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七章 夢回
“你荒謬,你隻是我大姐的婆家人,卻我們張家的自己人,你為什麽要抓著這件事情不放手?!這是我自己的事情,還請你不要幹涉。”
張小溪慘白著一張臉,她的眼神滿帶著防備,可說出的話語卻不自覺的透出乞求的意味,她是真的不想、不能讓人知道那件事情,那將會是她一輩子都抹不去的汙點,就像她再也洗不幹淨的身子一樣。
見狀,七慕的微微垂下睫毛,掩蓋住她眼眸裏的不解,究其本心,她原本是想要幫助張小溪的,幫助她去擺脫那樣一門令人絕望的婚事,可是,張小溪為什麽不願意?!
她想要隱瞞什麽?她在隱瞞什麽?七慕轉身,看向遠處的張大牛,真相就在他的身上……………可是,既然張小溪本人都不願意了,她為什麽還要多此一舉呢?
依張小溪的模樣,揭開真相,恐怕會讓她發狂,所以,這個真相一定是對張小溪極其不利的,而她本身,也不會因此有多少的滿足感。
做這件事情是虧本的,張家虧欠她葉家二房的,用另外的方式去償還也是可以的,沒有必要去“為難”一個小姑娘,哪怕這個小姑娘心眼很多,頗有心思。
七慕下定決心後,唇邊勾起一抹微笑,一副淡然的模樣,她回頭,準備不與張小溪糾纏了,那個姓朱的男人也可以讓他回去了,張家的欠的債就讓張家的男人用跳舞的方式來償還吧。
“張小溪…………”
七慕看著張小溪突然伸出的、衝向她脖子的雙手,她十分驚愕,將剩下的話都咽了下去,七慕反應很快,連忙抬腿去踢張小溪的腿,趁著她身子不穩,連忙與張小溪拉開距離,大聲質問道:
“你做什麽?!”
另一邊,顧南瑾眼眸微眯,已有護衛去抓捕張小溪,在顧南瑾的示意下,不留情麵的廢了她的手腳,一聲聲的“哢嚓”,表麵完好無損,但其實骨頭已經被狠狠的錯位了,那種痛苦,令張小溪哭嚎衝天,幾乎昏厥。
七慕回神,眉間微微蹙起,看向顧南瑾,問道:
“她怎麽了?”
顧南瑾冷臉,眸光落在七慕的身上時,才稍稍溫柔了些,說道:
“自然讓她不能再傷人。”
聞言,七慕的眉間舒展,隻要不是永恒的傷害,那便無事,畢竟是她想要傷人在先,現在的苦痛,都是她自作自受罷了。
天色漸明,七慕回到搖椅那裏,眼底有著一抹疲憊,方才被張小溪一嚇,她覺得自己的頭有些痛,呼出的氣息帶著一股熱意,令她覺得十分沉重,因而,七慕走到顧南瑾麵前,對著他說道:
“我不想再管了,你送我回去吧,至於張家這些人,你看著辦好了,隻是那個張春草是我的大伯母,看在葉家的份上,還是要放她回去的,不要做的太過分,免得節外生枝。”
顧南瑾摟住她,神情溫和,道:
“好,我們回去,先給你治好手,再送你回去。”
顧南瑾往張大牛那邊瞥了一眼,淡淡的道:
“至於他們,銀月你看著辦。”
銀月點頭,旋即眼眸閃過一絲困惑,問道:
“這是要按虎營的規矩來處置嗎?”
