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尼拔(五)
幾番拉扯,霧眠也醒來了,她下意識就喊道:“哥哥。”卻驚覺到漢尼拔眼底的陰鬱與憤怒,又閉上了嘴。
“霧拉,你怎麽跑到這裏來了?”納莎抱起霧眠,手捂住了她的額頭,生怕她又再次發熱起來。
現在戰爭到了還沒有結束,她暫時還無法聯係上夫人先生。隻能等到立陶宛軍方徹底派兵接手這裏時,她估計才能傳出信去,而這裏醫療條件又差,霧拉還小,可經不起什麽折騰了。
霧眠揉了揉眼睛,她是真的能夠感受到眼前這個金發碧眼的女人對她真心實意的關心,可是她又沒法解釋她對漢尼拔的感覺,隻能默默了歎了一口氣,拉了拉她的衣服說道:“沒事.……但是哥哥被壞人關起來了.……”
她指著漢尼拔,一副希望納莎幫忙伸張正義的樣子。
而此時,漢尼拔已經從地上爬了起來,他看了一眼被納莎抱在懷裏的霧眠,琥珀般的藍色瞳孔閃過一抹陰鷙,在他稚嫩可愛的麵容上顯得如此可怕又突兀。
他的嘴抿成了一條直線,眸子安靜地看著地上,默不作聲。
納莎放下霧眠,老牧師也趕來了,他撫了撫鼻梁上厚重的鏡框,向周圍看熱鬧的孩子問道:“誰幹的?”
嬉笑的孩子們安靜下來,卻沒有任何回應。
老牧師走到漢尼拔的麵前,彎下腰,鷹鉤鼻幾乎要懟到漢尼拔的臉上了。
他再次問道:“漢尼拔,這是誰幹的?”
漢尼拔抬眸,目光越過擠在門口看熱鬧的孩子們,最後落在了那個依靠在門口,捂著耳朵陰狠地看著他的一個十二三歲的大男孩
他對著漢尼拔做了個鬼臉,漢尼拔僅僅是看了他一眼,又低下了頭。
“漢尼拔,是誰把你關起來的?”老牧師再次問道,語氣已經有了淡淡的不耐煩。
漢尼拔依舊不肯說話,有孩子嘲諷道:“他是個啞巴!哈哈哈哈……”隨即引發了大片的哄笑。
“都散了!”老牧師吼道,孩子們一哄而散,淩亂的腳步聲充斥在整個空間裏。
“漢尼拔,我最後再問你一次,誰把你關進來的?為什麽要把你關進來?”老牧師嚴肅地說道,他口中散發著一股臭鹹魚的味道。
漢尼拔別過臉,冷漠地仿佛一塊木頭。
老牧師歎了一口,隨後對著他說道:“漢尼拔,你要遵守這裏的規則。沉默不能解決問題。”
他不再去看漢尼拔的眸子,那個看上去精致漂亮的小男孩目光中卻總是閃著野獸般詭譎陰鬱的光,讓他本能地產生排斥。
納莎牽著霧眠,看向漢尼拔的目光還是有些防備。
“你為什麽跑到這裏來了?”納莎蹲下問道。
“有人欺負哥哥。”霧眠想要糊弄過去,指著漢尼拔對他們說道,“有人把他關起來了。”
“霧拉,你該去吃飯了。”老牧師打斷了霧眠的話,他顯然不想再去追究是誰欺負了漢尼拔了,在灰暗而壓抑的戰爭時光中,這些瑣碎的小事紛爭隻會讓所有人覺得愈發惱怒與不平。
老牧師說罷便離開了雜物間。
納莎再次抱起霧眠,卻看到她的目光依依不舍地黏在漢尼拔的身上,倘若是不知情的人看到了,一定會以為他們的關係好極了。
“漢尼拔,你也應該去吃飯了。”納莎猶豫了一下,還是對漢尼拔說道。
也許是因為霧眠的原因,她也對漢尼拔釋放了些許的善意,隻是漢尼拔目光一如既往地死寂而冷漠,直接繞開納莎離開了。
納莎發現了霧眠是怎麽去到雜物間的,她找人堵住了通風管道後便又去照顧霧眠了。
吃完飯,納莎為霧眠換了新的裙子。
之前在納莎偶爾的碎碎念中,霧眠大概也知道了自己是一對法國夫婦流落在外的女兒,父親是有權有勢的軍官,母親是一位優雅聰慧的小提琴家,因為戰火的原因,她們被困在了立陶宛。
如今他們所在的地方還是戰區,霧眠落水後身體不太好,又年幼,納莎根本沒有辦法帶著她現在回到法國,再說了被戰火的殃及的法國也不見得有多安穩。
隻能先與她的母親取得了聯係再安排下一步。
“我們很快就會離開這裏的。”納莎的笑容很慈祥,眼前的小姐真的很像夫人。
霧眠已經不止一次聽到納莎這樣說了,她懵懵懂懂地點了點頭,隨後問道:“那他們呢?”
