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紅異株

  張文承嘴角輕揚,眼神篤定地看向夏侯府的方向。


  衛軻看著眼前的張文承,自從到了京都,他每日的生活似乎隻有夏侯府,吃住行,無時無刻不在想著夏侯府。


  “想要奇花異草,我們便不能隻在京都裏尋。抽空我們到京都附近轉轉。”夏侯府畢竟不是尹府,衛軻不希望張文承對夏侯府毫無了解的情況下,就貿然一頭撞進去。


  張文承卻搖搖頭,從一旁的背簍裏抱出幾盆花來。


  衛軻一看,這些不過是青陽縣常見的花卉,而且,這幾個品種非常不純,完全談不上稀有。


  “媳婦,我在山中見到過一株純紅色的天星藍,你一定有辦法,對不對?”張文承雖然用的是疑問句,其實,他自從將天星藍帶回來,就已經做好打算。完全沒有征詢衛軻意見的想法。


  “天星藍,早春開花,花色湛藍,如天星在浩瀚星空。你卻要一株純紅色?”這天星藍乃是這個世界才有的植物,衛軻之前從不曾在意。


  因為,在青陽縣,天星藍是非常常見的花草,特別是他們在山上那會兒,每走一段就有一片。這天星藍正片正片開的時候那叫一個美麗。單獨一株,完全沒有那種意境。


  “朱紅,乃是王族高貴的顏色,而純紅,正是王侯將行使用的顏色。”張文承魔怔了一般,仔細端詳著那天星藍。仿佛,隻要他這樣看下去,湛藍會自然變成純紅。


  衛軻猶豫了一下,沒有想到張文承比她心細,居然留意到權貴們的用色。倘若不是他如是說,她一定以為這個世界也是以黃色為尊。


  “夫君,好是好,可是,這天星藍原本就是成片才有意境,它開在花盆裏,就完全沒有意境了。”衛軻搖搖頭,表示這個點子不太合適。


  “他們並沒有見過成片的美好,一株足夠。物以稀為貴,你就看他們怎麽將它捧為聖物吧。”張文承自信滿滿地勾起嘴角,眼中帶著濃得化不開的仇恨。


  衛軻有些後悔,昨天如果不去茶樓,張文承會不會好一些。那說書人一句一個張賊,聲聲擊打在張文承的心頭,他不信,不信他的父親會是反賊。


  衛軻歎息一聲:“夫君,你若想我幫你,首先,你要聽我的。從今天開始,你不可以輕舉妄動。你在集市裏,隻是一個癡傻的侍花人,其他一概不知。”


  張文承見衛軻答應,點點頭。


  因為尹家兩位公子在院中對峙,所有的夥計都跑去看熱鬧。反而給衛軻和張文承留下了空間。


  衛軻運用法術,一代代地催生,直到二十代,終於出現一株突變的花枝。


  衛軻在這一株的基礎上,不停求純,終於在第三十七代,培育出了一株純紅的植株。


  張文承如寶貝一樣,將天星藍捧在手心,仔細端詳,臉上流露出驚歎:“衛軻,這一株比我見到的要高貴得太多倍,若不是親眼所見,我簡直不敢相信,這就是天星藍。”


  衛軻隻是微微點點頭,應和。她法力耗盡,精神狀態差到極點。眼前開始出現重影,看到的張文承仿佛三五個晃來晃去,而他的聲音亦是縹緲得像是來自雲端。


  終於,她眼前一黑,整個人栽了下去。


  “老板娘!”一個聲音驚呼道。


  張文承第一反應就是將天星藍藏進背簍裏。


  待他抬頭看,卻見尹洛已經將衛軻扶起來。他立即蹦起來,從尹學的懷裏搶過衛軻:“媳婦……是我的。”


  說罷,他三步並作兩步,將衛軻送到房間,見她沉沉昏睡,他心裏滿是愧疚。


  他伸手摸摸她的額頭:“對不起,我隻是被蒙蔽了心神,以後一定聽你的話,一定好好照顧你。”


  尹洛見張文承守在床前,身為讀書人,他隻能在外麵流連。他本隻是跟尹學爭吵心情不好,想要討一碗蓮子羹,沒成想見到衛軻昏倒了。


  他開始反思,是不是自己太過苛刻,把老板娘給累到了。想到這裏,他決定以後多給老板娘一點私人時間。


  就在他一個人心裏活動的時候,目光掃到張文承寶貝一般的番茄身上。昨天見到的時候,還是一株青藤,這會兒居然已經結滿了累累的番茄,雖然果實不大,可是紅彤彤非常誘人。


  尹洛伸手摸了摸,湊上去聞了聞,那番茄熟透的清香,讓他沒能忍住誘惑。指頭輕輕一扣,一顆圓潤的果實便落進他的手中。


  他想要按上去,可顯然這是徒勞,他隻得回頭找張文承。誰想,張文承這會兒所有的注意力全在衛軻身上,壓根沒有發現他的所作所為。


  “咳咳,”尹洛故意咳嗦一聲,卻收效甚微。


  無奈之下,他隻得厚著臉皮對屋裏喊道:“文承,我借你一顆番茄解解饞啊。”


