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魔宗傳人
��I�h沈用轉過臉,慢慢睜開眼睛,老夥計阿黃正用它那濕乎乎的舌頭舔著自己的臉,嘴裏還發出“嗚嗚”地聲音,呼喚著自己醒來,地上還扔著阿黃地獵物,一隻被咬死的野兔。
沈追星看著這世上唯一地“親人”,一股暖流湧上心頭,他緊緊地摟著阿黃肥呼呼地身軀,夜雨帶來的寒冷被漸漸驅散。小雨亦慢慢止住。
這家已經不能再待下去了,對頭隨時會找上門來。沈追星回屋收拾了些路上必備的行李,拿起阿爹交給自己的包裹,帶著阿黃準備連夜下山趕路。
剛一出門,聽見阿黃衝遠處低低的吠了一聲,沈追星往遠處一看,隻見半山腰上有兩點火光直奔山上而來,速度極快。這個時間上來的人隻能是敵人,可如果下山躲避已然來不及了。怎麽辦?
星兒把阿黃領到打穀場的草垛之前,掏開一個洞,讓阿黃藏進去,並摸摸它的頭讓它安靜,別出來。阿黃似乎明白有危險,乖巧的躲了進去。
安排好阿黃後,沈追星這才背上阿爹留下的小包,爬上那棵大槐樹,靜聲屏氣,躲在枝葉之中。不一會,山上上來兩個人。
兩人一男一女,歲數不大。男子二十左右,身材高大,頭紮紅色額巾,國字方臉,雖算不上好看,但雙目如電,太陽穴高高隆起,頗具男性魅力。手執火炬,背負一柄長臂彎刀。女子隻有十七八歲,身材勻稱,細腰豐胸,腰纏長鞭,另懸一柄短劍,一手執炬,另一手懷抱一似貓似狸的小動物。
“三師哥,到了呀!”女子發聲道,聲音別有一番慵懶撩人的味道。
“三師哥”打了個讓她停在原地的手勢,手持火炬,如鬼魅般迅速繞房舍一周,確定沒有異常後才打手勢,二人這才進屋查看。
時間不長,二人於小屋中走出,手裏拿著金環和那刺客留下的銘牌。
二人來到墳前站立。那女子看了看新墳,轉臉對男子道:“三師哥,據線報,吳王寶藏的線索在此地的一對父子身上,你看這墳裏是真有人,還是死詐脫身之計?”
“那還不簡單,挖開看看就成。”說罷,男子撿起不遠處的鋤頭就要刨墳。
那女子見狀,上前輕按男子手臂,笑嗔道:“師哥啊,我知道你有勁,可你得找對地方再使呀!”
男子聽罷,不知想起何事,頓時滿臉通紅。女子咯咯嬌笑道:“大名鼎鼎的魔宗傳人紅狼蒙裏赤居然會臉紅,說出去誰會信?你看我們手中之兵器,乃江湖上傳聞已久的奪命金環,隨身兵器都已拋棄,說明主人已死,且一定是父親。墳前留下的腳印以及墳上留下的手印瘦弱,定是其子所留。另外,你猜門板為何不見?”
