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oice(八)
霧眠並不知道二樓的台階上,已經有人幫她處理仇家了。此時的她正在糾結,要不要直接給毛泰九打電話提前離開。還沒有等她行動,卻看見毛泰九已經來了。
隻見男人從香檳塔桌的另一邊朝她走來,不緊不慢,修長的雙腿,筆直的身段,霸氣而又優雅,讓人感覺無法輕易靠近。
霧眠有些慌神,那個看著她向她走來的身影,讓她心動不已。
“走吧。可以回去了。”毛泰九說道。
明亮的地下室裏,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上布滿了汙漬與血垢,一條長桌上,放著各種鐵錘,一個年輕男人正跪在地下室的中央,鼻青臉腫,身上盡是傷痕。
毛泰九獨自一人緩緩走來,宴會上的西裝已經換成了黑色的雨衣,包裹著他高大的身材。他走到跪著的男人麵前,男人仍然是有意識,他抬起頭來,可是隻能支支吾吾地叫喊著,像個難以言喻的啞巴。他的眼中盡是憤怒與恐懼,他看著眼前的男人,一股戰栗從心底向四肢擴散著顫抖著。
“清醒了嗎?”毛泰九問道,他蹲下的動作仍然優雅無比,語氣親切地像是對朋友的問候。
男人盯著毛泰九,像隻困獸一般發出陣陣低吼,毛泰九笑了笑,說道:“我忘了,你已經說不了話了。”他一隻手,揪起男人的頭發,燈光下,跪著地上的男人側臉上有一條血痕,沿著傷痕,有人又在同樣的地方劃了一刀,力道之深足以見到肉骨了。這正是李鎮。
毛泰九欣賞著南相泰的傑作,隨後鬆開了手。李鎮沒有辦法說話,隻能眼睜睜地看著毛泰九細細挑選了一個鐵錘,和一把刀。接著毛泰九用彎刀劃開了自己左手,略帶痛苦與快樂的嘶吼從他的喉管裏發出,他興奮地看向李鎮,目光皆是迫不及待。
李鎮微微一顫,一種更深的恐懼包裹著他,他倒在地上蠕動著想要逃離,卻寸步難行。毛泰九再一次靠近了他,鮮血順著他的左手掌心涓涓留下,男人似乎毫無感覺,自身的疼痛仿佛隻是助興的工具罷了。
“不要……”李鎮猙獰地喊出這兩字。“你說說你,為什麽趕著想死呢。”毛泰九把玩著鐵錘,語氣漫不經心,“你爸爸也快完了,知道嗎?你提前下去幫他掃掃黃泉路不也挺好嗎?”
“為什麽……”李鎮目光閃爍,艱難地吐著三個字來。
毛泰九笑出來聲,“你猜猜。”玩兒似的回答完李鎮後,毛泰九高高揚起了鐵錘,朝著李鎮的臉重重砸去,一聲悶響,回蕩在空寂的地下室裏。
嘭。
嘭。
嘭。
就在毛泰九處理完李鎮的第二天後,另一件事措不及防地發生了。霧眠的父親,金文作死了。按照毛基範的說法,金文作是被黑幫火拚報複死的,等到霧眠趕回老家時,看得到的隻有骨灰盒裏的一抔灰土,再無其他了。
黑白相映的靈堂上,霧眠穿著黑色的喪服恭敬地跪在靈堂的一側,向所有前來哀悼的人致謝。霧眠從來到這個世界,就沒有怎麽見過這個父親,但寥寥數麵,她也能感受到這位父親對原主的愛。害怕毛基範對她下手,所以努力辦事,最後也可以說是為毛家死的了。
“謝謝。”霧眠機械地向每位來賓道謝,在外人看上去她確乎是悲傷極了,眼神空洞而悲哀,麵色蒼白。毛基範在金文作的葬禮上沒有吝嗇,排場很大,補償也非常豐厚。他承諾了霧眠今後所有的生活花銷,並且決定收養她在毛家。到底毛家錢多,也不愁養她這一個,她自然是感恩載德地接受了。想來,其實她與南相泰的處境也差不多,隻有她表現出了價值,毛基範不會厭棄她。
