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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吳王士城

  “那天晚上,月黑風高,我們兄弟四人在山神廟前麵的山穀裏打坐練功。山神廟早已荒廢,周圍幾十裏都沒有人家,因此這裏就成了我們的秘密巢穴,前麵地山穀有一塊平地,更是最佳地練功場所。”


  “練著練著,隱隱約約感覺周圍竟然明亮起來,呼嘯的山風也停了下來,耳輪中隻是蛙鳴蟬叫,周遭一片寧靜。我正想這是否練功產生地幻覺時,一聲佛號輕輕傳入耳中。”


  “我四人大驚,連忙拔出隨身兵器站了起來。不知何時,眼前竟多了一位僧人。此人身材頎長,氣質儒雅,容貌秀偉,風神俊朗,正手拿佛珠微笑著站在麵前。年齡看似在二十多歲,又好似三四十歲,叫人無法猜測。高聳地額頭下有一雙充滿智慧地眼睛,似乎能夠洞察人世間一切秘密。身披一件非絲非布的白色僧袍,腳踏芒鞋,神態悠閑安詳,全無一個人深更半夜立足荒郊野外的感覺,倒好像是一位貴公子在自家花園散步,身上的氣息令人神清氣爽,臉麵和露出僧袍的雙手隱隱發出玉一般的光澤,讓人生出親近仰慕甚至崇拜之感。”


  “要知道我四人自有一套聯手練功的秘法,其時感官的靈敏度數倍提升,方圓百丈的風吹草動都在掌控之中,此人竟然在我四人毫無感覺的情形下近身於前,若不是他低吟佛號此刻我們任不知曉,足見此人武功之高。四兄弟中三哥性子最急,更不打話,右手一揚一枚鋼鏢直奔僧人咽喉射去,身子微旋,左手袍袖一揮順勢又打出五枚毒蒺藜。”


  “那僧人仍然麵帶微笑,右手輕輕畫一小圈,好像從枝頭摘下一朵小花似的,霎時間六件暗器消失不見,隨即左右輕輕相合揉搓,竟把六件暗器揉成了個鐵球,再一揚手,鐵球飛向附件一塊巨石鑲嵌其中。”沈恒此刻已經完全沉浸在那晚的回憶中,時隔多年,仍在眼前。


  “僧人好像做了件輕鬆小事一般輕輕拍了拍手,怡然道:‘八臂猿李鵬,果然好身手!另外幾位施主可是——老大蓋天王宋昆侖,老二沒影子楚飛,以及老四沈恒,血盜沈恒?’我四人大驚失色,我們從不在江湖上拋頭露麵,每次行動均帶鬼臉麵具遮臉,此人不但輕易找到我等藏身之處,還知曉我等姓名和綽號,今天無論如何不能留下活口,心念動處,我四人中三人已將僧人隱隱圍住,老三在遠處堵住出口,同時可隨時暗器招呼。”


  “白衣僧一眼看穿我等心思,巍然不懼,竟然提議三招之內擒下我等四人,輸者任憑對方處置。我等心想,我四人即使不戰,同時向四個方向逸去,他要擒住我們最少也得四招,怎麽可能三招擒住?當即應允。”


  “唉!”說道此處沈恒麵露崇敬之色,繼續道:“那晚我方知什麽叫天外有天,總之那是一個我等無法達到甚至無法想象的武學境界,四人輸的心服口服,甘願就擒,聽候發落。誰知白衣僧並未立取我等性命或讓我等去官府自首,隻是說雖然我兄弟四人屠戮太重,枉殺了許多無辜之人,有傷天和,但卻也是替天行道,接濟貧苦眾人,自己從不貪取錢財,更無其他之惡行。又說泰州人張士誠反抗暴元,此人宅心仁厚,義薄雲天。於平江自立吳王,建立大周後,體恤百姓艱苦,廢除元朝施加在農民和鹽民頭上的苛捐雜稅,又興修水利,發展農桑,同時發展教育,整飭民風,開辦弘文館,招收百姓以及將士子弟免費入學,深得民心。白衣僧又拿出早已寫好的薦信,讓我四人去吳王賬下效力,保境安民,以贖罪孽。我等當即應允,問及大師法號時,白衣僧卻笑而不答,隻是說日後自知,便飄然而去。”


  “吳王占領平江後改名為隆平府,我等投書後,吳王大喜,親自接見,詢問我等情況,因擔心我等過去結怨太多,恐被仇家認出,遂安排我四人擔任貼身侍衛,保護吳王極其家人安全,並不外出。同時取出四件神兵利刃相贈,我的奪命環就是這麽來的。”


  “就這樣過了幾年,期間我們能夠近身了解到吳王張士誠的愛民如子和平易近人,也多次挫敗敵人行刺吳王陰謀,擒殺大批刺客。”


