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4
五月, 初夏。
校園裏隨處課間拿著單詞本或手冊背書的高三生,黑板旁的倒計時也一天比一天更逼近個位數。
許攸寧新買的五三也做完一大半,她幾乎將休息時間全用在了學習上。
數學老師看過她新一期的測驗卷, 點頭:“跟開學對比挺明顯, 一開始就是基礎不牢固,現在基礎夯實了,多做點同類型真題, 學會舉一反三, 就沒什麽問題了。”
其他科任老師對她評價也大差不差。
她走出辦公室後,數學老師扭頭對物理老師道:“就這進步速度, 也就是以前不學習。要是好好搞學習, 是個上一本的料。”
物理老師笑著搖頭:“人各有誌。”
段瑤從旁邊桌抬起頭,飛快看了兩位老師一眼。
……
越是臨近高考, 許攸寧越是緊張,幾乎擠出所有時間來學習。
五月底最後一次小測,年級上再一次拉了排名。
魏則行進到辦公室, 正好聽見幾個理科班主任在議論這次的小測成績。
“還是可以, 進步很快。”
“……幾個成績略有下降, 今天晚自習可能找他們單獨談談。”
六班王老師道:“我班上還可以,整體往前進步的, 部分學生進步很大, 可能可以摸下一本線。”
……這可太驚訝了,作為理科班的末尾,六班的差從來不加掩飾。
幾個理科班主任詢問詳情。
王老師不由笑道:“以前沒學習的學生都開始努力了,成績確實在上升, 果然啊, 這個世界上沒有笨學生。”
另外幾個老師讚同地點頭, 一班班主任正要說什麽,就聽見一個熟悉的嗓音問道:“王老師,請問可不可以看下你們班的排名?”
一班班主任驚異地看著走到跟前的魏則行:“看那個做什麽?”
畢竟魏則行連自己的排名都從來不看。
王老師也一臉困惑。
魏則行微微笑道:“有朋友在六班,想看看她的成績有沒有進步。”
王老師“哦”了聲,果然學霸就是學霸,不僅關心自己的成績,連朋友的成績也關心,真是心係學習啊。
她將成績單遞給魏則行,魏則行飛快掃一眼,發現許攸寧現在排在班級前五。
成績進步很大!但是不敢說一本線很穩,而且,還偏科。
他不動聲色蹙眉,將成績單還回去,王老師打趣道:“朋友的成績怎麽樣啊?”
魏則行眉頭一鬆,含著笑,慢條斯理靠在身後辦公桌的擋板上:“進步很大,希望她能去理想的學校。”
王老師好笑地問:“誰啊?”
魏則行但笑不語,一班班主任嘖了聲:“還玩神秘,行了,你快回去吧。”
魏則行莞爾:“那我先回去了。”
一班班主任揮揮手。
魏則行走出辦公室,又斂了笑,回到教室後繼續上課。
正好是物理課,物理老師講完試卷,有些口渴,讓魏則行起來答題,魏則行站起身,好一會兒都沒吭聲。
班上同學麵麵相覷,最後一道大題難道魏則行也不會?
物理老師喝完水還沒聽見動靜,疑惑地抬頭,就見魏則行仿佛後知後覺般,拿起試卷慢吞吞地解答:“這道題……”
聽見他有條不紊敘述解題思路,物理老師總算放下心。
一下課,魏則行罕見地將物理試卷全都整理出來,放在桌上依次翻閱。薛海奇怪地戳戳他:“你剛才上課怎麽了?讓你答題半天不說話。”
魏則行挑揀著試卷,漫不經心道:“還能怎麽,跑神了。”
跑神?!
薛海茫然地看著他:“講個試卷你還分神?”
魏則行乜他一眼,桃花眼淡淡:“我又不是神仙,當然會分神。”
……這是新型笑話嗎?
薛海撐著課桌盯著他,就見他把試卷分成兩摞整理好,一摞原封不動塞回抽屜,另外一摞又開始篩選。
“……你幹什麽?選妃啊?”
魏則行隨口道:“試試押題。”
“?”薛海感到困惑,“你最近遇到學習瓶頸了?”
