最晦氣的地方。而我住的這個院落,原本是我母親的住處,更是沒有人願意拜訪。
這些年來,想要跟我交好的,不過是派一定軟轎,接我出府而已。
你說得沒有錯,我沒有朋友。一直孤獨一個人,或許真的是活該。”他苦笑,抬眼看著衛珂。
衛珂聽得心裏一酸,若說天煞孤星,恐怕自己也是吧。“對不起,我剛才是一時憤怒,口不擇言。”
“不,你說得好。你隻是說了很多人一直不敢說的話而已。不用道歉。”莊翰的眼中多了一份溫柔,他伸手攤開那隻卷軸。
衛珂沒想到,這居然是一道聖旨,一道賜婚的聖旨,隻是其中有一處空白,那便是女方的名字。衛珂大驚,抬眼驚恐地盯著莊翰。
“不用緊張,你要乖乖地完成我的要求,我是不會將你的名字寫上去的。”莊翰的目光落在那末尾的玉印上,嘴角彎出一個好看的弧度。
“那門外的那些守衛呢,可以撤走嗎?他們嚇到我的家人了。”衛珂見他提到正事,心裏一顆大石放下,立即跟進一步。
“他們隻是過來保護你的,如果沒有他們保護,你未必能夠活到完成任務。”莊翰緩慢地收起卷軸,抬眼跟衛珂對視。
衛珂倒吸一口涼氣:“我隻是一個小屁民,他們害我幹嘛?你不是一個人活得好好的嘛,憑什麽要針對我。”
“因為你知道的秘密太多了。”莊翰露出狡黠的笑。
“沒有,沒有。”衛珂的腦袋搖得跟撥浪鼓,極力否定。
“那你告訴我,為什麽會出現在張文承的身邊。”
莊翰的話音落地,衛珂隻覺得心頭被大石錘擊一般。“你……你什麽意思?”
“別跟我說,你們是夫妻。你們的一舉一動,我都了如指掌。你到底是誰?你背後的人是誰?你知道些什麽?”莊翰盯著衛珂,仿佛想要從她的眼中讀到所有答案。
衛珂被他逼得本能地想要後退,結果,重心不穩,整個人向後載去。
衛珂隻覺得一隻有力的手帶了一下她的手臂,她受到這股力量的控製,身不由己地向施力者撲去。
衛珂錯愕地抬頭看他。
他原本冷酷的臉上,漸漸綻放出笑容來,手臂輕輕地托著她的後背:“看來,一切因果皆有緣法。衛珂,你逃不掉了。”
“衛珂”兩個字,像一盆涼水,讓衛珂原本迷離的神誌頓時清醒。
“你怎麽知道我的名字!”她本能地想要掙脫,結果卻被他摟得更緊。
聽到她這句話,莊翰的笑容更勝。“沒想到,還是有點笨,不過,沒關係,笨一點也很可愛。”
“你才笨,你全家都笨,你……”衛珂正出言反擊,冷不防他突然鬆開手。
當衛珂站定,他已經拿著卷軸離開。
“這卷軸上的名字,便是衛珂,你記住了。”
聽到他囂張的笑聲,衛珂隻覺得自己可能真是一個傻子,莫名其妙地落到這個魔頭的手裏,白白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莊翰!”衛珂惱怒的聲音響徹小樓。
接下來的好幾天,衛珂一直過得渾渾噩噩。她怎麽也想不明白,分明是自己和張文承之間的秘密,莊翰怎麽會知道。每天她都害怕晚上的到來,因為夢裏老是會夢到莊翰,或是陰沉,或是戲弄,總之沒有一個好好的。
以至於,她特別想要有一輛大型吊車,能夠將自己家直接從莊翰家隔壁整體吊走。
然而,她並不能。
大約十天後,衛珂收到一張請柬。
請柬上寫著的名字赫然是:莊君昊和夏侯未央。
“他們兩個,真的在一起了?”衛珂總覺得這事兒透著古怪。莊翰發布的第一個任務,難道她這麽容易就達成了?可她分明什麽也沒有做呀。
甚至,她跟夏侯未央壓根就不熟悉。
就在她冥思苦想,不得其解的時候,她見到了正主兒。
夏侯未央來了,卻是帶著鬥笠,喬裝打扮過來的。
衛珂本以為她是來吃飯,便關照何八寶給她們優先安排。
沒想到,隻一會兒,便有夏侯未央的侍女過來請她過去。
開門做生意,進來就是客,更何況是夏侯將軍府的貴客,即使她不想,那也得去。
其實,衛珂曾經想過,跟夏侯未央結交,乘機打聽一下當年張將軍的事情。可如今這個處境,自己猛然成了夏侯未央的情敵,不被她整死都要阿彌陀佛了,哪裏還敢主動套近乎。
衛珂隨著侍女推開瓊花閣的房門,入目的便是夏侯未央憔悴的臉。
侍女見衛珂進門,退了出去,輕輕將門關上。
夏侯未央抬眼看向衛珂,苦笑道:“當初我讓君昊定下這個包間,本是想要請翰哥哥的。沒有想到,如今我過來的時候,已經是物是人非。”
衛珂掩去尷尬,上去幫她倒茶:“嚐嚐我們的新茶,前兩天剛剛到貨,非常香。”
“老板娘。”夏侯未央苦笑,“你為什麽還能這麽鎮定自若呢?難道你不痛苦嗎?你明明和老板伉儷情深,家庭和美。難道你不傷心嗎?”
衛珂苦笑,她曾經也很慌亂,也怕一道聖旨下來,一切全部亂了套。可自從她走出莊翰的小樓,她便知道,莊翰不會強迫她。如果強迫,她哪裏還能悠閑地開店做生意。
“生在這個時代,有些事情,當真是身不由己。我們能怎麽辦呢?”衛珂並不覺得自己能夠改變這個時代,她的願望很小,隻是希望跟家人平安健康在一起。至於眼前這個人,她真的愛慕能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