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五章 老爺爺的故事
七慕蹙眉，聲音裏藏著一絲不解和生氣，說道：
“賣了？賣到哪裏去了？怎麽能賣自己的親生女兒呢，好歹也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這當爹娘的心，也未免太恨一些了。”
聞言，老爺爺的臉色也是不好，他轉過頭去跟七慕講話的時候，兩條眉毛都要糾在一起了，他痛惜的說道：
“那兩個兔崽子，原本跟我說的是，有人家生了兒子，卻因為家裏窮，怕以後找不到兒媳婦，所以想提前養個女孩子當兒媳婦。”
“他們想著，自己家裏也窮，馬上又有個帶把子的小的要出生了，餓著誰也不能餓著這個小祖宗啊，他們自己一商量，瞞著我就把兩個孫女給人家了，跟人家換了些口糧回來…………”
隻是當童養媳，雖然要吃些苦頭，不過好歹也能平平安安的長大了，如此想著，七慕便改口勸道：
“給人家當童養媳也還好，總算是大家都有一口飯吃，遇到一個好人家，指不定還能被當做是女兒來養著。”
“隻是，你方才幹嘛說是賣了？賣女兒跟把女兒給人家當童養媳，雖然是差不多的，都後者好歹算是有幾分良心的，不像前者隻想著那幾個銅板子去了。”
聽到七慕說話，老爺爺使勁的搖頭，他的手左右擺著，眼睛裏流出幾滴淚水來，哽咽的說道：
“要是把孫女給人家當童養媳，我也不會不願意，但是……但是那對沒良心的，他們一點也不心疼自己的女兒！”
“明麵上，我那兩個孫女是給人家當童養媳去了，可實際上，我那兩個孫女是進了最肮髒、最下等的窯子裏…………”
說完，牛車就慢慢的停了，老爺爺下了車，一個人走到路邊去，背著七慕抬起手，用衣袖抹了抹臉上的淚水，時不時發出哽咽的聲音。
七慕也沉默了，這個時代就是這個樣子，女孩子是不值錢的，人人都想要個男孩子，像那老爺爺的兒子兒媳一樣狠心的爹娘，要把女兒賣了還換錢享福的爹娘，這個世界上還不知道有多少…………
七慕不知道要如何去安慰老爺爺，因為他的那兩個孫女已經進了窯子，身子都已經不幹淨了，名聲也壞掉了，就算是她出錢把人救回來，隻要有這個汙點在，那兩個姑娘就算是給毀了，一輩子都抬不起頭來見人的。
她到底要不要幫忙？
幫吧，有點多管閑事的意思，人家的爹娘自己都不心疼，老爺爺也沒有解決的事情，她忙活個什麽勁。
不幫吧，她覺得有些對不住自己的良心，這世道女子的生存本就不易，能多幫別人也是一件好事，關鍵的是她不忍心看到老爺爺這個模樣。
……………
半響過後，看老爺爺緩和了情緒，又坐上了牛車，拉動韁繩，準備出發，七慕才小心翼翼的問道：
“我家小姐是個好人，她要是知道你那兩個孫女是這樣的遭遇，說不定會幫忙的，不然老爺爺你告訴我，那個窯子在哪裏呢？我們去把你的孫女給贖回來。”
聞言，老爺爺剛收起的眼淚又掉下來了，他巍巍顫顫的去拉七慕的手，語氣充滿了感激，說道：
“啊………謝謝你啊，謝謝你啊，小娃子沒有想到還能有人願意幫我這個老頭子這一把……………”
七慕微微蹙眉，看向幾乎滿頭白發的老爺爺，她拍了拍老爺爺的手，當做是安慰，問道：
“老爺爺難道您這麽大的年紀還出來拉人，是因為想要給自己的孫女贖身嗎？”
老爺爺的麵容哀傷，回答道：
“以前是，現在不是了，養兒防老，我本來是該在家裏享清福的人了，後來因為出了這事情，我就帶著家裏的老牛出來再賺一點錢，給我那兩個可憐的孫女兒。”
“可是，我的兒子兒媳看見我有這個能力賺錢，便放出話來，要我每個月給他們多少銅板，他們才肯給我養老。”
七慕驚訝，說道：
“兒媳不是親生的，對老人不好也情有可原，可兒子是親生的，他咋能讓自己的媳婦那麽去做呢？！”
牛車慢慢的走著，風緩緩的吹著，老爺爺露出一個苦兮兮的笑容，說道：
“我也不知道啊……………前幾年，我老婆子還在的時候，她腿腳不好，隻能待在家裏，我就每個月去交這個錢，就當作他們會好好的孝敬我老婆子的，其實也是怕他們這兩個沒良心的，趁著我不在，不對我老婆子好。”
七慕的語氣微冷，說道：
“那是他的娘，生他養他的娘，兒不嫌母醜，兒不嫌娘窮，您就是沒有錢給他，他也該好好的對生自己、養自己的人。”
老爺爺歎息著：
“你是個好孩子，我那對兒子兒媳卻是沒心沒肝的，我就是按時按量的給了他們錢，可是到最後，老婆子還不是被他們氣死了……………”
“我那個兒媳有事沒事的就磋磨她，本來老婆子除了腿腳不好，她的身體還是很不錯的，能吃能喝，就是我出去給孫女兒賺錢的這幾年，她才慢慢的不好起來了。”
“這事其實也都怪我，她那個時候每天都不高興，但是我一心想著孫女可憐，她跟我說話的時候，我沒有想到…………最後，她走了，人沒了。”
七慕的語氣沉重，說道：
“當今天子重孝道，若是兒女對爹娘不恭敬，不好好的贍養爹娘，是可以去官府告狀的。”
老爺爺再次搖頭，他說道：
“這種事情，兒女能做，我們當爹娘的卻是不能做、也不願意做的，大不了就是早死，怎麽能連累自己的兒女呢…………我家老婆子也是這個意思，她到死都還在想著家裏會不會斷香火，她是個好婆娘！”
太陽越來越大，縱然有徐娘給的傘，可七慕的身上還是不斷的冒汗，但她的心裏卻是拔涼拔涼的，古代的思想太恐怖，恕她無法接受。
七慕無可奈何的道了一句：
“從前她在苦中熬，而今您還未到頭………”
未到頭，未到頭，等到盡頭時就是死！
與七慕的哀愁不同，老爺爺那邊已是雨過天晴一般，他微微笑著，說道：
“現在不苦啦，我和那對兔崽子分家了，現在我自己過，賺的錢也是自己的，我就這樣慢慢的存錢，然後想著哪天能把孫女兒救出來…………”
“日子過得很快呀，再努力一點，以後我就和我的孫女兒一起過，挺好的。”
七慕聽這些話，聽得了淚眼汪汪，她低低的說道：
“老爺爺，等我回去，就想法子幫你贖孫女兒。”
老爺爺聽了，眉間有一點高興，說道：
“好，多謝你，你看，前麵就快到牛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