魏則行拿著筆勾題:“沒有,隻是試試押題,說不準就押中了。”說著他愉悅地勾了勾嘴角。
薛海:“……”大哥,你跟我理理這邏輯,你都可以押題了,你還看什麽卷子?
他無語半晌:“你是幫別人押嗎?”
魏則行筆尖一頓,不知道怎麽,表情淡下來:“恩。”
薛海撇撇嘴,坐回位置上。
晚自習許攸寧一踏進辦公室,就看見坐在一班班主任位置上的魏則行。
對方也朝她看過來,眸光微閃。
許攸寧腳步微頓,無視他快步走到王老師跟前,將五三放在王老師麵前:“王老師這道題我不太懂。”
王老師抬頭看她,表情有點欲言又止,隨後拿起紅筆:“來,我們來看這道題。”
許攸寧彎腰看著草稿紙,但旁邊那道視線一直若有似無纏繞著這邊,她輕輕抿了下唇,待講完,和王老師道了謝就要走。
王老師叫住她:“哎,許攸寧。”說著她一邊從教案下拿出一疊A4紙,有些吞吞吐吐,“這個是……押的高考題,你拿回去看看,也許有幫助。”
許攸寧驚異地看著她:“這個不發到班上嗎?”
王老師幹笑兩聲:“不發。”又不是教研組押題啊。
既然是押題,收著就好,隻是王老師語氣有些奇怪。
許攸寧道過謝,匆匆走出教室。
到了走廊上,才慢慢翻閱手上的押題,發現不僅有數學,還有物理和生物。
恰好都是成績不太穩定的科目。
許攸寧若有所思。
他到底要幹什麽?
正想著,背後突然傳來聲響,她轉頭,魏則行正從辦公室走出來。
樓梯就在兩人中間,但魏則行單手插兜,停在了樓梯前,眼神莫測地望著她。
許攸寧慢慢蹙起眉,正要走,魏則行忽然彎了彎唇,牽起一抹淡笑:“聽說你之前小測驗考得不錯。”
許攸寧慢慢點頭:“一般。”
六班第一名也才年級二十多名,她還需要努力。
什麽一般,明明進步很大。
魏則行知道以她學舞的耐性,這陣子一定付出很多努力,眸光不免柔和幾分:“別灰心,今年考試不會太難。”
許攸寧:“……”這話由他說出來,完全沒有安慰到她。
她緩緩吐出一口鬱氣:“我回教室了。”
兩人交談很少,不過魏則行還是很滿意,至少押題給她了。
她看起來也不像之前那麽冷漠。
許攸寧匆忙回到教室,看著麵前的一疊押題。
類型題是從試卷上剪下來再複印的,大概是為了避免看出筆跡。
而且她又不是王老師親戚,王老師沒道理隻給她押題。
許攸寧按按眉心,搞不懂魏則行,但現在顯然不是她思考這些破事的時候。
她定了定神,從筆盒裏抽出筆,開始做題。
好半晌,又把筆摔著桌上。
這人有病!都說了不要跟她說話了!
……
高考前放假三天,放假前三天,終於到發放準考證的時候。
王老師站在講台上揚聲道:“現在把準考證發給大家,大家一定要收好,沒有準考證就進不去考場。每年都有很多學生弄丟準考證,大家一定、一定要注意。”
王老師來回囑咐多遍。
許攸寧把準考證收進書包夾層,下課鈴一響,起身收拾課桌。
二中作為高考考點,教室全部要投入作為考場使用,學生的私人物品要全部收起來。許攸寧隻帶筆記本和五三模擬,其他的全部塞進儲物櫃裏,等著考試結束再來收拾。
回到宿舍,嚴曉桐正一邊哼著歌兒,一邊收拾東西,範樂坐在旁邊啃蘋果:“你今天就要回家?”
嚴曉桐嗯哼一聲,看見許攸寧走進來,又翻了個白眼,趾高氣揚地走到儲物櫃收拾東西去了。
嚴曉桐在301住了小半個月,回宿舍以後低調多了。
她不作妖,許攸寧也沒什麽不能忍受,白眼無視就好。
嚴曉桐收拾了一箱衣服和常用物品,拖著箱子興高采烈出了寢室。
範樂問許攸寧:“你回家住嗎?”