  “元至正二十六年,朱元璋以徐達為大將軍,常遇春為副將軍,率二十萬精兵進犯大周。不久,湖州,杭州,嘉興皆破,直奔隆平而來。眼看隆平即將被圍,謀士饒介提議安排張氏諸位公子分別出城隱藏於暫無戰亂的朱元璋的勢力範圍之外,以防不測。時吳王有三位公子,長子張弘毅年十七,餘下兩位公子分別是五歲和兩歲,吳王夫人劉氏念幼兒弱小,不忍分離,遂由老大杜昆侖和我兩人保護弘毅公子,二哥楚飛三哥李鵬留下。當時大公子新婚不久,我等對外以女家回祖籍省親之名出城,幾經輾轉,以富家公子身份定居荊州,從此隱姓埋名,深居簡出。隻是由我經常出門打探消息。”


  “次年,元至正二十七年,吳王帥軍民苦守一年,九月城破。劉氏夫人攜二幼子登齊雲樓,樓下積薪放火,自焚而死。二哥三哥力戰而亡。吳王上吊自盡,被舊將趙士雄所救,而後被擒,徐達多次派吳王的舊將李伯升、潘元紹等勸降,張士誠閉目不答 ,便請吳王上船,由水路送往應天府。其間,吳王一直堅臥舟中絕食。被押送應天府後當夜,趁人不備,吳王張士誠上吊自殺,終年四十七歲。 ”


  “吳王兵敗身亡的消息傳至府中,全家上下雖然悲痛萬分,但隻能強忍傷痛,秘密祭奠,掩門哭泣,從此更加小心謹慎,低調行事。雖然每天提心吊膽,日子居然也能平安度過。次年,少夫人誕下一女,全家沒高興幾天,孩子竟然在月子裏染病夭折。後來的幾年少夫人再也沒有生育,直到那一年。”


  “那一年已是大明洪武一十二年,公子已經三十三歲,真巧,三月初三那天少夫人誕下一男孩,全家高興之餘卻也擔心。好在那還在雖然身子單薄,倒也沒病沒災的。孩子周歲那天,全府關門慶賀,少爺少夫人在大廳裏陳設大案,擺滿了各式物件,印章、儒、釋、道三教的經書,筆、墨、紙、硯、算盤、錢幣、帳冊、首飾、花朵、胭脂、吃食、玩具,琳琅滿目。少夫人牽孩子來到案前,孩子卻對那些物件全無興趣,塞入手中也扔掉。大家正在著急,那男孩去回頭步路蹣跚的向父親走去,用小手指向少公子腰間佩戴的一方玉佩,嘴裏發出‘嗯,嗯’的聲音,少公子心中一驚,忙將玉佩摘下遞於男孩,男孩用稚嫩的手指輕輕撫摸玉佩陰麵雕刻的北鬥七星圖案,竟發出‘咯咯’的笑聲,顯的很是開心滿足。少公子長歎一聲,‘我本隻求我兒普普通通,平平安安,怎奈何人的命,天注定,豈能強求?你既然這麽喜歡這幾顆星星,你的乳名就喚做~追星兒!’”


  “啊!”聽到此處沈追星發出一聲驚叫,一臉疑惑甚至驚恐的看著沈恒,“爹?”


  沈恒肯定的緩緩點了點頭,已然滿眼淚水。


  “不,爹你騙我!”星兒急道:“我叫沈用,沈追星,你是我親爹!你那些話都是騙我的!爹?!”


  “爹沒有騙你,我更希望你一輩子不知道真相,怎奈世事難料,且爹已時日無多,再不講就永遠沒有機會啦!”沈恒抹了抹眼角淚水繼續道:“你的本名張君瑞,你父張弘毅乃吳王張士誠長子,這些秘密你要牢記心中,萬不可對人講起。”


  “打那以後,我們愈發小心,剛好對麵一戶人家搬遷賣宅,便偷偷安排自己人買下,秘密挖通地道相連,以防不時之需。那些年,江湖上一直流傳一句話叫做‘友諒最桀,士誠最富。’隨著這二人的作古,這句話已慢慢被人淡忘。可那年不知怎的這話又重被提起,而且越傳越玄,說吳王張士誠占領江浙期間,安排其弟張士信秘建寶庫,並將大量金銀財寶,胄甲武器以及神兵利器藏於其中,雖然張士誠張士信兄弟均已離世,但吳王仍有後代蟄伏民間,隨時會起出寶藏起兵造反。洪武十五年三月,朱元璋設置錦衣衛,一方麵監視百官群臣,另一方麵嚴令秘查此事。我在應天府探聽到此消息心知不妥,深知空穴來風,非是無因。當即星夜兼程,回家報信。離開應天府時是八月中,趕回荊州已是九月初。”


  “全家決定連夜收拾行李,翌日即行,乘船走水路避往川蜀,隻留老大一人看屋留守,處理善後,打聽消息。風頭過後再入蜀相聚。”


