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人間慘象（二）
見七慕說得決絕，那中年婦女嫌棄的瞟了，草席上安靜坐著的麵色蒼白的兩姐妹一眼，嘴裏罵罵咧咧的，從懷中掏出兩張皺巴巴的紙來，赫然是所謂的賣身契。
“這兩個喪氣的丫頭，都在這呆幾天了，能被貴人看上，也是他們的福氣！三兩就三兩，我做主賣了！”
“以後，她們是生是死，全憑貴人的意思，跟我們家，再沒一點關係了！”
七慕看著賣身契上早已按好的指印和寫好的簽字，一邊利落的寫下自己的名字，一邊悄悄的打量著那兩姐妹的動靜。
那個小一點的女娃一如方才，全程冷漠臉，而那個大些的女娃，則壓抑著自己的哭聲，身子不住的顫抖著，偶爾望向她們這邊的目光，也是充滿了驚恐、害怕和悲傷，她的不情不願很是明顯。
見狀，七慕停了簽名的手，她徑直走到那個大些的女娃麵前，淡淡的道：
“如果你不願意，我可以不要你，我也不是非誰不可，賣身為奴，誰都有不得已的苦衷，這個，我也可以理解。”
“但是，我希望，跟我走的人，起碼不要有太多的心不甘、情不願，同樣，我也不會虧待了那些用心好好辦事的人。”
“你願不願意跟我走，我再給你一點時間，你好好的想一想。”
那些大些的女娃似乎是被七慕突然而來的話給嚇住了，她嘴唇顫抖著，說不出一句話來，兩行清淚卻是在刹那間劃下，看著那風情倒也是楚楚動人。
“貴人，咋不賣呢？賣！哪裏論得到她一個小丫頭片子來說話了，我說賣就賣！貴人……”
那和中年婦女，一看這狀況，她自己倒是先急起來了，生怕七慕再過一會就改主意了，便嗲裏嗲氣的不斷氣的就說了起來。
“你閉嘴。”
七慕連一個眼神也不屑於給她，直接果斷的就請她閉嘴，這個女人，聲音不是一般的惡心人，還絮絮叨叨又裝模作樣的……
那中年婦女見七慕似是不悅，脖子一縮，嘴巴倒是聽話的合上了，隻是，那眼神一轉，刀片般就向那個猶豫中的女娃射了過去，那是明晃晃的威脅和警告。
七慕自是有所感覺，但是，卻並不再幹涉，因為那原本就是那女娃的生活環境，她能幫得了一次，但是，不可能次次都幫的，最後，還是得看那女娃的選擇。
過了片刻，七慕再次問道：
“可想好了？”
那女娃抬頭看向七慕，含淚的眼，有著一種朦朧又清晰的悲意，看那模樣，她仍是猶豫。
七慕淡淡的笑了笑，決定放棄了，她缺人，但是，不能隨便什麽人都往身邊攬，正預備開口，卻不料，那個小一些的女娃，卻突然站起，直視著七慕，道：
“她賣，她也賣！”
說罷，便徑直伸手拉那個大一些的女娃起來，對著她道：
“賣，為啥不賣？你沒聽他說嗎？跟著他，隻要我們好好幹活，有吃有喝，還不用被打被罵，比那什勞子家裏好多了。”
“反正我是要跟他走，姐姐，你看你跟不跟我一起？”
一邊是自己妹妹的決定，一邊是後娘的逼迫，背後、背後還有她……那個大些的女娃擦了一把淚，她主動牽起妹妹的手，又倔強的看向那個中年婦女，道：
“我和我妹妹走了，拿了那銀子，你發誓，你會好好對我弟弟的。”
那中年婦女花枝亂顫的笑了笑，道：
“你們走了，家裏又有了銀子，我不用發誓，我也會好好對強子的，家裏以後不就他一個寶貝疙瘩嗎？我不疼他，還疼誰去？”
聽了那中年婦女的話，那個大些的女娃，也不知道是死心了，還是灰心了，她的眼淚還在流，目光卻如同她的妹妹一樣，漸漸暗淡了下去，了無生氣。
“貴人，我願意跟你走，隻是我現在心裏難受，請貴人發發慈悲，容許我哭一會吧。”
“嗯。”
麵對那個女娃的真情懇求，七慕在心裏微微歎了一口氣，都是在底層掙紮的人，誰都不容易，她又怎麽會輕易難為她？
很快，七慕和那個中年婦女便辦好的買賣的手續，賣身契被七慕妥帖的收入懷中後。
七慕先與好心仗義陪著她來的大河告別，讓他別再耽誤幹活的時間，趕緊回去，又吩咐，等她的小店開張的時候，大河必須來捧個人場，吃上一整天，她不收錢的，隻賺個人氣，也當謝禮。
大河應了，很是高興的走了後，七慕卻是轉而走到第一個賣的女娃麵前，問道：
“馬上就離開這裏了，你還有什麽事要做嗎？或者是，什麽人，要見嗎？當然，如果是要求我放你走之類的話，不說也罷。”
那女娃緩緩的搖了搖頭，低聲道：
“我家裏沒人了，都被我爹賣光了，我是最後賣的。”
七慕見狀，眉頭輕蹙，隻好作罷，便帶著賣來的三個女娃子，回到了張伯的小店去。
在七慕來之前就說好了，七慕買來的人，張伯他們會收拾出一間房間，讓他們直接入住，反正，張伯和婆婆也是馬上就要離開了，並不礙事。
張伯小店的二樓，七慕合上門，鎖好了，又拉一把椅子到床前，徑直坐下，看著安靜坐在她麵前的三個女娃，打量了一番，才悠悠的開口道：
“你們的賣身契現在都在我這了，也就是我的人了，想跑都跑不了，就是跑了，淪落為奴籍的人，日子也是要東躲西藏的，能好到哪裏去？”
“倒不如索性把心定一定，咱們一起過好日子，如何？”
見麵前的三個女娃，都低頭不語，似是木頭似的，七慕也沒有強硬的要去他們回答，而是口吻一變，漫不經心又似意有所指的講起故事來，道：
“我聽說，從前有大戶人家，怕買來的奴仆不聽話，心裏老是想著要偷跑，就索性把鐵絲放在火爐裏燒紅了，在家裏的每個奴仆的臉上，活生生的、一筆一筆的烙下一個字。”
“你們猜是什麽字呢？自然是“奴”。”
“被烙下鐵印的奴仆，自此之後，便再也跑不了了，因為，他們隻要一出主家的門，其他的富貴人家，若是看到他們臉上的字，便會主動將他們抓起來，又送回主家去。”
“富貴人家都心照不宣的這麽做，齊心協力，久了之後，奴仆便慢慢的放棄了逃跑，老老實實的做事，主家見此，倒也歡喜。”
“你們來說說，這個辦法，好不好呢？”
七慕悠閑的靠在椅背上，她盈盈淺笑著，麵不改色的“威脅”著眼前的三位女娃，宛如真的在與她們講一個笑話，言外之意，卻是狠狠的打壓著她們每一個人的心底的心防。
看著她們，或渾身顫抖著，默默流淚不語，或淡漠的抬頭看她，恍若置身事外、事不關己，或低頭，沉默的等待著最後的結果。
七慕並沒有打算因此，而放過這些其實很是無辜的女娃，一開始的基礎工作不做好，日後她會有很多的麻煩，先“兵”後“禮”，她會進行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