高考比較關鍵,有些學生想住家裏舒服點,也能理解。
許攸寧正在洗蘋果,隨口道:“不回家住。”
範樂詫異了一瞬:“你家不給你做點好吃的補補啊?”
許攸寧抿唇笑道:“你以為食堂就不做好吃的給我們補補?”
那倒是,聽說高考期間學校夥食會格外好。
範樂又問:“晚上要不要出去吃?”
許攸寧搖頭:“我吃不了,去了掃興,你們去吧。”
晚飯點一到,範樂果然和宿舍其他人約著一起去校外打牙祭,許攸寧下樓想先去拉個體能再回來學習,剛下樓卻發現沒戴護膝,又折返回來,卻注意到寢室門緊閉。
她出去的時候,明明沒有關門。
門縫透出一絲微弱的燈光,許攸寧不動聲色走進,輕輕推開門,透過門縫,隻見一個穿著校服的女生站在她床前,彎腰正在翻她的書包。
女生在書包裏翻找一通,終於在夾層找到了準考證,她看了兩眼,將準考證放進自己衣兜裏,隨後將書包裏翻出來的書一本本裝了回去。
許攸寧輕輕推開門:“找什麽找得那麽認真?”
冷不丁響起她的聲音,段瑤手一抖,一本筆記本砸到地上,她驚愕地看向門口,卻見許攸寧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在門口!
她明明出去了啊!
段瑤心一緊,飛快站起來,卻因為緊張砰的一下撞到上鋪,疼得抽氣。
就在這瞬間,許攸寧飛快上前,從她衣兜裏一把奪走了準考證!
段瑤伸手一撈,撈了個空,許攸寧後退兩步,揚了揚手上的準考證,冷笑道:“想偷這個啊?”
段瑤硬著頭皮:“不是,是誤會。”
“人贓並獲還誤會?”許攸寧道,“那我們找老師來。”
段瑤哪裏能承認,隻暗示她道:“隨便你,但是明天就是高考了,老師肯定不希望鬧出大事。”
許攸寧正在翻王老師的電話,聞言掀了掀眼皮:“哦,那我們就看看王老師管不管。”
段瑤捏了捏掌心,緊張地冷汗涔涔。
王老師很快趕到寢室,在電話裏聽見什麽偷準考證,驚得她頭皮炸裂,飯都吃不下,趕緊叫了輛車匆忙趕回學校。
一走到宿舍門口,她就疾言厲色:“怎麽回事?準考證呢?”
許攸寧露出手上的準考證,王老師一看,鬆了口氣,隨即又皺眉看向寢室裏的段瑤:“怎麽回事?”
“就是電話裏跟您說的那樣。”許攸寧解釋道,“她想偷我的準考證。”
偷準考證?王老師隻覺得匪夷所思:“你是哪個班的學生?為什麽要偷許攸寧的準考證?”
此時老師真的出現,段瑤反而鎮定下來:“我是三班的。”
王老師頓感頭疼,三班班主任是個很有資曆的老教師,說一不二,不是很好相處。但事情既然發生,她也隻能硬著頭皮給三班班主任打電話。
很快三班班主任也到了,她皺眉看向段瑤,目光淩厲,段瑤做如針氈,霍然起身:“崔老師。”
“怎麽回事?”
王老師便解釋道:“我們班學生說,這位同學偷她的準考證,剛剛調了監控,確實看見這位同學自己走進這間宿舍。”
王老師說得很委婉,畢竟段瑤賊頭賊腦進寢室的模樣,一看就有貓膩。
偷準考證?!
三班班主任感到不可思議:“段瑤!你偷人準考證?”
段瑤連忙道:“是誤會崔老師,我不是來偷準考證的,我隻是過來看看我的衣服是不是飄到她寢室陽台了。”
走廊有監控,寢室裏又沒有,許攸寧有什麽證據證明她偷準考證嗎?沒有!
“是這樣?”三班班主任看向王老師。
王老師忍不住皺眉。
許攸寧便接過話:“衣服飄到我們陽台是不可能的,因為今天吹東南風,吹不到我們這兒。”
段瑤忍不住看向許攸寧,她連這個都知道?!
