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廢城
雲霧逐漸的變得稀薄，遠山的輪廓也逐漸的變得清晰，石頭和幽靈穿過山腰處的雲海，向著山腳走去。
稀疏的樹影立在大地上，有飛鳥展開雙翼盤旋茫茫皋野之間，不肯掠下，逐食而過；灰暗的光靨靨生陰，塵土遊離，似死靈遊蕩，濁氣沉沉；腐朽寂寂之地，殘垣斷壁，片瓦青磚，高牆破敗，門洞垮塌成一片廢墟，隱約可見幾處樓台尚存。
巨大的城池就像是一個寶盆，靜靜的臥在群山之間，搖搖欲墜的城樓房屋接連而立，千裏不絕，猶如大荒中的一個神國，不知其曾輝煌極致時是何種模樣。
石頭和幽靈站在半山上看著山腳下破敗蕭索的舊城，城牆盡毀，府樓倒塌，草木四處橫生。
城內有一高台，高台上立著一根旗杆，旗杆上殘留有一縷蒙塵的布鏈，順著旗杆垂下，其餘再無它物。
“這是一座廢城嗎？”石頭自言自語道。
在他看來，與其是一座廢城，不如是一座死城。
城內的房屋幾乎都已經倒塌化作了礫土，再無人煙蹤跡，整座城池籠罩著沉沉的腐朽之氣，連鳥獸都不願意靠近，隻有那些廢棄的牆磚礫瓦證明此處曾經有過文明，隻是不知道因何種原因變成了如今蕭索破敗的景象。
兩人走到廢城邊，發現城牆早已經垮塌，化做一堆無用的磚石，寂靜的躺在舊城的邊緣。
石頭輕踩著一塊磚石，微微用力，磚石竟然碎裂成一堆細的砂礫。
跨過這堆曾經矗立在大地上的廢磚碎石，石頭和幽靈走入城中，目光所及之處，盡是荒蕪的景象，風夾雜著絲絲冷冽吹起，兩人全身頓時感到絲絲涼意透入心中，讓人暗生警兆。
布滿細碎砂礫的道路筆直的通向前方，沒有盡頭，直到隱入幽幽的遠處，似乎是這座廢城的一條主道。
城中無一生靈，有的隻是死一般的沉寂，偶爾有飛鳥從城池高空越過，不敢長鳴，嗖一下就竄入雲霄，不見蹤影。
石頭和幽靈謹慎的走在這條不知道通向何處的大道上，沿途的樓房已經垮塌得不成樣子，堵住了其餘的幹道，從廢墟之中也尋不到任何有關這座廢棄城池的記載，隻有一些彎彎曲曲刻在石牆上的符號，石頭望著這些零零碎碎的符號，被歲月侵蝕得隻剩下一絲痕跡，根本無法知曉任何信息。
這些零碎的符號就像他們在峰頂上所看到的文字一樣，既不像是西荒的文字，也不是奉地域的文字，不知道來自於何處。
幽靈看著石牆上零碎的符號，若有所思的樣子。
“這些符號，好熟悉。”幽靈心中想到，想起了一些在峰頂山腦海裏突然多出來的記憶。
“呆子，你過來看，這裏有一個比較完整的符號。”幽靈突然指著石牆上的一個符號，對一邊的石頭喊道。
石頭走到幽靈的身旁，看著幽靈身前的一個較為完整的符號，拿出身後獸皮袋裏的一遝厚厚的獸皮，那是幽靈沿途記錄下的古怪文字。
片刻後，石頭搖了搖頭，道：“沒有，這塊獸皮上沒有一個字是和這個符號一樣的。”
“嗯。”石頭突然怔了一下，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隨後又把手中厚厚一遝獸皮上的文字一個一個的和石牆上的符號對比，當翻到其中一張的時候，石頭停了下來，將這張的獸皮攤在手掌上，放到石牆的旁邊。
的一張獸皮比石頭的手掌略微大一點，但是在上麵隻有一個複雜的符號，那是幽靈畫下的，不知道是字還是什麽東西，被石頭胡亂收在身後的獸皮袋中。
“難道是同一種文字？”兩人看著模樣有些相似的兩個複雜的符號，同時道。
