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去見他一麵(一更)
昀壽宮的布置比起皇上妃子們居住的要少了幾分奢華,多了幾分寧靜。因為伺候太皇太後的都是她身邊的老人了,所以這些老人的年歲也夠得上阿爹的年紀了,看上去像是老年人聚集所一般。
比之前幾年,太皇太後頭上的銀絲又與日俱增了許多,紛繁複雜的發髻之上一鏤空金鳳釵子熠熠生輝,兩側的鎏金蝴蝶不時的晃了晃。年近六十,臉色卻依舊紅潤,平白給人一種祥和的感覺。
鳳座下首坐著如今的禮部尚書劉平恩,他身上的官服還未褪去便被召進了昀壽宮,太後對他還真是歡喜的緊,這恩寵多年不衰。
我和小秦子排排跪著,起居錄被太皇太後捧在手裏,雖然她時不時的會蹙眉,但好在沒有發怒的跡象。
少時阿爹教了我不少東西,唯獨沒有教我如何記錄皇帝的生活起居以及他與嬪妃之間的閨房秘事,。頭一次幹這種事,不免有些心慌,也想做到盡善盡美,於是我恨不得將聽到的每一個字都記下來。所以本子上滿滿都是某妃子的或痛苦或歡愉的呻吟聲……
“好,記得不錯,隻是下次措辭需得注意一些。”太後將本子交還給身邊的掌事嬤嬤,然後再轉交給我,“起來吧。”
我和身邊的人如夢大赦般鬆了口氣,隻聽太後說:“皇上還真是和他父皇一個脾性,年紀也不小了,後宮卻依舊沒什麽動靜,再這麽下去怕又要重蹈覆轍了。你們這些在他身邊伺候的人,需要多多注意才是,不能任由他胡來。聽見了嗎?”
“是,奴才遵旨。”
出了昀壽宮,立刻覺著一股子難得的輕鬆感。終於交差了,眼下就期待早點去避暑山莊的行宮,因為在那期間,可以很長一段時間見不到太皇太後,不用辦這種兩頭不討好的差事,所以我還是相當盼望著出發的日子。
晌午未至,這火辣辣的太陽便已經讓人無處可躲了,我是被劉平恩的貼身小廝叫住,才在這裏等了半天。
好在這小子沒在昀壽宮用了午膳再出宮,不然我還真想衝上去揍他一拳。
兩人並肩行至禦花園,因著天氣炎熱,禦花園中賞景的妃嬪們紛紛縮回了寢殿,現如今,這裏除了禁衛軍,便隻剩下負責園藝的奴才了。
我想了想開口道:“無事不登三寶殿,你找我何事?”
劉江笑了笑,清秀的柳眉下一雙清冷的眼睛,一如在太學之中他掃視眾人的目光。雖然清冷疏離,卻還是帶著一絲書生的儒雅之氣,放眼整個朝中,或許除了他,就隻剩下眼前的劉江能有這種氣質了。
我搖了搖頭,這時候怎麽會想起薑夫子,真是著了風魔了。
他也頓了頓道:“見你日子過的不錯,我回頭也好交差了。”
這話怎麽跟小林子當日的話差不多呢,“你就為了說這個才讓我等這麽久?”我真的手癢了。
“嗬嗬嗬,當然不是。”他笑了笑,但這笑容沒多時便消散了,換上了一臉嚴肅,“我是替人來傳個口信的。想你回京已然半年多了,我們見麵的次數屈指可數。玉儒想見你一麵,可是皇上似乎從中作梗,百般阻攔,所以時至今日他也未能遂願。”
我心下一顫,這個似乎已經漸漸淡忘的名字慢慢清晰起來,“見我做什麽,若是想知道我過得好不好,你現在就可以回去告訴他了;若是別的,現在的我也什麽都做不了。”
“我隻是帶個話,後天你休息,大可以見他一麵,不過這去與不去在你、不在我。”
小秦子又被趕出來禦書房,我回來的時候恰好看見他跪在地上拾掇妃嬪們的綠頭牌,那小模樣堪比晚景淒涼。周圍的小太監們都得了命令不許幫他,所以一個個都杵出了頂梁柱那筆直的神韻。
我無奈的笑了笑,這已經不知道是第幾回了。雖然太後誇我們辦事得力,可這得力的背後有多少辛酸呢。如他這般,總是被踹出來還好;如我那般,大半夜忍著被蚊子咬的痛苦躲在門外聽牆角,被發現的話,一晚上的功夫瞬間便成了碎紙屑,怎一個慘字解釋的了。
他微微瞥了我一眼,給我一抹同病相憐的笑容。我拍了拍他的肩膀,無聲的鼓勵了他:兄弟,再接再厲吧。
“還不快滾進來。”這滔天的怒吼充分表明裏麵那位的心情——相當的不爽。
我輕輕踹了踹小秦子,“叫你呢,趕緊進去。”
他默默歎了口氣,“你聽錯了,皇上叫的是你,奴才剛剛才被趕出來的。”
爭論無果是必然的,誰想在這個時候撞上去找死啊。他還好,終歸是有俸祿可拿的;我呢,那點微薄的俸祿早就被扣到明年了,若是再惹毛了他,豈不是得扣到下輩子。
“白大人,裏麵請。”
我身子一僵,直挺挺的跟著江騰挪了進去,小心試探道:“皇上心情好些了嗎?”
江騰沒打算搭理我,卻耐不住我的死纏爛打,隻好無奈的搖了搖頭。我的手還沒有來得及從他的胳膊上拉下來,就見一毛筆揮灑著貢墨直射過來,我那一身太監官府從袖口處刺啦一聲,破了窟窿。
抬眼時,某怒氣衝天的皇上惡狠狠的瞪著我,眼眸一瞥,我身邊的擋箭牌便消失的無影無蹤。
他冷冷道:“過來。”
我想他大約是知道了早上的事情,那起居錄上的點點滴滴會讓他一個衝動掐死我的吧。
“皇上,微臣身份卑微,不配靠近您,有什麽話您就說吧,微臣聽著。”
他冷哼了一些,不屑的神情填補了他的麵癱臉。隻見他順手從桌上拿起一本子順手朝我扔了過來,是上個月的起居錄,這不是歸檔了嗎?
“朕的話你當做耳旁風了是不是?”
我嚇得後退了一步,如非必要,我也不想和他硬碰硬的魚死網破,隻好先軟下來了,“皇上說的哪一句?”
“你……感情你是好了傷疤忘了疼了。”
我無奈:“微臣知罪。”
“滾,朕不想看見你。此事下不為例,如若再犯,朕定要你吃不了兜著走。”
我急忙灰溜溜的滾走了,再不走定是要挨批的。沒準那俸祿真的要被扣到下輩子了。
三月期限已至,德妃的禁足令也已經自動失效了。加上太皇太後最近熱衷於開枝散葉的大事,所以對於德妃能侍寢這件事,她是一萬個高興啊。畢竟後宮佳麗三千,皇上對月娥還是寵愛有加的。
我去看了看德妃,主要目的有二,其一就是想從她手上摳點錢出來,也好貼補貼補我這俸祿被扣到明年之人的家用;這其二嘛,便是要抱怨一下,她嫁的男人忒不靠譜了。暴虐、易怒,還陰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