“一定是當做簡易棺材埋入墳中,如是作假,根本想不到這個細節。”見蒙裏赤仍然不解的樣子,女子繼續解釋道:“窮苦人家買不起棺木的常拿門板充數,師哥乃黃金家族後人,自小鍾鳴鼎食,又豈能知道這些。”說道這裏,不知是否觸動了心事,輕輕的歎了口氣。
那女子說到此處,停了會兒,想了想,繼續道:“屋裏有簡單收拾的痕跡,且我沒看見火石火刀火折子,說明那孩子已然攜帶離去,隻是屋裏尚有潮濕的腳印,而下雨時間不長,說明孩子並未走遠,一會讓錦狸聞聞氣味,一定能夠追上。”蒙裏赤點頭讚道:“不愧是銀狐葉媚!”說罷,抱著錦狸進屋,一會,錦狸嗅著氣味出屋後,直奔穀場方向而來。
沈追星躲在樹巔聽得葉媚絲絲入扣的分析,也是暗暗佩服,同時心中擔心自己身體氣味被那錦狸聞到,心中念頭剛動,自我就感覺渾身毛孔悄然關閉,心跳下降,呼吸細如遊絲。內心暗自納悶,今日自己身體竟然能身隨意動似的,好生奇怪。
那錦狸繞墳轉過一圈後徑直來到大樹底下,轉了兩圈停在那裏,好像有所發覺又不能肯定的樣子。
兩人亦起疑心來到樹下,隻見那棵大槐樹高達十丈開外,雖然樹枝濃密,但樹幹光滑部分就有三四丈高,且樹幹極粗,一個成年人都抱不過來,一個孩子應該無法上去,正猶豫是否攀樹檢查時,異變突生。
草垛裏忽然閃出一道黃色閃電直撲錦狸。原來錦狸正在發楞時,被阿黃由背後撲翻,一口咬住錦狸咽喉,錦狸頓時發出吱吱慘叫,拚命翻滾。
二人發現異響時已經晚了一步,阿黃已經咬緊錦狸,紅狼蒙裏赤大喝一聲,一腳踢中阿黃。這一腳力道很重,阿黃飛出三丈才落地身亡,隻是嘴裏仍是緊咬不放。二人趕過來時,發現錦狸也被咬死。
躲在樹上的沈追星傷心不已,卻隻能強壓悲痛。
紅狼蒙裏赤見師妹心愛之物慘死火冒三丈,拔出九環金刀要剁碎阿黃。倒是那葉媚勸住師哥:“想必是哪裏的野狗躲在草垛子裏避雨,以為我們要用錦狸擒它,發了獸性,咬死了錦狸。師哥你何必跟一隻狗計較而髒了刀呢?或許這就是它倆的孽緣呢?既然分不開,就一起葬了吧。”蒙裏赤一聽也是樂了,道:“這狗頗有幾分我草原的狼性,你這一說我倒是有點喜歡。”
二人挖坑草草葬了兩獸。事畢,葉媚對蒙裏赤道:“師哥,出來之時,師尊曾說吳王寶藏關係重大,金銀珠寶神兵利器倒在其次,據說其中暗藏一個驚天秘密,事關天下興亡,或可憑此改朝換代。”取出銘牌看了看,遞給蒙裏赤,問道:“師哥,你知道這牌子的來曆嗎?”
“這樣的牌子我沒有見過,”蒙裏赤道:“不過那上麵的圖案我倒是好像見過,應該是‘縹緲宮’的標記。”
“東海尋仙島,縹緲宮?”葉媚聞言皺了皺眉道:“本來追查吳王寶藏的有兩方勢力,錦衣衛在明,我們在暗,現在又多了個縹緲宮,事態有點複雜,我們即刻下山,師哥你的尋跡追蹤之技本門第一,我們一方麵繼續追蹤線索,同時要防著縹緲宮這隻黃雀,另一方麵安排人將這銘牌和金環交給師尊,聽候他老人家進一步安排。”
蒙裏赤點頭稱對,拿起火炬,二人迅速下山。不一會,兩點火光已經消失在山下。
眼見敵人已漸漸遠去,沈追星輕輕從樹上爬下。抬腿來到打穀場上,望著阿爹的新墳和阿黃的埋葬之地,呆呆佇立。
一股濃烈的悲傷之氣由心尖一點一點擴散開來,燃燒著自己的軀體,如野火般衝向大腦。本來親生父母的死自己也沒有記憶,阿爹的死沈追星強忍悲傷,希望自己的堅強活著能安慰阿爹的在天之靈。阿黃的出現讓沈追星喜出望外,認為老天並沒有拋棄自己。可是,阿黃死了,而且為了保護自己而死,或許自己今天隨阿爹而去,阿黃就不會死;或許自己隨親生父母而死阿爹就不會死;或許,這個世界上本來沒有自己,親生父母還會好好的活著。既然已生無可戀,何不在阿爹墳前在挖一個坑,長眠於此,陪伴左右呢?
