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尼拔(二十四)
清晨,陽光從窗簾下的縫隙射入,像一束束亮閃閃的金線,靠窗的粗木桌子上,藤籃、書架、昨夜漢尼拔隨手搭在椅背上的外套,都被陽光滾上了一條灑金的花邊。
已經初冬的陽光並不熱烈,但是隨著溫度的升高,窗戶上還是起了層薄薄霧,將小別墅外麵的景色都蒙上了一層白色般的灰,讓人有種分不清夢境與現實的朦朧。
霧眠的床對於她來說很大,可是加上漢尼拔高大的身軀,就顯得嬌小委屈了起來。
漢尼拔早就醒來了,他把玩著霧眠的發尾,還保持著擁抱她的姿勢。
他的目光溫柔而虔誠地掃過她的額頭、鼻尖、唇畔,再到脖頸,她的臉色依舊帶著蒼白之感,呼吸綿長卻輕,脆弱地好像一隻精美易碎的瓷器,在他的懷裏再也驚不起什麽打擊。
但她不是瓷器的,漢尼拔知道,她也可以很堅強。
漢尼拔的手慢慢從女孩的肩頭挪到了她的側臉,他細細地撥開纏繞著她臉側的碎發,指尖拂過她的臉頰上,有種奇異的感覺籠罩在他的心頭,就像用手指劃過窗戶玻璃上的霧氣一樣,指尖停留著一種濕漉而溫柔的感覺。
她的臉很軟,在他的臂彎下,他幾乎能夠看到她臉上的小絨毛和一兩顆小痣。
女孩的手還搭在他的腰上,他不敢動,生怕驚擾了她的安眠。
漢尼拔昨天晚上沒有怎麽睡,他閉上眼睛聽著她的呼吸、感受著他的心跳,十幾年來的渴望終於得到滿足,這讓他根本無法舍得沉入夢境。
他一遍遍地輕輕撫摸著她的臉龐,確認自己的所得到的都是真的——就像此刻一樣。
漢尼拔的拇指指腹輕輕掠過霧眠的眼下,她小聲地哼了一聲,隨即卻把臉埋進了他的懷裏,似乎希望自己的世界再暗一點,就好像夜晚並沒有結束一般。
女孩臉頰的柔軟隨著她的動作離開了漢尼拔的指腹,他的目光落在她的發頂,最終,他低頭輕輕吻在了她的發上。
這個吻,不帶任何□□,單純地隻是給所愛之人。
“漢……尼拔……”
一個木澡盆,三歲的小女孩正坐在裏麵,撈起盆子裏泡沫放在掌心,然後再惡作劇地拍手,將泡沫和氣泡弄得到處都是。
一旁約莫七歲的小男孩也遭了殃,他扒拉在澡盆邊,手裏還拿著一隻小黃鴨,臉上卻已經滿是泡沫。
他隻能“呸呸”地吐著,將嘴裏的泡沫吐出來。
“咯咯咯……漢尼拔……”小女孩笑了起來,雙手拍打著水,又是濺起了一片水花。
小漢尼拔無奈地擦了擦眼睛上的泡沫,按住小女孩的手說:“是哥哥……”
米莎總是這樣,直呼他的名字。
但是他其實很喜歡聽她叫自己“哥哥”。
“漢尼拔……”米莎仿佛故意作對,瞪著無辜的眼睛,仗著自己年幼肆無忌憚地欺負著哥哥。
小漢尼拔看著自己的妹妹,看著米莎那雙明亮的、純淨的、仿佛隻能裝下他的眸子,他的心頭一軟。
他拿起小黃鴨延著小女孩的手臂上開始滑行,他故意壓低嗓子,扮起鬼臉,唱起童謠,:
“森林裏有個小矮人,平靜又沉默。
他有一件紫色的小大衣,告訴我,
誰是那個小矮人,他獨自站在樹林裏,
穿著他那紫紅色的小大衣。”
小男孩可愛的童謠聲回蕩在耳邊,霧眠也不免得被這難得的美夢吸引去了。
