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尼拔(九)

  霧眠歎了一口氣,恰好屋內傳來了母親的咳嗽聲,緊接著就是喚著她的名字。


  “來了!”霧眠轉身跑進了屋內,趕緊逃脫了納莎的責備,也不再去想別的事情。


  漢尼拔從鐵網下逃脫時,身後的士兵瘋狂地開著槍,在鐵網之內,那棟房子曾是他們一家幸福生活的地方,卻在戰爭後,成了圈禁他的地方。


  每一刻,他都想逃離那裏。


  逃離那個曾是他的家,現在卻被軍方征用占領分給了別人的地方。


  黑夜漫長,前方的叢林像是暗藏著什麽洪水猛獸,警報器響起,混雜著槍聲,漢尼拔用盡全力奔跑,他一點都不害怕,胸腔裏隻有滿滿的憤怒與興奮。


  幸好他的身體素質極佳,視力也好,在陌生的叢林裏逃跑,躲避士兵的追查和獵狗的尋覓,他成功地撐了一個晚上,盡管狼狽不堪,卻總算逃離那個地方。


  十年前,霧眠被帶走後,漢尼拔就被幾經輾轉才送到了這個地方。


  那些他曾經待過的據點,說是孤兒院福利院,實際上更像是一個培訓所,將這些無人認領、無家可歸的難民孤兒控製起來,對他們洗腦,進行軍事教育,訓練他們,讓他們成為未來可能爆發戰爭的免費勞動力、炮灰兵,或者是什麽試驗品。


  那裏沒有什麽人情溫暖可言,有時候,甚至有時候殘酷得就像是納粹的集中營,他需要很努力,才能活下來。


  那殘酷的環境,也讓他的精神狀態越來不好。


  直到其中一個訓練所被曝光,引起社會甚至是國際廣泛的聲討,在和平漸漸成為主流、戰爭成為最敏感的傷痛時期,政府最終迫於輿論處決了這些據點。


  他最後才被送到了這裏。


  這個他曾經的家。


  逃出叢林的漢尼拔身上隻有一件單薄的粗布麻衣,褲子都是不合身的,太短了,腳踝處已經遍布被荊棘刺破的傷痕,看上去分外嚇人。


  他呼出的白起噴灑在空氣中,遠方傳來了火車的鳴笛聲,天邊有一道曙光從地平線叫囂而起,明亮地有些刺眼。


  漢尼拔貪婪的呼吸著,他的身上除了這件麻衣,還有兩封信,一張照片,和他偷藏的一些錢。


  一封信是霧眠母親寫給老牧師的,另一封是他找到的、他嬸嬸寫給母親的信。


  那位嬸嬸,和霧眠是一樣的,黑發黑眸,東方人。


  他要去法國,先找到他的嬸嬸,向她求助借到一些錢,再去巴黎找到.……他的霧眠。


  少年是那樣冷靜而堅定,冰霜薄薄一層籠在了他汗濕的發上,他卻絲毫察覺不到冷,血痕遍布在他的腳腕,他深吸一口氣,朝著火車鳴笛的地方爹撞地奔去,像個難民又像隻從深淵裏剛剛爬出的魔鬼。


  紫夫人捧著一杯熱茶,佇立在落地窗邊看著滿天的雪花,壁爐燒的劈啪響,暖意傳遞到了房間每一個角落,她卻還是覺得有些孤寂而寒冷。


  紫夫人是日本人,雖是東方長相卻非常符合西方人的審美。


  似蹙非蹙的八字眉,長而翹的眼,眉目間仿佛含情般煙水迷離,嘴唇厚而愚鈍,高顴骨,大骨架,上半張臉靈氣風情,下半張臉堅毅端莊,矛盾卻充滿吸引力。


  她的身形高大,盡管已經四十歲了,卻不怎麽顯老,端端往那兒一站,舉手投足間帶著高昂霸氣,又優雅多情。


  紫夫人看著窗外,心想著剛剛那個跟被遺棄的小狗似的少年——那是她丈夫的侄子,沒錯,她丈夫的侄子,也是她的侄子。


  她以為丈夫的家人都在戰爭中死亡了,卻沒有想到,還有一個少年活了下來。


  紫夫人正想著時,漢尼□□了。


  她轉過頭,看到洗過澡的少年正穿著自己丈夫生前的襯衫——倒也是合身,他正一麵係著扣子,一麵走了出來,水珠從額前碎發滑落砸到地板上,打濕了地板。


  這孩子來到門口時,隻穿了一件單薄的麻衣和一個破舊的羊毛襖子,站在雪地裏臉頰凍得通紅,遞信紙時手都是顫抖的,她看著他實在可憐,又怕他生病,所以叫管家帶著他洗了個熱水澡,換了一身幹淨溫暖的衣服。


  他有些局促不安,想仔細打量她,卻又不敢的樣子,一雙眸子看來看去,還是落到了地板上。


  紫夫人看到高大的少年卻是這樣一副可憐不安的樣子,心頭猛地一軟,一股沒由來的母愛泛了上來。


  她沒有孩子,丈夫在不久前死去了,如今眼前這個孩子,真的很像她的丈夫年輕時的樣子。


  天曉得他受了多少苦,才能活著找到她。


  “漢尼拔對嗎?”紫夫人笑了笑,招呼著他過來。


  漢尼拔撓了撓頭,她與照片上的那個女人一樣,這就是她的嬸嬸——一個日本女人。


  他走到她的麵前,少年已經很高了,約莫有一米八幾,高出了紫夫人一個頭,站在她麵前時弓了弓背,真的跟隻未馴化的野獸似的,強壯又陰鬱。


  紫夫人拿起毛巾,像是給一隻大貓擦身體一樣擦著他的頭發,漢尼拔也沒有拒絕,溫暖的室內,安全的環境,這是他很久都沒有接觸到了的。


  “可憐的孩子。”紫夫人不經感慨道,她的目光是那樣溫柔,黑色的眸子靜靜地注視著漢尼拔,讓漢尼拔在視線碰到的那一刻,就想到了霧眠。


  隻是霧眠從不會同情地看著他,她永遠都是甜甜地,滿眼像是偷了天上的碎星似的,閃閃發亮,隻叫人想好好珍藏。


  看到紫夫人和霧眠一樣的黑色眸子,他心中的執念與渴望在那一瞬間都要壓抑不住了,他陰鬱的目光太過嚇人,紫夫人不免得多了幾分疑惑。


  “關於你叔叔的事,一會兒我都會告訴你的。”