“你也不知道嗎？”石頭問道。
“不知道。”幽靈搖了搖頭，道。“我幾乎看過大寧書庫中所有的書籍，沒有任何一種文字是和這些符號相似的！”
“把它記下來吧。”石頭扔了一塊獸皮給幽靈，起身道。
“啊。”石頭忽然驚叫了一聲，幽靈抓著他的手指放在嘴裏咬了一口，石頭倒不是疼得叫起來，隻是有些沒有想到幽靈會突然這樣做。
雖然幽靈最近變得有些“漂亮”，甚至可是是傾國傾城，不過石頭心中，一直把幽靈當做自己的大哥，能夠忍受住幽靈清脆甜美的聲音不起雞皮疙瘩已經是極為不容易的了！
“每次都要放我的，這次放你的，怎麽，放你一點血你還不樂意了。”幽靈看著愣愣的石頭，有些嬌氣蠻橫的道，讓石頭一個激靈，渾身激起一層雞皮疙瘩。
拿著石頭的手指在獸皮上將石牆上的符號畫下來後，幽靈把石頭的手一扔，“還你，真氣，不就那麽一點血嗎，哎呀呀，真是的。”
“……。”石頭不明白幽靈為什麽會變得這樣，越來越像一個女子了，不，其實已經算是一個女子了，隻是身上套了件男子的衣裳，若不是已經知道他是一個男的，石頭真的會把他當成一個傾城傾國的絕色美人。
“我要離幽靈大哥遠點才好！”石頭暗自想到。
沿著這條通向城內的主道，石頭越走越是覺得奇怪，如此大的一個城池，除了那些被刻印在石牆上零零碎碎的符號之外，居然沒有一本書籍或者是一段完整的文字被遺存下來。
石頭和幽靈也曾嚐試過翻開那些倒塌了的樓房廢墟，仍然沒有找到任何記錄，隻有一些零零碎碎的符號。
“他們究竟是通過什麽來記錄的？”石頭對幽靈到。
幽靈搖了搖頭，隨後微微閉上雙眼，靜靜在原地站了半晌後又緩緩睜開眼睛。
石頭不知道幽靈想要幹什麽，站在他的身邊思索著，這座廢棄的城池究竟是怎樣記錄文明的。
“呆子，我感覺到，這裏有靈氣存在，還有一種讓我感到很不舒服的東西，就在這條路的前方。”幽靈忽然道。
石頭看著幽靈，剛才他的確也感受到了，他們的前方有什麽東西讓他感到些微的不舒服，但是沒有感受到靈氣的存在。
“看來幽靈大哥的靈覺已經是接近神識的存在了，隻是不知道他什麽時候才能開辟出識海？”
“我也感覺到了。”石頭道，不過他不知道究竟是什麽東西，比廢城中沉沉的死氣還要讓他感到不舒服。
“我們去看一看。”幽靈對著石頭道，不僅是石頭，他自己也想要知道這些符號記載的究竟是什麽，因為每次他看到這些文字，都會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石頭點了點頭，兩人心翼翼的向著道路的前方走去。
如今幽靈除了還未開辟識海以外，他的體魄不亞於一個識海境修道之人，隻是差了一絲契機，不然他現在已經是一個識海境修道之人了。就算他們遇上什麽危險，隻要不是一個跨入道胎境的人或者是二階妖獸，打不過他們也勉強能夠逃跑。
越接近城中心，石頭和幽靈就能夠看到越多零碎的符文，還有一些類似道紋的紋絡，不過依然難找到完整的符號，石頭身後獸皮袋裏的那個符號是目前他們在城內發現的、唯一比較完整的符號。
“前麵有東西。”石頭和幽靈沿著路走了許久後，終於看到了在路的前方，有一座高高的石台，石台上有微微的光亮。
“這裏是城中心。”幽靈對著石頭道。
兩人向著石台快步走去，在距離石台不遠處的地方又同時止住了腳步，一臉難以置信的望著石台四周，那些跪伏在石台旁的骷髏。
