惻隱之心
衛軻見他抱著番茄,雙目盯著地麵,並不叫喊一聲,即使有人停下來詢問,他也隻是支支吾吾,生怕嚇著客人一般。
衛軻見著好幾個姑娘,原本有意想買,卻被他的冷漠趕跑了。
不知為何,衛軻莫名其妙想起那晚那位,那位是否也像張文承一樣,想要極力掩蓋什麽?
衛軻並沒有急著過去,生怕見到張文承失望的眼神,索性當做不知道純紅天星藍並沒有賣出去,反而讓他心裏輕鬆。
又走過幾位客人,最終有一個妹子停下不肯走。
衛軻見張文承壓根不理人家,狀況非常反常,她立即快步上去。“這位小姐,這花叫做天星藍,是我們家鄉的特產……”
當那女子轉頭過來,衛軻驚訝地發現,居然又是杜鵑。
“我還納悶,你怎麽留他一個人在這裏。東西也不賣,就知道抱著番茄發呆。”杜鵑一邊說,一邊蹲下身來挑選。
這些花,分好多代。可是紅色係的所有植株他們都沒有保留,為的就是凸顯純紅植株的獨特。杜鵑眼力倒是很好,一下子就找到了最接近變異的那一代。
“就這個吧,多少錢?”杜鵑托著花盆看了又看,非常歡喜,不問張文承,而是轉頭對衛軻詢問。
“既然是熟人,這盆當我送你了。咦,怎麽沒有見到秀秀姑娘和青央姑娘?”衛軻想起夫人方才的叮囑,便順口打聽。
“那就謝謝老板娘,我家姑娘正跟表小姐商量去學院讀書的事情,這兩日怕是沒空去找尹姑娘玩。”杜鵑隻當衛軻是替尹璿亭問,想也沒想,直接回複。
“這樣也好,也許璿亭也能跟著兩位一起讀書呢。”衛軻順這她的話題說接下去。
杜鵑收拾妥當,跟衛軻告別。
衛軻目送她遠去,知道周圍沒有熟悉的人,她這才蹲下身:“夫君,可是困了,為什麽一直低著頭?”
張文承緩緩抬眼看向衛軻,臉上滿是失落。
衛軻知道他一定會難過,伸手拍拍他的背:“沒事的,不過是一株花而已。不用傷心,想要第二株也並非是不可能。”
張文承搖搖頭。
“若不是為了花,你為什麽低垂這腦袋?”衛軻驚奇地看著他。
“他們太強大了,隨便一個小廝,功力已經在我之上。讓我怎麽辦?”張文承哀傷地垂下眼簾。
衛軻呼一口氣,練功這件事上,她愛慕能助,突然想起張斯年曾經說過,要帶他去遊曆,她心中安定,柔聲安慰張文承:“你莫要妄自菲薄,你怎知道,你見到的隻是小廝。也許,是個隱藏的高手呢。
再說,師父說過,等時機合適,會帶你出去遊曆,會給你拜更厲害的師父。
我覺得,現在是時候讓師父過來了。”
張文承猛然抬頭看向衛軻,身子跟著一下子站起來:“不可以!”
“為什麽?”衛軻見他如此激動,一臉錯愕。
“我不在你身邊,不放心。”張文承雙眸炙熱地盯著衛軻。
衛軻心中一暖,露出柔柔的笑:“傻瓜,這京都,總有一個人盯著才好。更何況,我答應了尹洛,要等到他高中狀元才能離開。”
“你毫無武功,如果有人要對你不利,你如何自保?想要我走,你必須跟著我。”張文承異常堅持。
衛軻轉身,看向那即使後麵都非常繁忙的夏侯府:“我們不妨兩手準備,你走強攻,我走暗渡。你放心,我是你媳婦,生是你張家的人,死也是你張家的鬼。”
“不許胡說,你這樣,讓我怎麽能夠走。
我給你兩個選擇,要麽跟我走,要麽我們一起留下。”張文承氣惱地瞪衛軻,一隻手已經不知不覺地拽住衛軻的手臂。
衛軻隻覺得手已經因為缺氧開始漸漸麻木,為了不成為獨臂,她伸出另一隻手拍拍張文承的手:“輕點。”
張文承這才發現自己失態,緩緩鬆開衛軻,同時目光慢慢也柔下來,可是依舊孩子氣地嘟噥:“我不管,你現在是我唯一的親人,我不會離開你的。”
“跟你說件事,老爺讓我帶你去戶部,你還有時間考慮。是成為戶部的雜役,還是離開京都去學得一身功夫。”衛軻的聲音很低,隻有他們兩人可以聽到。
“你怎麽不早說。”張文承抱起番茄,開始將天星藍往背簍往裝。
“你選擇好了?”衛軻原本以為他會拒絕,須知道,他現在的人設可是傻子,一個傻子怎麽可能得到戶部的差事?
