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一封信
深夜,柔和的月光透過窗欞照在七慕身上,她雙手環膝,抱著自己,一雙漆黑的眸子低垂著,思索著今日發生的種種,心道:
“從小,她接受的教育就告訴她:世上無鬼神,可是,她穿越重生是怎麽回事?那和尚又是怎麽回事?他是誰?是神是仙還是佛?唉,總歸不是個平常和尚就對了。
那和尚說,他這一走便是無涯?他是要去哪裏?回現代嗎?以後還會回來嗎?為什麽,他要救她?她的因果又是什麽,第三劫若是過不了,她會怎麽樣,還有,她又欠了誰的債……\"
七慕胡思亂想了一大推,也沒理出個頭緒來,心裏便越發煩躁,不由得微歎了口氣,指尖扶著光潔的額頭,左右輕輕晃了晃,好似要將那纏纏繞繞的事兒給晃出腦外,眸光卻不經意掃到對麵正睡著的人兒,兩大兩小。
她便宜爹娘,說是她白日受了驚,為了讓她能好好休息,就讓陽陽跟他們睡了,於是就有這四人擠在同一張床上的事,好在,擠是擠了些,好在他們睡得還算是不錯,七慕心裏負擔也少些。
七慕朝對麵望去,楊麗麗許是白日裏憂思過度,連睡著的時候,她的柳眉都還緊蹙著皺成一團,美麗的臉龐隱約流露著淡淡的不安,七慕抿了抿唇,心道:她這個便宜娘,大約還在為了她而擔憂吧。
再看其他人,葉大壯摟著小憶然,小憶然卷縮著,睡得倒是安穩,陽陽的小胖腳毫不客氣的放在葉大壯腰上,一家人睡得花姿百態,倒也平凡可愛。
那和尚的話,壓得七慕心裏沉甸甸的,明明是深夜,她卻睡意全無,想了想,七慕給自己穿好衣服,又多披了一件外套,這才躡手躡腳的下了床,向緊閉著的門口走去。
反正她也睡不著,不如學著古人,去外麵來個秉燭夜遊,吟詩作樂,這古代的夜晚,眾星繞月,璀璨而寧靜,很是好看,難得千年一遊,她可不想辜負了這漫漫好夜。
“爺爺?爺爺。”
當七慕輕輕推開門,葉老爺子一人獨坐在葉家二房那顆大樹下的身影,就驀然映入她的眼簾,如此深夜,她這個便宜爺爺怎麽還沒睡?七慕眨了眨眼睛,確認無誤後,有些俏皮的笑了笑,便步伐輕快的上前去打招呼了。
“是誰?慕丫頭?”
葉老爺子倏然被七慕的拍在他肩上的手嚇到,喊了一聲,見七慕做了個“噓”的動作,想到這二房裏的其他人該還在安睡,便壓低了聲音,又道:
“你這丫頭,咋這麽晚了還不睡,大半夜的,是想要嚇死你爺爺啊?”
七慕手腳麻利的就在地上坐了,挨著葉老爺子,她咧開嘴笑了笑,大大咧咧的道:
“爺爺這不是老當益壯嗎?我一個丫頭片子,哪裏有這麽大的本事把您給嚇了啊?再說了,我大半夜的不睡覺,爺爺大半夜的又是在幹啥子呢?\"
葉老爺子伸出一隻粗糙的手指,輕輕的叩了叩七慕的額頭,笑道:
“我隻說了你一句,你倒是回了我一大籮筐,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才是家裏的老頭子。”
“啥老頭子?咱們家有老頭子嗎?孫女我咋從來沒看見過?明明一個個都是又高又壯,長得又俊俏。”
七慕一邊對著葉老爺子說著,一邊用手比劃出誇張的動作來,惹得葉老爺子眼裏的笑意越發深了,眯著眼,笑道:
“咱們家祖上十八代都是老老實實的,到了你這一輩,倒出了一個油嘴滑舌的,你老實跟我說,大半夜的,你不睡覺,出來幹啥子?不會是有了想思的,瞞著你爹娘,出來會情郎吧?”
葉老爺子的目光上下打量著七慕,一副密探高手的模樣,明知她這便宜爺爺是故意,七慕臉頰上卻悄悄浮起兩朵極淡的紅霞,煞是可人,她強嘴道:
“爺爺平日裏總不愛笑,又不愛理事,我心裏總覺得爺爺是個正經的,卻沒想原來是這樣的不正經,連親孫女不過是晚上睡不著,出來看個月亮,吹個風,都要拿來這樣打趣說笑,也不怕你孫女壞了名聲,嫁不出去了。
“哼,要是我真沒人要了,我就一輩子賴在家裏,不走了。”
“不走就不走了!我還舍不得你這麽伶俐的丫頭,卻白白給了其他人家做媳婦呢,留著好,留著好.……”
……
祖孫二人說笑一陣後,便一同抬頭,賞著這天賜的夜景,有一搭沒一塔的聊著,倒也融洽至極,和樂安好。
葉老爺子看著自己孫女天真爛漫的臉龐,心中微微一歎,心道,這樣好的娃子,要是男娃就好了,她必能闖出一片天地,那就不愁葉家不振了。
思索了片刻,葉老爺子終是緩緩將手伸入懷中,取出泛黃的一個信封,遞給七慕。
“爺爺,這是啥子?”