他們,指的就是教堂裏其他的被救來的難民遺孤們。
納收起笑容,搖了搖頭,然後說道:“他們.……他們也會離開這裏的。下個周,軍方就會派車帶我們離開這個教堂了,我們就可以離開戰區。那時候,霧拉就可以看到自己的爸爸媽媽了!”
納莎摸了摸霧眠的頭,語氣中皆是憧憬。
“那哥哥呢?哥哥會跟我們一起嗎?”霧眠拉了拉納莎的衣角,忽閃忽閃的、黑葡萄般的大眼睛看得納莎心頭軟軟的。
在布滿死亡恐懼的戰場,霧眠就像是一朵在廢墟上綻放的小花,嬌軟又充滿希望。
“霧眠沒有哥哥的。”納莎刮了刮霧眠的鼻頭,再一次糾正道。
“漢尼拔!那漢尼拔呢?”本能地,霧眠不想離開漢尼拔。
在這個陌生的世界裏,漢尼拔好像就是她的支柱,她的燈塔,一直呼喚著靠近他,讓她無法忽視他。
納莎的眼中閃過一絲迷茫,她總是搞不懂這個孩子為什麽這麽執著於漢尼拔,可是跟一個幾歲的孩子,她又能說清楚什麽呢?
“漢尼拔要回到自己的家人身邊。”納莎說道,“就像是你回到父母身邊一樣,他也要回到他的家人身邊。”
雖然納莎也不確定,漢尼拔是否還有親人。
可以帶他一起走嗎?
霧眠幾乎都要把這句話說出口了,她又忍住了。
她的確對漢尼拔太關注了,不管是頭腦中的聲音還是她的本能,可是在別人看來,這樣就很奇怪了。
吃飯的時候,漢尼拔明顯感覺到了來自對麵的一束“炙熱”目光。
那個被他咬傷耳朵的男孩,正握著叉子惡狠狠地看著他,咀嚼麵包的動作仿佛是在咀嚼他一樣,隔著好遠,漢尼拔幾乎都能感受到他身上帶著的惡臭味道。
這個大男孩叫湯姆,長得很壯,很黑,他就是那個把漢尼拔關起來的人。
相比起湯姆粗俗的吃法,漢尼拔就顯得優雅很多。
隻是他吃飯的時候總是眼神會飄忽,一副呆呆的、藏在心事的模樣。
“今天我們有士兵打來一隻鹿,所以我們加餐有肉湯喝!不過湯很燙,孩子們喝的時候要小心……”
“哇!”
“太棒了!”
“感謝上帝。”
孩子們爆發出一陣歡呼,連老牧師的臉上都難得帶上了笑容。
孩子們越興奮,就越顯得沉默陰鬱的漢尼拔格格不入。
“有人願意去幫忙端來鹿肉湯?”老牧師高聲問道。
“我!”