想到此處,主意已定,心頭悲傷稍減,低頭去撿鋤頭。
剛一低頭,猛然間見地上搖曳的樹影下尚有另一個人影靜靜的貼在地麵,一動不動。
子夜。應天府。錦衣衛指揮使司。
蔣環走出錦衣衛“小倉庫”,擦了擦手上沾的血跡,聽著身後牢裏傳出的撕心裂肺的慘叫,心滿意足的長歎一口氣,焦慮和不安才稍稍減退,無名之火消去,身體放鬆,內心趨於平靜。不知道是否練功的功法還是別的什麽原因,蔣環在興奮或緊張的情形下,下丹田處會產生一種無法言說的無名之火,一點一點的慢慢焚燒自己的奇經八脈。這個時候,手下的曲意奉承不能消火,天香樓紅阿姑小玉奴小玉仙的婉轉呈歡,呻吟尖叫也不能完全解決問題,唯有自己親手去折磨別人,看著他人在種種酷刑之下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那絕望的眼神,痛苦的嚎叫,才能讓自己滿足,無名之火才能消去。
當然,這一切別人永遠不能從蔣環臉上看出。蔣環四十出頭,身材高瘦,長著一張長長的馬臉,顴骨隆起,麵色清白,這張臉仿佛是一張麵具,任何時候都是同樣一副冷冷的沒有喜怒哀樂的表情。一雙眯縫眼似睜似閉,偶爾看你一眼,那攝人心魄的寒光能讓人夜夜噩夢。
蔣環出生在浙東偏遠之地一個小漁村,父母雙亡後被應天府的富有的遠親收養。沒幾年,這家人家的成員因病或意外相繼去世,最後老主人去世前留下遺囑將全部家產留給了蔣環。蔣環遂成了這家的主人。蔣環主家後,大肆散財,結交權貴。不久,在親軍都尉府謀得差事。洪武十五年,朱元璋將親軍都尉府和儀鑾司改製成錦衣衛指揮使司,蔣環搖身一變成為了錦衣衛的一名總旗。之後,蔣環由百戶,千戶,鎮撫使,指揮僉事,指揮同知,一路攀升,終於在毛驤獲罪被殺後成為了新一任錦衣衛指揮使。
錦衣衛原本有三項職能,守衛值宿,偵察與逮捕,掌管刑獄,其中大名鼎鼎的錦衣衛“詔獄”最令人聞風喪膽,後因怨聲四起,民憤極大,朱元璋又擔心錦衣衛濫用職權,遂於洪武二十年將內外刑獄從錦衣衛職責中廢除,交由法司處理。但有時逮捕的人犯不能及時押送至刑部或大理寺,需要臨時羈押,蔣環為此設立了秘密監獄,內部人戲稱之為“小倉庫”。
蔣環上任指揮使後一直沒有放棄對吳王寶藏的追查。兩年前,蔣環仔細研究了沈恒的過往細節,得隻沈恒對某一黃酒情有獨鍾,遂對此酒的銷售走向在全國範圍內秘密監控排查,終於在今年年初得到沈恒的線索,立即安排其子蔣玉麟前往查看。蔣環對兒子蔣玉麟的武功計謀還是放心的,讓為這方麵蔣玉麟很向年輕時的自己。所有,蔣環放心讓兒子出去辦事。
蔣環的放心還有一個原因,這是個隻有自己知道,連蔣玉環都不知道的原因:每次出門,蔣環都安排了“魅”秘密跟隨,保駕護航。“魅”的潛蹤躡跡之技已至神鬼莫測的境地,如果他要躲起來,這世上就隻有他自己能找到自己。
“魅”不是錦衣衛,“魅”不屬於這個陽光明媚的世界,他屬於另一個陰暗詭秘的世界。蔣環和“魅”同屬於一個秘密“組織”,“魅”是一件武器,目前蔣環控製著這件武器,當然,蔣環毫不懷疑在“組織”需要的時候,或者自己沒有完成“組織”的任務時,這件武器會在任何蔣環想不到的時刻割了自己的頭。