七慕在葉老爺子的示意下,伸手取過信封,又小心的拿出裏麵的信,瞧著那宛如天書的密密麻麻的字,七慕愁著一張苦臉,看向葉老爺子,她現在可是個貨真價實的“文盲”,最多能零星看懂幾個字罷了,這信……爺爺這是何意?
“你這丫頭,也有不行的時候?”
葉老爺子斜眼瞧著七慕的小苦臉,解釋前還不忘先打趣挖苦七慕幾句,再悠悠慢慢的道:
“你不是說,想學字認字嗎?”
七慕一聽葉老爺子的話,心中一動,原以為爺爺不在意她的話的,明明那日.……微微抬眸,喜上眉頭,小心的道:
“這能讓我學會認字?”
葉老爺子看著七慕驚喜得有些不敢相信的神情,心中微微一酸,這丫頭恐怕才是整個葉家最想去學堂讀書的吧?女兒身,男兒誌,果然是他葉家的好子孫!
他笑了笑,望向七慕的目光充滿了慈祥和關愛,道:
“不是跟你說過嗎?咱們葉家當年也是輝煌過的,家底是花得差不多了,人情倒還有些剩,當年,你的曾祖父母曾幫過許多人,其中,就包括了寫下這封信的人。”
“這是一位書生寫的,他當年上京趕考,盤纏都是你曾祖父母給的,那書生感恩涕零,又無以為報,便臨走前留下一封信,信中說:若他有一日金榜題名,必銜環相報。”
“而今日,那書生早已功成名就,梧桐鎮那個最好的童子學堂,知道吧?東華帝國都赫赫有名的!他是那學堂的堂長,整個學堂的事,他是說一不二的人物。”
“你說,這信的分量,夠不夠你去學幾個字?”
七慕聞言,抱著那信,很是滿意的癡癡笑了一會,但片刻後,又蹙了蹙眉頭,抬眸問道:
“可是,那人若是個有心的,想要報恩,早就報了,何必等到這個時候?”
這話的意思是,那書生這麽多年都過去了,也不見他來報恩,會不會是個忘恩負義的?若是如此,她眼巴巴的拿著這信過去,又有何用?白白惹了笑話,還浪費她時間!
葉老爺子朝著七慕笑了笑,很是肯定的道:
“不會的,那人是個有良心的,他是有來找過咱們家的,是我當時舉家搬遷到牛莊,特意多次避開了他,這才這麽多年都沒有聯係。”
“那爺爺為何要避開?”
“你還小,不懂這世事難為,當時咱們家沒落了,多少眼睛盯著咱們家呢,他才剛剛有了立足之地,咱們不能拖累了他.……”
“原來是這樣,主屋廳堂裏的紫檀椅,可不是一般人家能有的,我當初還納悶,現在想來,是當初一並帶到這牛莊的吧?”
葉老爺子麵上語氣一變,內裏卻是越瞧自己的孫女,越是歡喜,就這個機靈聰明勁,是他的孫子輩裏,誰也越不過去的,道:
“哼,就你眼尖!”
“這信收好了,還不麻溜的趕緊上床睡去,你看看村裏的丫頭,哪家像你一樣,大半夜的還出來閑逛?”
七慕聽著葉老爺子揶揄她的話,毫不客氣的就衝著他俏皮的吐了吐舌頭,將那信小心的收好,才站了起來,拍拍身上的泥土,對著仍舊坐著的葉老爺子,伸出纖纖玉手,道:
“瞧瞧村裏,有哪家的老爺子半夜不睡,坐樹下看月亮的?”
“爺爺你倒也快些起來吧,夜裏涼,咱們倆都該回去休息了。”
爺孫倆對視一笑,葉老爺子笑得皺紋都堆一起了,臉龐卻越發和藹,他也不客氣,徑直拉著七慕的手,就爽快的起來了。
臨走之前,又很是嚴肅的道:
“這事,你可得好好的跟你爹娘說,他們倆要是有意見,你就讓他們來找我,看老子咋教訓那兔崽子!”
七慕掩麵而笑,對著葉老爺子揮揮手,道:
“知道了,爺爺,爺爺你回去的時候,可當心著點,天黑路可不好走,可別摔了。”
“就你這丫頭話多!咒你親爺爺呢?”
“沒呀,爺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