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尼拔(三)
漢尼拔坐在餐桌前,看著盤子上發黑的硬麵包,轟炸機在遠處的聲音他似乎在這個廢棄的教堂裏都能聽到。
除了著難以下咽的麵包,每人還有一小杯牛奶——很難得,它們是溫熱的。
有人帶著他們禱告,祈求戰爭早點結束,但漢尼拔沒有開口跟隨。
孩子已經見怪不怪了,所有人都默認他是啞巴,隻有在深夜裏被夢魘纏繞的時候才會驚呼尖叫。
“用餐吧,孩子們。”帶著他們禱告的是當地一位幸存的牧師,他年紀很大的,約莫六十多歲,骨瘦如柴,架在鼻梁上的左鏡片已經碎掉了,卻無法更換。
孩子們狼吞虎咽,漢尼拔也乖乖拿起了麵包啃著,他用餐的姿勢很優雅,尤其是握著刀叉的樣子,麵包難吃,但是對於漢尼拔來說,這要比那段饑餓的日子強很多了。
大家都在自己的座位上吃著午餐,漢尼拔卻突然感覺到了自己的衣角被人拉扯了一下。
他低頭,看到身邊不知何時鑽來了一個小家夥。
黑色柔軟的頭發被分成了兩股,紮成了雙馬尾,她的額頭上還貼著退燒貼一樣的東西,一雙黑葡萄般的杏仁兒眸子安靜地看著他,隱隱還泛著水霧,就像是迷路的小鹿般,清澈又漂亮。
她很小,爪子也很小,拉住他髒髒的衣角,輕輕地晃著的。
漢尼拔聽到她喊道:“哥哥。”
聲音那般軟糯而可愛。
小女孩小小一隻,穿著髒舊的小裙子,本該跟這戰爭中絕望落魄的氛圍一樣,死氣沉沉而哀怨不止,可是她卻不是這樣的。
那雙眸子亮地讓人難以直視,她軟軟地靠近,就叫人想要忍不住去保護她遠離這裏。
刹那間,漢尼拔差點又將她和米莎重合了。
他閃神了片刻,將衣角從她的手中抽離,他不是她的哥哥,他的妹妹米莎,已經死掉了。
在衣角被抽離的那刻,小女孩眼中的光肉眼可見地熄滅了下去,她咬了咬嘴唇,眼裏蒙上的水霧讓她看上去那樣可憐無助。
她從兜裏小心翼翼地掏出了幾顆糖,塞到了漢尼拔的手裏。
那粉色的糖紙,與他髒兮兮的手掌格格不入。
“哥哥。”霧眠喊道,她站在他的旁邊不肯離去,像隻固執的小狗。
漢尼拔看著手中的糖紙,終於說道:“我不是你的哥哥。”
他對上小女孩的眸子,果然,在他無情地說出這句話時,她已經開始哭了。
沒有聲音,淚水淌過她白嫩的臉頰,她驚慌地看著他,似乎不明白自己做錯了什麽,讓哥哥不認識她了。
她沒敢再去拉漢尼拔的衣角,而是揪著自己的裙擺,不知所措。
下一秒,米莎哭泣的樣子也浮現在了漢尼拔麵前,他晃了晃腦袋,才將她們區分開來。
小女孩的抽泣愈發難以控製,不知道為什麽,看得漢尼拔心口發疼。
他伸手摸去小女孩臉上的淚水,卻並沒有成功製止她繼續哭泣。
她就那樣可憐兮兮地看著他,仿佛被拋棄了一般。
終於,漢尼拔歎了一口,他撥開了一顆糖,放進了嘴裏。
小女孩看到他舉動,瞬間便笑了,臉頰上掛著的淚珠也仿佛變得晶瑩可愛。