王老師打開天氣預報APP,還真是東南風。
三班班主任道:“我要看下監控。”
王老師便遞上自己的手機,她早都錄下來了。
三班班主任一看,這賊頭賊腦的模樣,就算不是過來偷準考證的,肯定也是過來幹其他的。
她眉頭緊鎖,要是放平時,肯定要叫到一邊問清楚,但明天就是高考,她不想影響學生的情緒,進而影響到考試。
“王老師。”她看向王老師,王老師心領神會,兩人走到走廊一角商談。
許攸寧站在門口望了會兒,轉過頭來,就見段瑤神色輕鬆,壓低聲音道:“明天要高考,崔老師肯定不願意影響我的心態。”
許攸寧看著她,麵上沒什麽表情。
雖然被許攸寧打過兩次,但崔老師來之後,段瑤又放下心來。
崔老師總是會護著自己學生的,畢竟許攸寧——成績比不上她。
很快王老師和崔老師回來了,崔老師依然神色嚴肅,王老師卻有些為難地看著許攸寧:“來許攸寧,我們談談。”
許攸寧走遠兩步,和崔老師隔著兩米遠,王老師躊躇好一會兒,才道:“今天的事,要不過幾天再處理,還有三天就是高考,現在處理這件事,很容易影響你們考生的心態。”
許攸寧安靜聽完:“是影響她的心態,處理了她才不影響我的心態。”
崔老師聽見這句話,當即擰眉:“你這話不對,你們倆現在抓著這件事不放就是對的?馬上就是高考,你們應該把精力放在複習上。你現在去抓段瑤的錯,能幫你考得更好嗎?”
許攸寧當然知道,這個老師純粹是不想影響段瑤的心態罷了,她冷冷笑道:“崔老師這話應該問段瑤,都是要高考的學生了,還有空來偷我準考證?有這時間都能做幾道題了?”
崔老師一愣,眼裏一閃而過尷尬之色:“我也不能聽你的一麵之詞,段瑤說她不是偷你的準考證。”
“我也說她偷我的準考證。”許攸寧道。
崔老師心裏一堵,王老師見狀,趕緊道:“這件事我來處理就是了。”
說完拉著許攸寧匆匆忙忙走到一邊。
王老師很尷尬:“許攸寧,現在高考前,處理這件事不太合適。先放放,等考完試,你再來找我,我給你處理。”
她第一次當班主任,也是第一次遇到這種事,應付不來。
許攸寧朝窗外看一眼,兩隻小鳥正停在晾衣杆上,玻璃窗反射著王老師緊張的神色。
她便點了下頭:“可以。”
王老師鬆了口氣,又覺得難堪:“吃晚飯了嗎?要不出去跟老師吃個晚飯?”
許攸寧眉眼彎彎:“王老師,我保持身材。”
王老師這才想起她是舞蹈生,窘迫地應了聲。
兩人走回去,王老師道:“崔老師,這件事我們考完再處理,反正監控什麽都在。”
崔老師點頭,當然考完處理最好,否則一個不小心考生發揮失常,那就太罪過了。
她看向段瑤:“你跟我出來。”
段瑤跟著崔老師走出去,眼裏隱約有些得意。
他們一走,走廊頓時炸開鍋,偷準考證啊?聞所未聞!
對麵寢室的女生竄門過來,問許攸寧:“真的假的?偷準考證?”
“誰偷誰?”
“她偷你準考證幹嘛?”
許攸寧攤手:“可能看我不順眼吧。”
女生們麵麵相覷。
“看不順眼也太過分了吧?”
“這可是高考哎!”
這倒提醒了許攸寧,她將書包扔進儲物櫃鎖好。
隨後走到陽台上,手機相冊裏多了一段不久前才錄好的視頻,視角是寢室門口,進度條往後拉,正好錄下段瑤將準考證放進校服衣兜裏一幕。
她揚了揚眉,將視頻上傳雲端,保存。
這件事當晚就在女生宿舍穿得沸沸揚揚。
樓下229的女生一邊洗漱一邊聊著這事。
“哇我們學校居然發生這件事,被偷準考證的女生是哪個班啊?”一個正在洗衣服的女生問道。
一班班長從書桌前抬頭:“六班吧。”
她晚飯沒出去,正好聽得一手消息。
另外一個女生立刻往班級群裏發。
原本一片死寂的一班班級群頓時炸開鍋。
偷準考證?!