靈堂上金文作的黑白遺像靜靜擺著,那個寥寥數麵的男人看上去比實際年齡要老很多。皺紋遍布的臉上不苟言笑,他是個沉默寡言的男人,霧眠隱約記得。霧眠本身也是沒有父親的,父母與她而言,都隻是記憶中灰暗的一個小點,她記得有人不負責地生下了她,然後又不負責地拋棄了她,僅此而已。
真是諷刺,連在這個寥寥數麵的男人身上霧眠都可以感受那麽真切而沉默的愛,在自己真正的父母身上,霧眠從沒感受過。
就在她在發愣的時候,一個聲音喚回了她,“金霧眠,節哀。”男人的聲線渾厚而低沉,霧眠順著聲音尋去,正是毛泰九。霧眠眨了眨眼,“泰九哥哥?”眼淚不知怎麽的,倏地就下來了。她慌亂地擦了擦眼角的淚,心中甚是不解。
“主人,這是原主的情感。我們所穿越的身體都是在原來世界已經死亡的或者自願貢獻身體的人,但是身體上還是會保留一部分原主的情感與性格的。您不必緊張。”0244的聲音十分恰當地響起。
霧眠心中明白了,可是眼淚怎麽也控製不住,越擦越多。“抱歉。”霧眠說道,哽咽的聲音聽上去十分惹人心疼。
毛泰九對著金文作的遺像微微鞠躬,輕輕地將手裏的白菊放在了地上。純潔的白色,印著黑色的靈堂,映著沒有笑容的遺像,靜默中隻有無限悲哀。做完這一切,他轉身看向霧眠,記憶中他是不曾見過金霧眠哭的,哪怕那次警察局受傷,都沒有像現在這麽哭泣過,像是沒有人要的小狗在路邊嗚咽地叫著,可憐極了。這種同情的感情,讓毛泰九感到驚奇,他原本以為,除了虐殺的快感與犯罪的興奮,其餘的感情已經在他身上漸漸消失了,可是現在,他真切地察覺到自己在同情這個女孩,可越是同情,他又越是想殺了這個女孩,幫她結束一切,矛盾的情感左右交織,竟讓他無從下手。
他緩緩向霧眠靠近,跪在地上的女孩也慢慢抬起頭看著他,眼睛紅紅的,亮晶晶的淚珠在她的眼睛裏滾動著,一顆顆順著她蒼白嬌嫩的臉頰上滾下來,滴在嘴角上,胸膛上,地麵上,像是雨水打在了玻璃上,像是裂縫爬上了快要破碎的碗,淚水編製成了一張網。他看到了悲傷,看到了痛苦,卻沒有看見絕望,那雙紅腫的眼睛自始至終透亮得像是清泉,在淚水的洗滌下更加清澈。
多麽好看的眼睛啊,毛泰九心裏想到。
他伸出手,輕輕摸了摸霧眠的頭,他沒有說話,力道不輕不重。
就在他要離開時,一隻小手拉著了他西裝的衣角。“泰九哥哥還會是我的哥哥嗎?”女孩小心翼翼地問道,小手從拉著,到緊緊拽著,無助卻堅定。那雙手,就像是柔軟光滑的海草,一點點纏繞著他。
“把喪事辦完就回來吧。我會讓樸秘書幫你的。這裏已經沒有什麽可留戀的了不是麽?”毛泰九停住說道。
過了很久,霧眠小聲道:“好。”帶著哭腔的聲音裏,一絲不可察覺的喜悅跳在了尾音上,毛泰九感覺心像是被羽毛撓到了,癢癢的。
此後的幾天裏,霧眠也在樸秘書的幫助下,結束了下葬等等活動。期間,毛基範,毛泰九,南相泰等等也都一一到過。
值得一提的是,霧眠曾看見了一個奇怪的女人,那個女人披頭散發,穿著狼狽,在下葬時她顯然想要闖進來卻被南相泰的手下給劫走了。霧眠曾經問過南相泰這個女人是誰,南相泰隻是說是一個瘋女人,腦子有問題,叫她不用操心。私下打聽後,這女人確實是一個瘋女人,但就女人的直覺而言,霧眠隱約感覺有些不對勁,可是之後怎麽樣也找不到這個女人了。
這事也就擱置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