“哥哥。”
她又敢了,伸出手勾了勾漢尼拔的掌心,讓他覺得癢癢的。
可是漢尼拔卻無法下咽這顆糖,因為它已經發黴了,他的舌尖,都是酸苦惡心的味道。
小女孩卻顯然沒有察覺到這點,她高興地小聲念道:“哥哥,哥哥,漢尼拔。”
一遍又一遍,仿佛在說什麽咒語,念滿一百次,就有天使來拯救他們一般,如此虔誠而可愛。
漢尼拔沒有發現他看著她的目光軟和了一些,那句他不是她的哥哥,他確乎有些說不出口了。
隻是和諧的畫麵沒有停留太久,納莎出現拉住了霧眠的手。
“霧拉,你怎麽在這裏?”她疑惑地問道,卻在看到漢尼拔時又恍然大悟。
“謝謝哥哥。”霧眠一手被納莎攥在了掌心,另一手卻還勾著漢尼拔的衣角,她的眼眸涼涼的,在這殘破灰暗的戰區顯得如此難能可貴。
“謝謝你,漢尼拔。”納莎這才想起來,如果沒有漢尼拔,霧拉肯定是活不下來的,隻是莫名,她還是很排斥漢尼拔這個小孩子。
納莎掰過霧眠的身子,蹲下來給她說:“漢尼拔不是你的哥哥哦,霧拉沒有哥哥。”
這本是一句糾正的話,無比正確,但落在漢尼拔耳朵裏卻陡然變得如此刺耳而充滿惡意。
他握著糖紙的手猛然收攏,小小年紀的臉上籠上了不符年齡的陰沉,他是如此用力,以至於指甲嵌入了掌心都沒有發現。
霧眠瞥了一眼納莎,隨後又將目光全然放到了漢尼拔的身上,她也不知道為什麽,她總是會忍不住靠近這個叫漢尼拔的小男孩。
隻有靠近他的時候,那股纏繞在自己身邊的陰冷感和那些恐怖的畫麵,才會消失。
同時她對他的情緒也格外敏感,而對其他人則是分外冷漠,就好像她的共情——隻跟他聯係在一起。
尤其是那個聲音“拯救他,拯救漢尼拔”——它仿佛無處不在。
在醒來的時候,霧眠發現自己隻記得了自己的名字、在一副小孩軀體裏卻擁有成年人的思維時,她大概隻茫然了幾個小時,隨後很快地接受了這個設定。
現在看來,冥冥之中,她的一切遭遇都好像和這個小男孩有關,甚至在夢裏,除了那被分肢的小女孩、血腥殘暴恐怖的畫麵外,她偶爾還能看到這個小男孩的未來。
她姑且將關於小男孩的部分理解為“預言”,而她的任務大概就是阻止他,或者守護他吧。
既來之則安之,霧眠從來不是個太糾結的人。
目光再回到漢尼拔身上時,他果然因為納莎的出現而隱隱有些憤怒。
“是哥哥。”霧眠小聲地說道,她轉過頭看著納莎堅定地說道:“是哥哥。”
腦海中有什麽聲音與她的聲音好像重合了,一個穿著白色衣裙的小女孩也這樣說著,她宛如一隻小天使,有著金色的頭發和漂亮幹淨的眼睛。
這樣的幻覺,在霧眠的眼前閃過了幾秒。
是哥哥。
聽到這三個,漢尼拔再次看向了這個黑發黑眸的小女孩,他有種衝動,那種看到了米莎、想要忍不住把她抱在懷裏,誰也不給碰一下的衝動。
可是他明確地告訴了自己,這個小女孩不是米莎,卻又忍不住,想要再看她一眼,再靠近她一點。
為什麽漢尼拔是哥哥呢?