如果是按照虎營的規矩,那當然是張家這一家人自此之後,永無天日,隻是看葉姑娘的意思,並不是這樣。
七慕依偎在顧南瑾懷中,他的胸懷溫暖,明明是令人安心的,此刻,她卻覺得自己感覺更冷了,但聽著他們的談話,聽到銀月的問題,她忽然仰起頭,輕輕的說了一句:
“有罪的隻有張三貴,也隻有他,務必要嚴懲,讓他付出血的代價,至於其他的人,他們隻是被連累,處罰不必太過嚴苛。”
處罰不必太過嚴苛,那就是也要處罰了。
其實,如果張家沒有發生挪用葉家二房糧食的事情,那麽,連牽連七慕都覺得不必,一人做事一人當,張三貴的罪惡,不必讓其他人去背,隻是,葉家二房那些年受過的苦,張家也一定要嚐一嚐才好。
今日的事情一過,權且就當做兩清吧。
銀月聞言,道:
“是,葉小公子。”
見銀月回答得如此理所當然,顧南瑾輕笑,這是自然而然的把七慕當成是小主子,這家夥,很有眼色。
—————分割線——————————
花滿樓的第七層。
一顆顆的夜明珠,散發著明亮而耀人的光輝,將夜晚變得如同白晝一般,七慕躺在舒適的大床上,身上蓋著金絲邊的被子,額頭卻冒著冷汗,神誌昏沉,又輾轉難安。
千大夫小心的把完脈,望著臉色擔憂的顧南瑾,說道:
“果然是開始發燒了,這就麻煩了。”
此話一出,顧南瑾的麵色更加難看了,語氣稍稍嚴厲了些,道:
“你是大夫,不要唉聲歎氣的,快說應該怎麽辦,要用什麽藥才對她最好,我這裏大約都有。”
千大夫聞言,誠惶誠恐,福身道:
“姑娘因為傷口發炎而發燒,今夜應該是要在發燒中度過了,所以,退燒的藥是一定要吃的,這點倒是不難,老朽開一副藥性溫和的退燒方子即可。”
“就是麻醉藥和退燒藥,老朽…………”
顧南瑾蹙眉,道:
“兩者不能在一起服用嗎?”
千大夫點頭,又搖頭,見顧南瑾倏然的勾唇微笑,那雙極好看的眼眸似乎在壓抑著什麽,他立即福身說道:
“是這樣的,老朽以前幸運的用過一次麻醉藥,知道人服用之後,一刻鍾便會失去知覺,故而割肉也不覺得疼了,可是,老朽並不清楚麻醉藥具體是用的哪幾種中藥製作而成,若是貿然和退燒藥前後喝了,萬一這藥性有衝突,那可就…………”
顧南瑾瞧了一眼床上的人,目露溫情,仿佛是在看著天底下最獨一無二的珍寶,他緩緩的說道:
“手上的傷再等等,先退燒吧,她最重要。”
萬一要是腦子燒壞了,那可怎麽辦?誰來賠她一個這麽聰明又這麽倔強的小姑娘。
千大夫福身道:
“是,老朽這就去開退燒的方子,等她喝下後,大約明早就能退燒了,之後再喝麻醉藥,處理傷口,然後修養一陣子,便能恢複精神氣了。”
顧南瑾揮動扇子,眼眸裏是很明顯的不耐煩,示意千大夫趕快下去開藥方,千大夫見狀,大氣都不敢出,福身行禮,旋即轉身就走。
等千大夫走後,白芷端來一盆涼水,和一塊白潔的帕子,對著顧南瑾福了福身子,輕聲說道:
“少爺,你要不要去休息,我來照看葉姑娘就好了。”
顧南瑾搖頭,接過白芷帶來的東西,動作生疏的將帕子放在水中,又稍微捏幹,然後疊得方方正正的放在七慕頭上,他自來矜貴,連照顧人的舉動都顯得比旁人來得高貴。
白芷低頭,全程不敢多看,在室內待了一會,便覺得自己無用武之地,還會影響自家少爺,便打算走人。
在走之前,白芷慣例問了一句:
“少爺,可還有什麽吩咐?”
顧南瑾一直專注於照顧七慕,聞言,也隻是淡淡的說道:
“無事。”
白芷福了福身子,正要轉身,卻突然聽見顧南瑾又道:
“你讓廚房備著點湯湯水水,免得她醒來又餓了。”
白芷低聲應了,極快的看了一眼床上的人,眼眸裏極快的閃過一絲像是羨慕、又像是感慨的東西,隨即,輕輕的離開。
而在床上的七慕,她昏昏沉沉的睡著,那柳眉始終輕輕的蹙著,顧南瑾優雅的俯身,想要替她撫平,可昏睡中的七慕竟然自己稍稍撇開頭,恰好避開與他的接觸,顧南瑾有些愕然,驚訝於七慕在睡著的時候,會有這麽嚴重的防備心裏,居然連他都不肯相信。
如此想著,顧南瑾不免有些落寞,但還是唇角微微勾起,似乎勾起一個笑容,但此時,卻聽見七慕喃喃著說道:
“你是誰?”