城池幾乎破敗成一堆廢磚礫瓦，但是這些骷髏仍然保持著跪伏的姿勢，在石台上刻著一排文字，與他們之前發現的那些零碎的符文是同一種字體。
石頭走上前去，看著這一排文字，還有圍著石台跪伏著的遺骸，完全沒有注意到他身後看著石台四周、流淌著眼淚的幽靈。
“我們不是罪人，我們是被遺棄的子民。”幽靈望著石台上的那一排文字和跪伏在石台四周的遺骸，哽咽著聲音念道。
“什麽。”石頭聽見幽靈的聲音後，轉身發現流淚不止的幽靈，急忙走到幽靈的身邊，“幽靈大哥，你沒事吧？”
“我們不是罪人，我們是被遺棄的子民。”幽靈忽然抱著石頭大哭起來，石頭雖然有些不情願，但還是抱住了幽靈，拍了拍他的肩背，同時回想起幽靈剛才的那句話，“我們不是罪人，我們是被遺棄的子民”。
之前石頭在峰頂上的時候就聽見幽靈過一次，但是卻不知道這句話究竟是什麽意思。同時也不禁好奇幽靈為什麽會突然變得如此，他究竟從石台上看到了什麽？
懷裏抱著幽靈的石頭看著石台，發現在石台上還有許多細微的鑿刻痕跡，刻痕從地上而起，一直延伸到石台之上，石台上還有微微的光亮傳出，忽明忽暗，像是火光一樣。
抱著幽靈的石頭沒辦法去到石台上，隻能站在原地看著石台上的那些刻痕，不知道石台上方究竟有什麽東西。
等到幽靈止住了哭聲後，石頭帶著他向著石台走近，他想要看清楚在石台之上究竟有什麽，幽靈突然變得如此肯定與這個石台有關。走到石台旁邊後，石頭發現那些細微的刻痕竟然是連著的一個圖案，圖案的部分被那些跪伏著的遺骸遮住，石頭伸手想要將遺骸放到一邊去。
“不要。”在他身旁的幽靈突然抓住他的手，道。
石頭不知道幽靈為什麽要這樣做，疑惑不解的望向幽靈。
“就讓他們在此處安息吧。”幽靈傷感的歎道。“我也不知道是為什麽，就是看到‘他們’後，我的心裏突然感覺到無比難過，就像我曾經認識他們一樣。”
石頭不知道幽靈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麽，他曾經問過幽靈他為什麽會這樣，然而幽靈自己也不清楚。
石頭隻知道在幽靈的腦海裏，突然多出了許多奇怪的記憶，這些記憶正在變得越來越清晰，隻是斷斷續續的記憶碎片讓幽靈自己也不明白，這些在他腦海裏莫名其妙突然多出來的記憶碎片究竟是什麽。
石頭沒有再去管那些遺骸，奮力一躍來到石台上。
“這…是什麽！”石頭站在石頭的邊緣處，望著石頭中央一簇的火苗，以及石台上密密麻麻的符號組成的陣圖，陣圖由一條條符文組成的紋絡連接而成，這些符文紋絡延伸到石台的邊緣處，又分散開環繞著石台，圍成一圈一圈印記。
“這是——祭祀。”石頭雖然看不懂石台上的這個陣圖，不過看著這些怪異的符文，還有石台上的陣圖，他隱隱能夠猜到，這是一個類似於祭祀的儀式，或者這本身就是在祭祀。而祭品——就是圍繞著石頭四周，跪伏在地上的那些人！
更為恐怖的是，石台中心那一簇的火苗！石頭站在石頭上的邊緣處不敢靠近，每一次他瞥向這簇火苗，身體總是會不由自主的就想要向它靠近，意識也會陷入沉寂。
在石台邊緣處的石頭嚐試了幾次，每一次都發現自己不知道是什麽時候走到石台邊緣與火苗的中間，讓他心裏感到無比的恐懼。
“這是什麽火焰！”石頭心中驚悸的想著。“還是，這根本就不是火焰！”
石頭從幽幽跳動的火苗上根本感受不到一絲溫度，而且也看不到燃料，那簇火苗就像是憑空出現的一般，落在石台中央，忽明忽暗，微微一縷火光搖搖晃晃，仿佛隨時都要熄滅的樣子。