起初是霧眠的夢裏總是會出現一個小女孩叫漢尼拔“哥哥”,其次是霧眠敏銳地觀察到,每次她叫漢尼拔“哥哥”時,他的目光總會柔軟上幾分,或者悲傷幾分,這難得的柔軟與悲傷讓死寂沉沉的他多少有了些活力,對他也不那麽抗拒。
所以為了靠近、也是為了取得漢尼拔的信任與心軟,她選擇了“哥哥”這個突破口。
反正她也不知道為什麽,這個地方所有人都給她一種陌生和不真實感,隻有漢尼拔能夠給她安全感和信任感。
本能地,她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稻草,她要抓住漢尼拔,解開一切謎底。
依依不舍的霧眠最後還是被納莎帶走的,興許是漢尼拔的目光太過陰鷙讓她覺得不喜歡,拉走霧眠還再三告訴她不要亂跑。
電影院裏,無臉男翻出了米莎的資料,原來這個世界裏最大的bug就是米莎。
本來作為一個刺激反派成長分裂的小小配角,在完成預定軌跡就應該下線的,卻不知道怎麽的設定混亂,米莎這個人物經曆了上百次的輪回,上百次被人活活弄死吃掉,始終活不過兩歲後,多次的輪回使米莎已經擁有了成人意識,徹底扭曲了。
漢尼拔的軌跡是沒有問題的,但是在漢尼拔幫米莎複仇成功後,劇情再一次被拉回了米莎被吃掉前,無限輪回,使得漢尼拔無法繼續後麵的劇情。
這個世界,漢尼拔本就是主角,也是反派,這樣一來,整個“漢尼拔”世界的運轉都徹底停止,深陷輪回了。
米莎霸占著漢尼拔不放手,成了他永恒的心魔,而霧眠需要感化漢尼拔,也需要放走米莎。
不過看上就算是失憶的霧眠問題也是不大的,畢竟漢尼拔已經漸漸從失去妹妹的崩塌中緩解了,而將目光轉向了她。
夜半,漢尼拔蜷縮在教堂的雜物間裏,鼻尖被凍得通紅,被人扔進來的時候他的後背撞到了破掉的桌椅堆上,很痛,但是他不怎麽難過——因為扔他的那個十幾歲的男孩也被他咬爛了耳朵。
現在他的口腔裏都是他的血的味道,下意識,他伸出舌頭舔著,腥味中又仿佛帶著一絲甜膩,莫名讓他覺得興奮起來。
扔他進來的原因無非是他又做噩夢了,持續不斷地囈語和驚恐的尖叫吵到那些大孩子們了。
現在作為孤兒的他、像流浪狗一樣被養在這裏的他,被人這樣對待也是正常的,為了維持這麽多孩子活下去已經很善良人道了,誰還會在乎有人欺負別人呢?
漢尼拔環抱著雙膝,月光下他看到一隻老鼠從他的腳邊跑過。
那是一直閃爍著腥綠色眸光,帶著腐爛味道、骨瘦如柴的、饑餓的老鼠,拖著如蛆蟲般粉嫩粗長的尾巴從他是身邊跑過。
它看向他時,那種陰森的目光,讓漢尼拔覺得如果不是自己相對它太龐大,它一定想撲上來吃掉他的。
漢尼拔把頭輕輕靠在那堆雜物旁,他不敢睡覺,因為一入睡,那些混亂的、可怕的、血腥的畫麵就會充斥他整個大腦,就像是惡魔的斧頭在他的神經上一遍又一遍打磨著,讓他感到深深的痛苦與扭曲。
可是不睡覺,黑夜又是那麽漫長。
他依然會出現幻覺,看到米莎,被一點點肢解,看到完整的脊背皮膚和煮熟的手指。
嘻嘻索索。
突然,漢尼拔聽到了一堆雜物後傳來了聲音。
他挪開那堆雜物,卻看到一個小小的身影,正在地上爬著——原來雜物間有個小通風管道,另一頭通著的是一部分女孩子的房間。
通風管道很小,像他這麽大的就不太可能鑽過去。
發現障礙物被移開了,小小的身影趕緊撿起剛剛滾落到雜物下的那顆小珍珠,她抬起頭來,昏暗中對上了漢尼拔。
“哥哥。”小女孩的眼睛一亮,灰撲撲的小臉立馬擴散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兩排潔白如貝殼的小牙齒可愛而明亮。
她的出現,仿佛瞬間點亮了整個雜物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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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可能我的偽骨科讓有的小可愛誤會了。男主剛開始對女主可能就是對妹妹一樣的保護,從死去的米莎身上轉移到霧眠身上,保護她,但是到後麵男主就會發現自己的對女主的情感不止是像妹妹的守護,而女主也會幫男主解除心結的,米莎隻是個助攻角色。
偽骨科其實隻是一種比喻吧,女主叫男主哥哥會比較多,前期就像是那種相互守護的無血緣兄妹,不用太擔心,如果不能接受的小可愛可以等到這一趴過去了在看。
話說強烈安利一部寶藏動漫《愛死亡和機器人》,不過建議期末之後看,不然……會糾結地淪陷的。
感謝在2020-12-13 01:25:46~2020-12-16 00:24:31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黑手還喵子v 20瓶;青梔風 5瓶;費娘~啊哈~ 4瓶;人型樹狀菇 2瓶;小時 1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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