  紫夫人安撫似的說道,這個孩子從進來之後都沒有說過話,交流也僅僅限於遞給她照片和信封,這讓她有些擔心這孩子的狀況。


  漢尼拔還是沒有說話,他已經習慣了,用沉默應對一切,盡管他知道眼前這個女人對他沒有惡意。


  一個月後。


  “你的妹妹,米莎嗎?”紫夫人端起一杯花茶,看著漢尼拔用鉛筆在紙上為她畫著那個東方小女孩的樣子。


  紫夫人覺得自己從沒見過如此優秀的孩子,漢尼拔很聰明,什麽東西都一學就會,除了性格陰鬱內斂了一些外,別的都挑不出什麽錯來。


  隻是偶爾,她會覺得漢尼拔的目光有些嚇人,像是狩獵的野獸一般,透著一股子詭譎寒意。


  但這反而讓她更加心疼他。


  從一開始的不說話,到現在漢尼拔已經能夠跟她交流了,隻是僅限於她。


  對於家中的仆人,他一如既往的沉默,像是背著自己的防護殼。


  今天,漢尼拔請求她幫他找一個人。


  也是東方人,隻是漢尼拔分不清那個小女孩到底是哪國人。


  “不是米莎。”漢尼拔說道,他的聲音很低,很有磁性。


  陽光灑在漢尼拔的側臉上,紫夫人不得不承認這個孩子長相的優越,從額頭到眉骨,到鼻梁,到唇,他長得比他的叔叔更加出色,每一處起伏都像是上帝精心雕琢的一般,英俊而漂亮。


  此時,少年認真地描繪著一個小女孩,眉頭不自覺地蹙在了一起,隻想叫人幫他撫平。


  紫夫人眼中閃過一絲疑問,她隻知道漢尼拔有個妹妹叫米莎,死在了戰爭中,顯然不是紙上那個。


  而這一個月裏,她總能聽到漢尼拔夢魘的哭泣聲,偶爾喃喃著一個名字“霧拉”,難道就是畫上的女孩兒嗎?

  “她是.……霧拉,對嗎?”紫夫人真的很聰明,她那雙溫柔而堅毅的眸子,可以像春風一樣吻過所視之地,也可以像利刃一般直破真相。


  當這個名字從紫夫人的嘴中說出來時,漢尼拔明顯地停頓了,那遲疑的指尖暴露了少年的不安與憤怒,他仿佛在壓抑著什麽,良久從喉嚨裏擠出了這樣一句話:“對……她是我的妹妹,她還活著。”


  最後半句話,他咬的格外認真,似乎不僅僅是說給紫夫人的,更是說給他自己的。


  紫夫人覺得很疑惑,卻也沒有再問,這個孩子身上有很多秘密,也一定受了很多苦難。


  等到漢尼拔畫好,紫夫人才正視打量著畫上的小女孩。


  約莫三四歲的樣子,紮著兩條麻花辮,一雙眸子又大又圓,穿著白色的碎花洋裙,手裏抱著一隻小熊娃娃,漂亮甜美地像隻小天使。


  隻是到底時間太久了,漢尼拔看著自己的作品還是覺得不太準確,他想要再描述一下那個霧眠的長相,卻又發現自己貧乏的詞匯無法對她作出準確的描繪。


  紫夫人察覺到了漢尼拔的低落,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在法國巴黎對嗎?東方人不多的,我會托朋友去打聽的,隻要他們在巴黎。”


  “但是,你也要做好準備,因為畢竟十年了。他們如果搬家或者遇到什麽事情,都不一定。”紫夫人接著說道,她沒有隻給漢尼拔希望,而是理性客觀地分析了一切。


  “嗯。”漢尼拔說道,冥冥之中,他就覺得霧眠在巴黎,她那兒也沒去,在等著他。


  “謝謝你。”在紫夫人收好畫作時,卻突然聽到了漢尼拔的感謝。


  這是第一次,他對她說謝謝。


  說完,又低下了頭,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漢尼拔的確有些不好意思,畢竟在紫夫人身上,他感受到了十年來不曾有過的溫暖與愛護,讓他能夠從霧眠給予他的救贖和現實的殘酷中緩一口氣,給他一個休息的地方,來計劃未來的事情。


  紫夫人笑了,這些天的關心看來也不是完全沒有用處的。


  “也謝謝你,漢尼拔。”紫夫人也對他說道。


  漢尼拔閃過一絲詫異,明明是他打擾了紫夫人很多啊。


  紫夫人笑而不語,她確乎是要感謝眼前這個少年的到來,讓她孤寂悲痛的生活,也多了一些盼頭與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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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描寫紫夫人的外貌居然被鎖了,就從“似蹙非蹙的八字眉”那裏開始,然後到漢尼□□,我真是太迷惑了,鞏皇不讓寫?還是說,一定要我強調三遍他們是侄子和嬸嬸的關係嗎.……加粗重點畫斜線,這是她侄子,這是他嬸嬸,清清白白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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