石頭把頭偏向一旁，看向石台上複雜的陣圖，盡量不讓自己去看那簇火苗。
陣圖中的符文如同道紋一般晦澀難懂，當石頭盯著其中某一個符號仔細看的時候，發現整個石台上的陣圖似乎漸漸開始在遊動，石台上的陣圖碎成一個個細的符號漂浮在他的身體四周，充斥著他的腦海。
恍然一下，石頭看見，烽火被點燃於大地，戰爭的號角吹響連，明亮的高之上忽然變得陰沉，無形的兵器從而降，像是秩序的鎖鏈貫穿下來，將人間大地化成一片焦土廢墟，伏屍百萬，血流河山。
人們無處躲藏，似乎這是上降下來的刑罰，無論躲到何處，總會被那無形的兵器絞殺，變成一具荒野中的屍骨。
鮮血在地上流淌，人們哀嚎的聲音傳遍四野，或是白發蒼蒼的老年人，或是尚在繈褓之中的嬰兒，都沒有能逃過這一場遍布人間的劫難，人間化作了一片煉獄，隻有哀嚎，隻有死亡。
沒有人知道這場災究竟是因何而起，不知它何時才會停止。
有人在對著上哭喊，大罵道不公，為何要降下如此劫難陳懲罰他們，卻在轉瞬之間被絞殺與無形之中。
有人麵目不甘之色，飛身入蒼穹，想要去斬斷那無形的秩序鎖鏈，卻被從頭頂貫穿識海，如同蜉蝣撼樹，轉瞬間身死道消，變成一具屍體從空之中紛紛墜下。
億萬生靈，一瞬間就變成冰冷的屍體，大地之上再無人煙，歲月靜靜流淌，所有的屍骸被風化做塵灰，地上再也尋不到他們曾經的蹤跡，隻有野獸的嘶嚎聲，還有沉沉的死氣飄在空中，以及劫難後的破敗和荒涼。
“我們不是罪人，我們是被遺棄的子民。”
石頭閉著雙眼，腦海裏忽然響起一道莊嚴的聲音，是一位神明，飛入高之上，但仍然逃脫不了被無形的兵器滅殺的命運，隻見他全身燃起火焰，滔的火光照亮諸，將血染的大地映出暗暗猩紅之色。
“我以我身，祭祀諸，若有罪，加身我一人。”那位神明在高之上，用祭祀之術，似乎在和地做著交換。
片刻後，那位高之上的神明身上燃起的火焰像是緋紅的雲霞，染紅了整片穹，燒灼這人間大地，不過大地之上無形的兵器卻是不再，仍有少量的人得以幸存下來。
大地之上，一座城內的烽火台旁，有人對上那位全身燒著烈焰的神明跪拜哭喊，“願與我皇同受罪”，隨後口中念念有聲，石頭聽不清他們在念什麽，隻能夠看到幾個的元神從他們的頭顱之中飛出，投入到高之上的熊熊烈焰之中，被燒成一縷縷殘缺不全的魂魄，消散於地之間。
望著這一切，石頭的眼角默默流出眼淚，心中無聲的歎息，他不知道那些死去的億萬生靈做了什麽，若有錯，難道那些尚在繈褓之中的嬰兒也要背負在身嗎？
淚水順著石頭的臉頰滴落，無聲的滴入他身前的幽幽火苗之中，不知何時他已經走到這簇火苗的前方！
火苗順著他的腳下燃起，熊熊的火焰似乎是要將他吞噬殆盡，然而當石頭的一滴淚水滴入火苗中後，幽幽的火焰又漸漸退去，化作石台中央一縷搖搖欲滅的火苗。
許久，石頭緩緩睜開雙眼，被腳邊幽幽的火焰嚇了一跳，他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來到石台中央的，而且距離那簇火苗是如此的近，近到火焰隻要稍稍偏一下就會燒到他的熊皮大衣上。
石頭立刻向著石台的邊緣退去，而後躍下石台，看著石台邊緣跪伏在大地之上的屍體，心中無奈的悲哀。。
“將他們葬下吧！”石頭對著幽靈道。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