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龍隱劍
十日後。
藍玉竟已差不多痊愈了。
“鍾大哥,小弟對你萬分感謝,那錠金子,我收下了,權作你送我的見麵禮。”鍾無虞對著陰惜柔笑著道,“這是那渾小子,不,這是豹五對我說的,嗬嗬嗬,這不知從哪裏來的渾小子,讓人不禁會喜歡上他,我不但送給他那一錠金子,更是送給他五十錠金子。”
鍾無虞定眼看著陰惜柔,臉上盡是笑容,又道:“你喜歡他嗎?”
陰惜柔對他翻了個白眼,又上前一個粉拳打在他的前胸,嬌嗔道:“鍾大哥,你亂說什麽啊,我堂堂大小姐,怎會喜歡那樣一個窮小子啊,你喜歡他就喜歡他唄,幹嘛拉上我啊,討厭!”
“哈哈哈——還大小姐,我看你就是個跟屁蟲,我說過不許你跟著我來,你卻偏偏要來。”
鍾無虞轉開看向陰惜柔的視線,眺望前方。
前方是一片水,天池之水,天山天池之水。
水波浩渺,一片鬱色,銀白色地積雪之峰倒映在湖中,竟照亮了環池之寒樹,又映襯了湛藍之穹廬。
鍾無虞竟與陰惜柔劃一葉小舟泊在湖心。
人,實為渺小,天與地,竟如此無際。
兩人即使皆穿上厚重的冬衣,再披上虎皮,也抵不住這天山之寒。
兩人在湖心中瑟瑟發抖,陰惜柔並沒答話,她竟悄悄地靠近了鍾無虞,這讓她感到不那麽冷了。
鍾無虞見她如此,一隻手便摟緊了她,另一隻手把她的頭放在了他的肩膀上。
在鍾無虞的心裏,她隻是一個小妹妹,別無其他,因為他心裏這十多年來隻住著一個人。
想到藍玉,他心中就有了溫暖,這溫暖雖不能化掉峰上的常年積雪,也足以讓他能不再發抖。
“鍾大哥心裏,在想著藍玉姐姐吧,你對藍玉姐姐真好,要是,要是,鍾大哥,你,你能對我,對我……”陰惜柔靠在鍾無虞的肩膀上,麵帶嬌羞地說道。
“對你好,是吧。”鍾無虞摸摸陰惜柔的腦袋,帶著溫暖地笑容,接著道,“你傻吧,大哥不對你好,誰對你好?”
陰惜柔微抬螓首,一雙美目幽幽地望向鍾無虞,那長長的睫毛可愛地閃了又閃,語帶微顫地問道:“那鍾大哥,你真的不怪我了?我,我差點殺死了藍玉姐姐,你,你真的不怪我了?”
鍾無虞嗬嗬一笑,道:“你這丫頭,一路上問了多少遍了,我的耳朵都聽得起繭子了,好,我現在鄭重地答應你,我不怪你,我不怪你,直到我死,也不怪你,這,總可以了吧,隻是,你不要再問了,好嗎?”
陰惜柔一隻柔夷堵住了他的口,急急道:“哎,鍾大哥,你別說了,我,不想你死,如果你死了,我也死,如果你現在跳進這湖裏,我也跳進這湖裏。”
“咚”地一聲大響……
鍾無虞真的跳進了湖裏。
這下,真是猝不及防,陰惜柔愣在舟上,不知所措,這突如其來的變化,讓她如“丈二和尚摸不著腦袋”一般,想喊也不是,想跳也不是,但剛才明明自己說過,他跳,她也跳,但真的要跳了,她卻猶豫了。
她還是害怕,害怕死,也難怪,死,對一個如花一般地少女來說,似乎也太殘酷了,雖然每個人都會走向這個終點,但幾乎也沒幾個人敢說自己“不怕死的”。
世上貪生怕死之人比比皆是,因為我們不是神。
但,鍾無虞是神嗎?
不是,隻是他比一般人要神。
就在陰惜柔還在躊躇不定之時,隻見鍾無虞已從冷如刀鋒的池中一躍而出,瞬間就站定在陰惜柔的麵前,身上兀自水流如注,嘴唇已凍得發紫,雙手紅得如豬肝一樣。
隻是,他掌中多了兩樣東西,是——兩柄劍。
兩柄奇特的劍,一柄劍鞘上刻有蟠龍,另一柄劍鞘上刻有飛鳳,均伴有七彩祥雲,在兩個劍柄上各鐫刻二字,一曰“龍隱”,一曰“鳳棲”。
鍾無虞提起這兩柄劍,看著陰惜柔道:“這是‘龍隱劍’和‘鳳棲劍’,它們在湖底沉了十年之久,過著與世無爭地生活,想不到,今天,它們不得不又被我握在手裏了,哎……”
鍾無虞長歎一聲,卻被這冷冷的湖風無情地吹走了。
剛被鍾無虞掀起的波瀾,也瞬間歸於寧靜了。
但,鍾無虞的內心可不會寧靜,至少,他快被凍死了。
岸邊,起了一堆火,已近黃昏了,偌大的天幕將被黑暗籠罩。
這下,是陰惜柔抱緊了鍾無虞,但,抱得再緊,鍾無虞也還在發抖。
這可急得陰惜柔不知如何是好,她隻得把他抱得更緊。
“陰,陰……姑……娘,你,你,這,這樣,抱,抱著,抱著我,就不怕,不怕別人說,說嫌話嗎?”鍾無虞連說話也在發抖,竟語無倫次了。
隻是,他內力深不可測,區區這冰冷湖水又能奈他如何呢?