  “第二天一大早,老大就出去雇車備馬。剛一出門,便感覺不對,門口多了許多奇怪的陌生人。老大心知不妙,卻仍然不動聲色的雇來車馬,停在門口,自己進院報信。我提議由我和老大從前門出去乘車吸引對方注意力,少爺夫人帶孩子由地道潛入対院俟機逃走。少公子卻另有看法,認為對方是衝著吳王後人而來,如果見不著正主一定不會罷休,到後來白白犧牲了二人性命,其他人一樣不能幸免。不如由公子夫人從前門出去吸引敵人,如能力戰逃脫最好,則留下記號,約定會合地點;如戰敗逃脫不能,則服毒自盡,死無對證,敵人或因不知道孩子的存在而能躲過追殺。因我不常在家,別人未必知道我的存在,由我帶孩子由地道逃出機會最大。我知道前麵出去之人有死無生,我怎能貪生獨活?但公子跪求與我,時間又是刻不容緩,我隻能咬牙應允。臨行前,你母親摟著你親了又親,強忍淚水騙你說讓我帶你躲迷藏,不能出聲,晚上再見。唉!她看你那依依不舍的眼神至今想起來仍讓我心頭滴血,人世間最大的痛苦莫過於生離死別!”


  “因是錦衣衛秘查此事,並未封閉城門,我帶著你順利出城。出城後,我立即於多處以約定手法留下記號,指示會和地點。我帶著你在那足足等了三日三夜也沒等來你父母和老大。我隻能帶著你逃亡,一路上從路人口中聽來消息,你父母被困後當眾表明身份,承認自己乃吳王後人,隨即雙雙服毒自盡;老大力斬數人後,眼見主人已死,自刎當場。”


  “一路上你不停的哭喊著‘我要媽媽,我要媽媽!’怎麽勸也沒用,哭累了睡,睡醒了繼續哭著要媽媽,當時我真希望老天爺讓我去死一萬次來換取你母親此刻在你身邊,哪怕一次。”


  “你傷心過度,加之一路顛簸,你竟發起燒來,我想盡辦法,尋醫看病,均不見效,後來越來越重,你竟抽搐而後昏迷不醒。你若不保,我將有何麵目於地下見你父母及老大?我不停的跪地祈求上蒼垂憐開恩。天可憐見,那白跑僧竟然出現,施功救你。又留下一套行功打坐的心法,著我傳授於你,日日練習,方才離去。你醒後,竟似換了個人,過去的一切竟然全都忘記,之後我們以父子的身份輾轉定居此處,相依為命,十年了!”


  說著說著,沈恒突然劇烈咳嗽起來,“哇”的吐出一大口鮮血,星兒大驚失色,連讓阿爹休息,沈恒指了指床下,讓星兒取出一個包裹來,慘笑到:“星兒,阿爹把我的遭遇和你的身世都講給你聽,我曾經希望永遠對你保密,我爺倆就此平平安安在這遠離人世之地度過一生。但這一天還是來臨,我不能保護你了,我要走了!白衣僧說你是至情至性之人,千萬不能用情太深或者傷心過度,否則便有性命之憂,傳授你的那套功法能克製此病,每日勤練,不可斷絕。”


  沈追星緊緊握住阿爹的手,小臉煞白,強忍淚水道:“爹,我記住了!”


  沈恒猛吸兩口氣,這才接著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當今乃朱元璋的天下,隱於市隱於野看來都不能保全,隱於朝堂之中,看來也不大可能,為今之計你隻有順長江東下,遠離中土,飄洋過海當能保命。聞說東海之上有仙島,應該有你安身立命之所。”


  “追星我兒,我走之後你不要難過,寶珠和我爹媽走的時候,我就該走了;平江城破之時,我該走的;你父母自盡之時我也該一起走的。我多活在這世這些年,還能有你陪伴,我知足了!隻是苦了你了。。。。。。你孤苦伶仃一個人。。。。。。”說道這兒,沈恒的出氣多,吸氣越來越少,眼神漸漸暗淡,嘴裏低聲喃喃道:“啊,好亮啊!大哥二哥三哥,你們來接我了。。。。。。,寶珠,爹,娘,我們終於團圓了。。。。。。”


  沈追星一動不動看著阿爹含笑而去的臉龐,看了好久,這才用手輕輕闔上沈恒雙眼,嘴裏小聲念叨:“阿爹,你放心,我不哭,我不難受。”


  接下來沈追星拆下門板,找來鋤頭,在自家打穀場上挖坑埋葬了阿爹。


  幹完這一切已是半夜時分,天慢慢下起了小雨。沈追星一動不動的站立在墳前。半晌,嘴裏自語道:“阿爹,我累了。”竟趴在墳上沉沉睡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沈追星感覺有隻溫暖濕潤的手在輕輕撫摸自己的臉頰,星兒一驚而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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