可是畫麵一轉,唱著童謠的人又變成了三四個狼狽不堪、凶神惡煞的士兵,他們高高舉起嚎哭的米莎,將漢尼拔的脖頸踩在腳下。
畫麵再次變得猙獰可怕了起來,漫天的血色與蒼白的雪色交織回應,屋內是猩紅一片,屋外是白茫天地。
霧眠以為這依舊是個虛幻的夢境,可是她看到了,那些士兵們拖著米莎去了門外。
在白雪之中,他們舉起屠刀,從小女孩的脖頸開始,就像是殺雞一般,幼小的女孩很快沒有了聲音,她下垂的頭顱仿佛被折斷莖稈的花朵,豔麗溫熱的紅色從頭顱切割處爆裂而出,用血色融化了寒冷的雪。
他們用一隻掛肉的掛鉤從她的皮膚切割處刺入,高高地掛在房簷處,無形之中,霧眠似乎覺得自己對上了那雙眼睛。
接著鍋爐煮沸的聲音咕咕嚕嚕在耳邊作響,霧眠隻覺得血液倒流,一片寒意。
視線漸漸被拉回屋內,一個士兵端著一碗肉湯走到了漢尼拔的身邊,昏迷的漢尼拔連眼睛都沒有力氣睜開,卻憑借著本能朝著熱湯的香味湊去。
端著碗的士兵露出了一個扭曲的笑容……
“漢尼拔……”霧眠驚呼,下意識想要坐起身來,卻發現自己的腦袋遲鈍而昏沉,一時間竟然隻能躺在床上大口喘著氣,眼前更是發黑。
“霧拉。”這時,有一個聲音在頭頂響起,霧眠抬頭看去,是漢尼拔。
自己正躺在他的懷裏,他的手臂還被她壓在脖子下,他的另一手正緊張地握著她的肩膀,目光裏滿是關切。
萊斯夫人……葬禮……漢尼拔……
霧眠有些遲鈍地想了起來,她長舒了一口氣,說道“我……沒事。”
“又做噩夢了?”漢尼拔將霧眠朝懷裏摟了摟,將她的臉頰貼在自己的胸膛上,手掌輕輕撫摸著她的頭,像是在安撫一隻害怕的小貓咪,“沒事,都是夢而言。”
“嗯。”霧眠抽了抽鼻子,原本清晰的夢境又開始變得混沌了起來。
她想起了小屋、想起了士兵、想起了米莎,但是卻又難以將這些東西串聯起來,她覺得自己漏掉了什麽重要的東西。
漢尼拔清清拍著霧眠,直到她不再顫抖,目光也恢複了清明,他才不舍地放開她,掀開被子起了床。
霧眠也慢慢坐起身子,雙腳剛剛垂在地上,就被漢尼拔握起,塞上了一雙棉拖鞋。
“如果一直做噩夢的話,我想我們要去看看心理醫生了。”漢尼拔說道,他的手掌握著霧眠的腳踝,隻覺得纖細而脆弱。
“漢尼拔……你還記得你妹妹是怎麽死的嗎?”霧眠猶豫了一下,還是問道,夢裏那個纏繞她的小女孩就米莎,她想她已經能夠確定了。
提到米莎,漢尼拔的手頓了頓,隨即說道:“戰爭,她死於戰爭。”他的語氣很平靜,沒有任何惱怒的意思。
“是死於流彈……還是……”
“霧拉該吃飯了。”漢尼拔抬頭說道,“我買了麵包,還有你愛吃的東西……”
“……你不是剛剛起來嗎?”漢尼拔一打岔,霧眠就敏感地察覺到他不喜歡這個話題,她看到了漢尼拔眼中閃過的陰鷙與痛苦,於是她也暫時不再詢問了。
漢尼拔笑了笑,他早上六點就出過門一次,特意去幫霧眠買早餐的,雖然他也會做飯,但是他的烹飪技術的實現僅僅限於人肉上,所以還是提前買了早餐。
回家後看她還沒有醒來,直接忍不住就重新躺回去,將她抱在懷裏又眯了一會兒。
“提前準備的。”漢尼拔說道“自己換好衣服?”