假的吧?!怎麽可能會有人做這種事?
發消息的女生道:真的!不信問班長!班長還說被偷準考證的女生是六班的!
下一秒,有人問:六班哪個女生?
發消息的女生一愣,居然是魏則行。
他不是屏蔽班級群了嗎?
班長說的,估計得問班……
字還沒打完,魏則行的電話就打了進來。
女生懵了下,接起來:“喂?”
“抱歉,剛才群裏說,六班有個女生被偷準考證了,是哪個女生?”
他低沉的嗓音竄進耳內,女生臉頰有點燙,心裏卻納悶,這也值得打電話嗎?是不是有點……過於八卦了?
正想著,魏則行又問:“是叫什麽名字?”
女生:“……”
她隻好起身問班長:“那個被偷準考證的女生叫什麽名字啊?”
班長正在背單詞,聞言一停:“不太認識,是個藝體生。”
女生把班長的話轉給魏則行。
魏則行道:“知道了,謝謝。”
掛了電話,她再看群裏,盡管群裏開始熱鬧,但魏則行的消息仿佛隻是曇花一現。
她嘀咕道:“原來男神級也八卦……”
*
許攸寧運氣不錯,高考她的考場分配在二中,省了很多時間。
高考兩天,無波無瀾,宛如月考一般平安過去。
考完試,住校生紛紛驚呼,奔回宿舍收拾行李準備離校。
許攸寧回到宿舍,走到洗手池洗蘋果。
範樂手舞足蹈地收拾著行李,又看她一眼:“許攸寧,你怎麽不收拾東西?”
“今天不急。”許攸寧衝她笑笑。
這也並不奇怪,一些住校生會選擇在散學典禮那天才回宿舍收拾行李,但更多的學生像歸巢小鳥般,考完試當天,等不及要回家住了。
嚴曉桐拎起最後一個行李箱,不屑地瞥許攸寧一眼:“該不會是故意不回家吧?”
許攸寧慢悠悠啃了口蘋果:“考完試終於有心情找茬了?”
“什麽!”說得她像杠精一樣!嚴曉桐重重哼了一聲,“今天心情好,我不跟你計較!”
說完拉著行李箱氣勢洶洶走出寢室。
範樂嘖嘖兩聲:“這公主病。”
許攸寧哼笑一聲。
一個小時後,原本的四人間隻剩下許攸寧一人。
她將宿舍門關上,剛準備將晾在陽台的衣服取下,手機就響了。
許攸寧趕緊放下晾衣杆,走過去,拿過手機一看,卻是不認識的座機號。
她疑惑地接起,那邊問:“您好,是許攸寧同學嗎?這裏是海嶺區清風院路派出所,我們接到報警,有人偷了你的準考證,請問情況屬實嗎?”
許攸寧怔了怔。
雖然她確實準備好視頻對付段瑤,但……她沒報警啊。
難道是王老師?這更不可能吧。
她感到奇怪:“確實有人在高考前試圖偷走我的準考證,但是……我沒有報警啊。”
警察一頓:“總之,同學,請你來派出所做一下記錄吧。”
掛了電話,許攸寧一頭霧水,一邊下樓一邊打電話:“錢叔叔,對不起,約好的時間得往後推推,我現在得去一趟派出所。”
錢律師疑惑地問:“你去派出所做什麽?”他想了想,恍然大悟,“你報警了?”
許攸寧撓撓額頭:“我沒報警,但警察給我打電話,說有人偷我準考證,要找我了解情況。”
錢律師:“……”
這什麽情況?
“你先去,我回頭就到。”錢律師道。
清風院路派出所離二中隻有一條街的距離,她去派出所做筆錄,末了,問民警:“請問,是誰幫我報的警?”
民警隨口道:“是你的同學吧。”
同學?
許攸寧想破腦袋,也想不出哪位同學這麽友愛。
“方便告訴我這位同學的名字嗎?”
“哦,這個——”
旁邊另一個民警忽然抬肘撞他一下,民警急忙刹車:“他沒有留名字。”
報警這麽潦草嗎?
許攸寧疑惑片刻,又問起別的:“這個事情會怎麽處理?”