“不去怎麽知道,先去看看。”張文承衝她輕輕一笑,心情似乎好了很多。
衛軻有些發怔,這個妖孽的男人,如果不是裝傻,還不知道會有多少桃花債呢。
“愣著幹嘛,不是說尹老爺還等著我們的嗎?”張文承見衛軻愣愣地站立原地,背起背簍,一手抱著番茄,一手拉住衛軻。
“你以後,不許隨便對別人這樣笑……”衛軻氣悶地嘟噥。
“為什麽?很傻嗎?”張文承裝傻習慣了,第一反應便是自己傻傻的。
衛軻歎一口氣:“你是不知道自己多會勾人魂……”
張文承聽罷,驚喜地看衛軻,然後湊到她的耳邊:“媳婦放心,我生是衛軻的人,死是衛軻的鬼……”
衛軻伸手想要垂張文承,可是,手到了半空,卻停住。
張文承見衛軻居然沒有反應,奇怪地看她。接著,他便順著衛軻的視線找到一個似曾相識的臉。
那人坐在軟轎上,風吹開了軟塌的紗簾,露出一株純紅天星藍。
就在衛軻他們看向那人時,他似乎在無意間也瞥見了衛軻,但他冷清的臉上,依舊沒有絲毫表情,仿佛看到都皆是草木,毫無情感。
軟轎與他們擦肩而過,空氣仿佛都凝固了一般。
衛軻這才知道,這個工匠絕非常人,就衝著擱置一旁的純紅天星藍。
好在,雙方沒有太多交流。隻有衛軻和張文承知道,這株天星藍的由來。
“媳婦……”
衛軻立即抓住張文承的胳膊:“別回頭!”
張文承原本還要再看一看,確認一下,結果生生地僵在當場。
“我們的花……”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夫君,你今天務必啟程,去找師父。”也許前一刻,衛軻還存了觀望的心態,現在,她隻想將張文承安全地送出去。
“你怕他?”張文承已經敏銳地覺察到衛軻的異樣,仿佛心靈感應一般,他一下子也窺見了其中的奧秘。
“我不怕,我隻是擔心你。走吧,先到戶部走一趟。”衛軻拽著張文承快步離開。
兩人到戶部,被小廝攔在門外,好說歹說,他們才同意喊尹慶過來接他們。
尹慶新到,之前並沒有多少功績,這次能夠進京,大半是他師父的推薦。另外小半,便是他正在進行的工作,而他一介讀書人,哪裏種得了玉米。戶部的新老官員都等著看他的笑話,很多人都等著他被清理出去,好留下空位升遷。
因此,這幫官員對尹慶都是一副官僚模樣,壓根沒有人真當他是員外郎。
即使,門前看門的小廝,也是如此。
衛軻他們不懂戶部的規矩,以為這邊是戶部的規程,並沒有在意。
當看到尹慶對兩個小廝殷切道謝時,衛軻便已經察覺不對。再看這些家夥的眼神中帶著嘲諷,衛軻內心生出一絲惱意。
“可等到你們了,快快跟我來。”尹慶小跑著在前麵領路,臉上帶著如釋重負的微笑。
衛軻竟有點心疼起尹慶來,許是這一路相處,衛軻內心已經將尹慶歸為自己人。看到他忍氣吞聲的模樣,不由動了惻隱之心。
尹慶直接將衛軻帶到戶部大院的試驗田,小心翼翼地打開一個錦囊,倒出十顆玉米,托到張文承和衛軻麵前:“你們在鄉村的時候可曾種過?能不能教教我。”
張文承撓撓頭,嘿嘿傻笑道:“扒開土,放進去,它就自己長了!跟我的番茄一樣。”
說著,他不忘開心地摘下一顆小果子,遞給尹慶。
尹慶哭笑不得地看著果子,長長歎一口氣。
那一聲歎息,仿佛一塊重石,壓在衛軻的心頭。她怔怔地看著尹慶,如果他種不出來,恐怕這個員外郎的職位將不保。一家人剛剛到京都,便要被貶,甚至會失去生活來源。
想到這裏,衛軻忍不住伸手接過種子:“老爺真是客氣,這些都是民婦的拿手活兒,你隻管看著,我來種。”
衛軻開始調配材料,做營養缽,將玉米種子放入其中培育。並且將後續的操作一點一點詳細傳給尹慶。
看著尹慶像孩子一樣認真記筆記,衛軻對他的好感更多一份。
這一套培育的流程,是她早已經熟練的,隻要按照她的做法去做,沒有天災人禍的話,絕對能夠成功。
“老爺,每次回家,帶一株走吧。”臨走,衛軻輕聲對尹慶耳語。
尹慶聽完一愣,回頭看去,二樓的窗邊擠滿了腦袋,一個個都是幸災樂禍的模樣。尹慶感激地點點頭。
一切妥當,尹慶便要送他們出戶部。剛剛走到門廳,就聽到一個聲音謙卑的說道:“您平素喜歡這些花花草草,我們這裏倒是沒有,隻有這試驗田裏,有些新奇的農作物,還算可以看一看。”
“無妨。”那聲音極其清冷。
尹慶一見,立即帶著衛軻和張文承垂首站立一旁,給來人讓道。
那說話的人,正是戶部尚書,他見尹慶身後還跟著兩個不是戶部的人,臉上無光,喝一聲:“這是哪裏來的人?尹慶,你當這裏是你家後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