霧眠點了點頭,漢尼拔紳士地退出了房間,幫她關上了門。
“漢尼拔,你還記得你妹妹怎麽死的嗎?”
漢尼拔一步一步走下樓梯,腦海中卻不停地回蕩著這句話,引得他的思緒朝著那日回想。
可是想來想去,隻有那些混亂的場麵,和那首被他們唱的殘破不堪的童謠。
他越是回想,越是痛苦。
漢尼拔撫了撫額頭,不再去回想這些事情,反倒是自己湧上了一股饑餓感,讓他對人肉又有了渴望。
“匡。”
樓下的房門被人打開,漢尼拔迎麵對上了納莎。
納莎看著居高臨下的年輕男人,一股莫名的寒意仿佛延著她的脊背攀爬,她謹記著萊斯夫人說過的話“保護好霧拉,漢尼拔不會傷害你的”,可是發自本能,她還是有些排斥漢尼拔。
“漢尼拔先生,我回來了,這幾天打擾你了。”納莎說道,她有些自責,這種關鍵的時刻明明應該是她來照顧霧眠的,卻沒有想到自己病倒了,平白還給小姐添了麻煩。
“納莎阿姨年紀大了,應該多注意身體。”漢尼拔舔了舔嘴唇,腦海中開始劃分評價起納莎的身體,他的語氣漫不經心,落在納莎耳朵裏,卻像是在說她年紀大了,幹不成事情。
“小姐還在睡覺嗎?”納莎一時氣結,卻也沒有與他爭論,“我這就叫醒她……今天就不留您吃飯了,我會照顧好霧拉小姐的。”
她挺起胸脯,希望自己能夠拿出一些主人家的態度。
“嗬。”漢尼拔卻發出了一聲輕呼,笑容優雅漂亮,笑意卻不達眼底,“納莎,我會陪著霧拉的,往後都是……萊斯夫人也是默許的不是嗎?我想你需要改變一下你對我的敵意……”
他走到廚房,拿出早上買的麵包牛奶,放進微波爐裏進行重熱。
高大英俊的男孩挽起襯衫袖子做起這種事情來賞心悅目,得心應手。
“您對霧拉很好,我很尊敬你。但是你也不能總是越界,一次又一次地將霧拉從我的身邊奪走吧……”漢尼拔先取出熱好的牛奶,輕輕抿了一口,唇畔上沾染了些許奶白色,讓他透著一股不諳世事的少年奶氣。
隻是這種感覺搭配著漢尼拔極具攻擊性的臉龐,顯得如此詭異。
“你是什麽意思?”
“我的意思是,我不會傷害你的,你不用這麽怕我。”漢尼拔說道,“我們的目的都很明確不是嗎?保護好霧拉……畢竟,我應該比你更有能力。”
納莎張了張嘴,想反駁什麽,卻好像又發現漢尼拔說的在理。
她的眉頭緊蹙著,想要相信他,卻好像又邁步過去自己的坎兒。
而這時,霧眠的聲音傳來了:“納莎,你的身體好了?”
納莎抬頭,看到霧眠蒼白削瘦的小臉,心也跟著揪了起來,她不再顧上漢尼拔,而是對著霧眠說道:“是的,小姐,我回來了……”
霧眠的心情在看到納莎後好了許多,她剛剛想撲向納莎求一個溫暖的抱抱,卻被漢尼拔拉住了手臂,年輕男人遞過了一杯溫熱的牛奶,說道:“先喝牛奶。”
霧眠乖乖地接過牛奶——溫度剛剛好,然後小口小口地喝下。
納莎的眼皮微微跳動,這杯牛奶不正是漢尼拔剛剛喝過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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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文了卡文了,後麵劇情可能慢一點出來。感謝在2021-02-11 15:45:59~2021-02-14 01:35:4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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