那語氣微微顫抖著,又如想要去觸碰泡沫的人一般,想要親手撫摸,又怕泡沫破碎,那種隱含的珍視,令人動容。
顧南瑾聽力極佳,縱然七慕說得模糊不清,可是他還是能夠判斷出,七慕說的確實是這三個字,顧南瑾臉上的微笑最終成型,依然如翩翩公子一般,又帶著自有風流倜儻,但那意味還是有些不一樣了。
他的笑容有種危險的味道。
顧南瑾敢肯定,七慕喚的不是他,七慕問的不是他,因為七慕從來沒有與他那樣說過話。
也許,在她的心中,他更像是一個無所不能的神人,凡事都可以求助於他,好似隻要他一出手,就沒有什麽不能夠解決的…………
顧南瑾凝視著七慕,看著她臉上的惶恐失去和迫切想要,他輕輕的取下七慕額頭上的帕子,放入水中,散去熱量,又再一次整齊的貼好,然後溫柔的放在七慕的額頭上,周而複始,他沒有一點的不耐煩,隻是眼眸裏有一團小小的火焰,好似在燃燒,更好似,它會燒盡一切。
那冰冰涼涼的帕子,讓七慕輕輕的呼出一口氣,似乎是感到舒服,旋即,她扭動了一下身子,那眉頭卻蹙得更加緊了…………………
————分割線——————————
夢境。
在中國南方的一處農家小院。
“這是,那個家。”
七慕現在隻是一個靈魂體,她從清醒的那一刻,就驚恐的發現,她竟然脫離了她的身體,而且,是完完全全的脫離了,她變成一個飄渺的靈魂,她看見了顧南瑾對她精心的照顧,她想要和他說話,可是,明明她這麽大聲的在喊了,顧南瑾就是聽不到,這是為什麽………
七慕還來不及多想,一個神秘的時空漩渦就出現了,她的靈魂就被吸進去了,七慕更加的惶恐,她不安的想著,這難道是通往地獄的道嗎?不!
“阿瑾,救我………………”
但是七慕的大吼,完全沒有影響到這個世界,除了她自己,沒有人能夠聽到。
可不知道為何,七慕消失在這個古代世界的那一刻,床邊的顧南瑾倏然抬了一下頭,看向的位置居然那個時空漩渦的位置,隻是,他警覺的瞧了一眼,卻並沒有發現有什麽不同,仿佛剛才來自心裏的不安是假的,顧南瑾眯眸,伸手起握住床上人兒的手,緊緊的,不願意放開。
七慕的靈魂沒有看見這一幕,但有一個奇怪的和尚卻好似看見了,他站在一處懸崖,寒風凜凜,他的目光平和而深遠,低聲道:
“所謂真龍轉世,天子所歸,就是這樣嗎?竟然會有旁人都沒有的感覺…………這,恐怕會壞事,她來到這裏,應當隻屬於結緣,她是來報前世的恩情的,真龍本不應該與她有牽扯才對…………陰差陽錯,如何是好?!”
那個和尚,麵容慈悲,他長長的歎息,手中的佛珠不停的轉動著,轉眼,他便隨風散去了,仿佛從不存在。
現代的南方小農院中。
“沒錯,就是這裏。”
七慕看著眼前的場景,一草一木她都那麽的熟悉,一切都恍如她還沒有長大的模樣,她就是在這裏長大,她清楚的記得,待在這裏的每一天時光。
七慕慢慢的飄著,不知不覺,飄到了院子裏的廚房,光線頓時暗了下來,在那裏,她看到了一個小小的身影,矮矮的、瘦瘦的,小心的踩在一個小板凳上,費力的洗著碗筷,這是她,五歲的她!
七慕見狀,眼眶一熱,淚水就差點掉下來了,每天早上早早的起床,幫助爺爺奶奶洗米煮飯,然後等大家吃完了,那個無比刻薄的奶奶會把剩下的飯菜放到一個碗裏,用厭惡的語氣跟她說:
“浪費糧食的丫頭片子,你說你爸媽生你幹嘛?什麽都不會做,成天還哭哭啼啼的,比狗還不如,狗還知道搖尾巴呢…………”
七慕這麽想著,又看著小時候忙碌得像是小大人的自己,那麽乖巧、那麽懂事,偏偏是最不受人待見的臉上頓時就有兩行清淚,她的心實在是痛得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