  啊字的尾音沒有落地,他人已經一溜煙跑了。


  張文承這會兒壓根沒有心力去管他,番茄結果,完全是因為剛剛衛軻用法力的時候,它在附近吸收了部分法力。


  尹洛和尹學不歡而散,下人們當然躲得遠遠的,生怕被這兩個生氣的公子當做出氣筒。


  直到看到尹洛風一般地從後院跑開,下人們這才好奇地跑進來。一看張文承的番茄,一個個難以置信地圍上來。


  他們討論一陣,想起張文承早上出去過,便認定這是張文承這個傻子為了套衛軻開心,特地換來哄她的。


  再見張文承寸步不離地守在衛軻床前,大家更加篤定了。一定是剛才番茄摔壞了,老板娘生氣了,傻子跑去重新買了一顆哄她開心。


  他們腦補得開心,衛軻卻是一直沉睡了兩個時辰,到了晚飯前夕,才緩過神來。


  雖然精氣神不佳,但衛軻還是掙紮著起來給府裏做了飯。張文承全程形影相隨。


  大夥兒都笑話他,說傻老板像個小孩子跟著媽媽一般,趕著衛軻。其實,隻有他們兩人心裏清楚,這樣情感。


  衛軻知道他很愧疚,不過,消耗法力這種事,對衛軻來說,並不是什麽大事,她也沒有放在心上。


  至於他的歉疚,衛軻並沒有寬慰,倒不是她自私,不願意原諒他。


  她原本就沒有打算依賴張文承,雖然越來越喜歡他,以至於為了他,耗盡心力,但那終究是她自己心甘情願,與他的表現無關。


  而對他,她用的是一套邏輯,他的心結和情緒,必然是他自己控製。如果,連情緒都無法控製,未來如果離開了她,他要怎麽在這個世界生活。


  張文承其實心裏有點小小埋怨,明明自己都表現得這樣了,她偏偏一點原諒的表現都沒有。


  可是,想到那株天星藍,他便又開心了。如果不是真心愛他,怎麽會為了他舍命培育出這麽一株曠世異株。


  第二日一早,衛軻便沒有找到張文承吃早飯,問了廚娘,才知道張文承一大早便跑出去了。


  大家本以為衛軻會追過去,沒想到,衛軻還沒說話,就被管家叫了去。


  大夥兒不免為張文承擔心,這麽一個傻大個,不會走丟了,找不回來了吧。


  管家帶著衛軻來到尹慶的書房,尹慶剛吃完飯,夫人正在給他換官服。


  “老爺,老板娘帶來了。”管家告知一聲,輕輕將門給他們關上。


  “老爺,您找我。”衛軻雖然不是府裏的下人,但是,說到地,員外郎也是官老爺,喊一聲也是應該的。


  “對對,聽他們說,張老板種出了非常好的番茄,我本來想要看一看,沒想到,他居然不在府裏。


  這樣,等他回來,你帶他到戶部去,我手上有些種子,想讓他幫忙培育。”


  衛軻一聽,沒想到真的應了尹洛的話,這就讓張文承去種玉米。不過,衛軻心裏有底,有她在,即使張文承一竅不通,她也能讓玉米平平安安地長大。


  “承蒙老爺厚愛,民婦感激不盡。”衛軻做感激狀。


  “哎,你先莫要謝我。這事兒,我也是趕鴨子上架,死馬當作活馬醫。”尹慶說罷,搖搖頭,衝夫人搖搖手,“行了,我先走一步,找上還有事情。”


  “老爺慢走。”夫人送到門口,目送著尹慶的身影消失在視野。


  “夫人,若沒有其他事情,我便告辭了。”衛軻得趕在張文承被夏侯家領走前,找到他,因此想要快點離開。


  “二丫,你等等。”夫人第一次喚衛軻的名字,聲音非常溫柔,仿佛衛軻也是她的子女一般。


  衛軻詫異,看向夫人。


  夫人苦笑:“想必你也聽說,洛兒和學兒的事情,是我這個做母親的做事請考慮,隻想著去了老爺的擔憂,卻沒有顧忌孩子們的真實感受。


  你與璿亭,青央年紀相仿,你幫我打聽打聽,青央中意的是我家哪個小子。好不好?”


  衛軻點點頭:“好的,夫人。改日遇到長孫小姐,我打聽打聽。”


  “多虧了有你,璿亭那孩子,還完全不懂兒女情長,就知道玩。我隻能指望你了。”夫人感激地看著衛軻。


  衛軻有些恍神,仿佛看到了院長的眼神一般。她本能地點點頭:“夫人放心,女兒心思最好猜。一定幫您解開這個心結。”


  夫人欣慰地點點頭:“那就辛苦你了。”


  衛軻領命,退出房間,轉身便匆匆往市場趕去。


  市場在曲水河畔,離尹府有一段距離,衛軻小跑著過去,正好看到一位婢女端著那株純紅天星藍走進夏侯府的後門。


  而不遠處的集市上,張文承正縮在一個小棚子下麵,麵前擺滿了湛藍天星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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