第一個舉手的就是湯姆,他算是這些孩子中較大的一個,老牧師毫不猶豫地準許了。
兩個十幾歲的孩子提著肉湯過來了,一隻鹿,成年人們吃去了一半,剩下的一半隻有給孩子們做成肉湯才夠。
肉湯裏肉雖然不多,但是勝在滾燙、香,在冬天裏喝上這樣一碗肉湯,很能驅寒。
湯姆是負責掌勺的,將肉湯分到孩子們的碗裏。
他雖然年紀不大,卻早早知道了“以權謀私”,跟他玩得好的孩子總是多分到不少肉,而跟他不熟的孩子,大概都隻有湯。
年紀稍小的孩子看不懂這些,高高興興地捧著碗去喝;年紀大一點的孩子也沒人能打得過湯姆,於是也安靜地喝湯。
到了漢尼拔這裏,湯姆的眼中閃過一絲陰冷。
漢尼拔大概也就到他的胸口之下,長得白淨,一看就是弱不禁風的貴族子弟,站在湯姆麵前跟個小雞仔似的。
可是湯姆一想就是眼前這個小豆子蠻狠地咬傷了他的耳朵,他便愈發憤怒,趾高氣揚地對著漢尼拔說道:“啞巴,你的碗。”
漢尼拔不說話,也沒有伸手捧起碗,隻是冷眼看著湯姆,目光像是獸類一樣冷血。
湯姆伸手推了推漢尼拔,說道:“怎麽了,啞巴,等著我塞到你的嘴裏嗎?”
跟湯姆玩得好的幾個孩子也圍了過來,襯得小小的漢尼拔更加弱小了,像是陷入了猛獸包圍的小兔子。
漢尼拔猶豫了一下,剛剛伸手時,湯姆便把乘著滾燙肉湯的勺子打翻,將那沸湯悉數倒在了漢尼拔的手上。
過高的溫度讓漢尼拔不受控製地發出尖叫,他痛苦扭曲的小臉竟讓湯姆感到了一種難以言喻的歡愉。
小男孩嬌嫩的手立馬一片紅色,冒著熱氣,手背上還掛著一小坨被煮的發紫的肉,軟趴趴地搭在他的手背上。
漢尼拔驚恐地看著自己被燙傷的手和掛在他手背的鹿肉,鼻腔裏都是肉的腥味,他突然像是被喚起了什麽不好的記憶,胃裏一陣翻湧,讓他將之前吃下的食物都吐了出來。
湯姆看著嘔吐的漢尼拔,一把將他推倒在地上。
這裏的騷動終於引起了老牧師的注意,他扒開圍觀的孩子問道:“怎麽了?漢尼拔?”
湯姆立馬說道:“他接肉湯的時候沒有端好,打翻了。”
說罷,他一臉的無辜,甚至還假惺惺地做出了對漢尼拔的關心之意。
老牧師皺了皺眉,說道:“怎麽不小心.……”
老牧師說完,便拉起漢尼拔要把他送到醫生那裏去。
陷入魔怔驚恐的漢尼拔就真的像個小雞崽子一般被老牧師拎到了醫生那裏,隻是他顫抖的身體和不斷嘔吐的模樣,讓醫生也微微有些嫌棄。
霧眠是在醫生這裏換藥的時候又遇見漢尼拔的。
她看到他坐在窗邊,一雙因為光線而變得冰藍色的眸子安靜地盯著窗外飛舞的雪花和樹叢,還有哚著腐爛動物屍體的烏鴉,仿佛一個沒有情感的機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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嗷嗚,這周還有一更,下麵漢尼拔就要化身小惡魔了哈哈哈。
大概七八章就長大了。感謝在2020-12-19 00:21:44~2020-12-24 01:16:0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橘子呀 50瓶;M。ei_”!! 34瓶;醉忘 30瓶;z 20瓶;折月滿兜、瞬鞍 10瓶;肖兔斯基 5瓶;阪田小翠參上、青梔風 2瓶;是沐沐沐沐呀 1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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