蔣環的“上火”不是沒有原因的,從得知沈恒的線索安排蔣玉麟去已經有半月時間,前期還不間斷的收到蔣玉環的密報,最近三天絲毫沒有消息,如果出了什麽意外,“魅”也會把消息傳來。“吳王寶藏”太重要了,不但朱元璋天天催辦,也是“組織”下命令必須完成的任務。
另外,“組織”在幾年前就製定了一個計劃,該計劃的目標是以穎國公傅友德,涼國公藍玉,宋國公馮勝等為首的一班能征善戰的軍中重臣,通過各種手段打倒甚至消滅這些開國功勳,以達到削弱甚至整垮大明軍事實力的目的。通過幾年的安排布置,該計劃已經到了應該收官的階段,畫龍點睛,就差這點睛一筆。可什麽樣的事件能讓自己畫出這一筆呢?想到這兒,蔣環的腦袋又開始隱隱作痛,剛剛熄滅的“火”又一點一點從小腹處升起。
沈追星猛然回頭一看,隻見銀狐葉媚正笑盈盈的站在麵前。沈追星先是心中一驚,隨即心定了下來,暗忖道:“我一個準備離開這個世界的人,還有什麽可怕的呢?”眼角瞟向山下,見兩點火光正快速折返上山,頓時明白葉媚讓蒙裏赤手持兩枝火炬下山,製造兩人下山的假象,自己偷偷折返查看,心想此女狡猾多疑,不愧“銀狐”之名。想通此點,竟展現出一個心中釋然,原來如此的笑容。
葉媚尚是首次見到沈追星。
悄悄上山後,葉媚靜立於巨石旁唯一出口處,見到沈追星站立於墳前,心中一喜,果然如自己所料。心想此子年少,又無依無靠彷徨無助,當以花言巧語哄騙對方心甘情願的隨自己去漠北,如純以武力,千裏迢迢,會很麻煩。想到這裏,注意已定,隻要是男人,無論老少,在自己麵前都會變得聽話,葉媚對此充滿自信。
見沈追星轉身過來,葉媚用心打量。頓時眼前一亮。
隻見這個少年身體看似瘦弱,但骨骼勻稱,四肢修長,額頭高高隆起,一雙明亮的眼睛尤其引人矚目,透過那純淨清澈的眼神,讓人聯想起中秋的明月,又或是深邃的星空。
葉媚心中微微一蕩,同時心中暗想我這是怎麽了?控製好情緒,葉媚款款向前幾步,笑道:“我叫葉媚,不知小哥怎麽稱呼?”
沈追星見葉媚走近,往後倒退了幾步。懸崖就在後方不遠處,猛烈的山風吹起沈追星衣袂,獵獵作響。
沈追星對葉媚擺出一個停下的手勢,見葉媚見機止步後,道:“我叫沈追星,我爹是沈恒。謝謝你埋葬了阿黃以及沒有動我爹的墳。你們所要的東西我爹從沒告訴過我,自然是無可奉告。”轉眼又看了一眼阿爹的墳,回頭繼續道:“現在所有的親人都離我而去,我已生無可戀,即使真有什麽秘密,也讓我一起帶走吧!”說罷,轉身向身後懸崖奔去。
葉媚發覺不好,忙解開腰纏長鞭朝沈追星卷去,眼看就要卷住沈追星雙腿時,沈追星竟輕輕越起,腳尖滑過鞭梢,手臂張開,人似大鳥一般,飛落懸崖。
黑暗迅速的吞沒了他的身影,隻留下葉媚失魂落魄的站立崖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