卻隻因他這幾日一直在快馬加鞭,一路奔波至此,又加上冰凍一場,還有更厲害的是,他原就中了“陰陽離”之毒,時不時就會頭暈一陣,還會有一些幻覺,這治標不治本的解藥,起不到多大作用。
而想要去各派借來那麽多劍譜,又談何容易呢?這任誰也是做不到啊,卻偏偏要去做,因為受製於人啊,無奈啊。
隻是,這陰莊主的“葫蘆裏不知賣的是什麽藥”?
這下,鍾無虞頭腦裏是想得又多又雜,竟使得他口出胡言了,接下來說的話,陰惜柔是一句也沒聽清。
陰惜柔內心更為著急,這高山絕嶺,一個人生病了,說胡話了,該怎麽辦呢?又去哪裏找郎中呢?
何況,她隱隱地聽見了在密林之中,竟有虎狼之聲,她不禁內心一宕,好似自己剛才也跳入湖中,令其陷入了絕望窒息之境。
這,可怎麽辦?
求天,天會應嗎?求地,地會靈嗎?
不會,自古至今,都不會。
因為,人,要活下去,必得靠自己,要相信,“人定勝天”。
陰惜柔摸了摸鍾無虞的額頭,“哎呀!好燙!”,他竟發熱了。
再摸他額頭,“哎呀!怎麽又這麽冷手呢?”
陰惜柔摟抱著他,隻感覺到他的身體時熱時冷,不停地發抖,不停地說胡話。
火加得更旺了,夜也更深了,隻見,有一顆耀眼的星星點綴在天幕上,它映在湖中,仿佛自天宮跌落凡間的珍寶一樣。
陰惜柔向著這顆星許下即時的願望,她希望她的鍾大哥能挺過這一難關,重煥昔日之風采。
雖然,有一群目泛綠光的惡狼在向他們靠近。
但,陰惜柔還是合十向這顆星許了多次這樣的願望。
狼群呲牙咧嘴的嚎叫著,卻始終靠不近他們倆,是火堆在阻止它們,也是人的勇氣在鎮住了它們。
人,隻要你立起來,就能頂天立地,何懼區區一群狼?
有一絲曙光自林隙間射向鍾無虞和陰惜柔。
鍾無虞感受到一股暖意,就好像和妻子藍玉在一起那樣舒服。
他沒事了,一點事沒有。
這讓陰惜柔驚喜萬分,她不得不歎服,這是好頑強的一個人,他的意誌是鋼鐵做的吧。
“你一個千金大小姐,怎會是這副模樣,像個女屠夫似的,怪嚇人的。”鍾無虞並不知道昨晚發生了什麽。
“喏,你向四周瞧瞧囉,看有什麽驚喜囉!”滿身是汙血的陰惜柔說話的聲音還是那麽嬌俏可愛。
在離鍾無虞不過兩尺遠的地方,橫七豎八皆是狼的屍首,其慘死之狀令人作嘔,幸虧鍾無虞早上還沒吃過飯。
陰惜柔溫柔地撥回鍾無虞的腦袋,布滿狼血的臉上卻有十分甜美的笑容,她對鍾無虞柔聲道:“昨晚在火即將熄滅之時,這群狼便圍了上來,你便對我說,這柄‘鳳棲劍’便送給我了,這柄劍本是你夫人,藍玉姐姐的佩劍,你卻轉送給我了,你知道我因為內疚,便把‘銀霜劍’轉贈給了豹五,也是因為豹五的劍太醜了,太破了。”
說著,她莞爾一笑,這卻是最好看的笑容了,即使此刻她的臉上塗上了特別的“胭脂”。
她又接著道:“鍾大哥,你對我太好了,你要我用這柄與‘龍隱劍’合稱雙璧的‘鳳棲劍’去殺完群狼,我心裏雖十分恐懼,但卻像吃了蜜一樣,因為,因為‘龍隱劍’本是鍾大哥你的佩劍,昔日,你和藍玉姐姐雙劍合璧,心心相印,令人好生羨慕,真是一對神仙眷侶,而今日,我和你合璧了,所以,我鼓足勇氣,殺完了這群狼。”
鍾無虞略略一數,這群狼竟有三十隻之多,可想而知,昨晚僅憑陰惜柔一人是如何力敵的,又是如何滅完這群狼的,鍾無虞隻能苦笑著搖搖頭,想不到,愛情的力量竟使一個情竇初開的小姑娘能這麽拚命。
“你又是如何知道這麽多的?”鍾無虞也是溫柔地看著眼前的這位花季少女,也是柔聲地問道。
陰惜柔點點鍾無虞的鼻尖,看來,她是很喜歡鍾無虞的鼻尖,她嬌笑著道:“傻瓜,這都是你告訴我的呀。”
鍾無虞竟傻笑了幾聲,便站起身來,一雙憂鬱的眼睛望向了密林深處,道:“陰大小姐,我帶你去個地方。”
“你不能再叫我陰大小姐了,我可比你小很多哎。”
“那我叫你什麽?”
“嗯,叫我柔柔也好啊,叫我惜惜也好啊,大不了就叫我陰陰吧,不對啊,這不好聽啊,哎,算了,隨便你叫吧,隻要不叫大小姐就好,嘻嘻!”
鍾無虞也點點陰惜柔的鼻尖,笑道:“你真是精靈怪,話真多,好吧,在下勉強叫你,叫你‘柔兒’吧,這樣你總算滿意了吧!”
“這還差不多,哼!”
說著,陰惜柔就徑直走到了天池邊。
“哎,你要幹什麽?柔兒,你,你年紀輕輕,有什麽想不通的,想要……”鍾無虞不無擔心地朝她喊道。
陰惜柔又衝他莞爾一笑,道:“你猜,我想要幹什麽?嘻嘻!”
說著,她掬起一捧天池之水,潑灑在滿是狼血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