民警表情很嚴肅:“我們會請那位同學來做個筆錄,如果調查屬實,同學你這邊也不打算諒解,會進行教育並計入檔案。”
這是高考準考證,可不是什麽月考準考證。
許攸寧點點頭,隨後將手機點開視頻遞過去。
民警看完視頻,頓時無語。
竟然還真有偷同學準考證的?
他將手機還回去,臉色也拉下來:“你放心吧,我們會調查的。”
許攸寧點了下頭,又道:“報警的那位同學——”
民警道:“估計是你們學校哪位同學見義勇為吧。”
“……”
許攸寧將信將疑地走出派出所,正好看見一輛別克停在門口,三十多歲的男人從車上下來,衝許攸寧招手。
“錢叔叔!”許攸寧快步過去。
錢林接過報案單看了一遍:“真是個混賬。”
這話是在罵段瑤。
許攸寧眯了眯眼,隨意地笑道:“別生氣了,我請您吃晚飯?”
“哪能讓你個孩子請?”錢林拉開車門,“走,帶你去吃泰國菜。”
錢林帶許攸寧去的泰國餐廳就在兩條街外的商業中心。
冬陰功湯上桌,錢林一邊給她盛湯,一邊嘀咕道:“哎,老太太知道你準考證被偷,急得嘴角都起火癤子,要是今年沒能參加高考可怎麽辦喲。”
錢林是吳淑風的兒子,也算從小看著許攸寧長大,得知她準考證被偷,也坐不住了,非得親自來學校解決。
許攸寧喝了口湯,被辣得咳嗽一下:“我都拍下來了。”
“還好拍下來了。”錢林冷笑一聲,“證據確鑿,哪怕上法庭也不能抵賴。”
許攸寧一邊用紙巾擦嘴,一邊忍俊不禁:“就是不知道是誰報警。”
“老太太還讓我告她呢。”錢林樂道。
正說著,有一行人從旁邊經過,為首一人腳步一頓,嗓音含笑:“錢律師。”
許攸寧眉心一跳。
錢林放下勺子起身:“魏少!”
被幾人簇擁在中央的,正是魏則行。
他笑眯眯地看著錢林:“真巧,沒想到在這裏遇見錢律師。”說著,他笑瞥了一眼,嗓音微沉,“錢律師帶朋友吃飯?”
錢林笑道:“家裏遠方親戚的小輩而已。”
說著不自覺朝前走兩步,將許攸寧擋住。
魏則行也很識趣,唇角含笑:“是麽?那就不打擾錢律師了。”
說完一行人穿過大廳朝包間走。
錢林這才坐下,解釋道:“那是新恒集團的太子爺,之前有過商務接觸。”頓了下,“雖然和你同齡,但是他這個人,實在難打交道,我就沒給你介紹。”
這太子爺從頭到腳都是心眼,他生怕老太太關照的閨女被坑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許攸寧微微一笑:“沒關係,我的生活圈子離他們很遠,沒機會認識。”
這話說得錢林心頭不是滋味,本來也該是個嬌養長大的小公主,誰知道能遇到這種事。
他是個鋼鐵大男人,不知道怎麽安慰小姑娘,隻好道:“攸寧,去舞院好好學,以後不會比老太太差的。”
許攸寧衝他做了個鬼臉,把錢林逗笑了。
魏則行站在拐角,賀經理站在他旁邊,冷汗直冒。
他也就問問魏則行,前幾天交上去的項目他有什麽看法,怎麽他就忽然不走了?
是有什麽大問題嗎?
正腹誹,魏則行側頭,桃花眼漠然地看著賀經理。
賀經理心頭一緊。
他卻又忽然微微一笑:“那個項目,把企劃書寫成人類通用語再交上來吧。”
說完,從他身邊快步經過。
賀經理暗暗抽了一口氣,他也看過那本企劃書,沒有那麽糟糕啊!怎麽被這位太子爺一說就……
剛剛心情不還很好的嗎?
要老命了!賀經理趕緊跟上。
吃完飯,錢律師和許攸寧一起回宿舍,幫她提行李。
原本許攸寧想趁著畢業典禮前,找間短租房,但吳淑風知道許攸寧沒地方住,就讓邀請她去自己家住。
車子開了半個小時,就到了吳淑風家。
吳淑風就住在京城舞院附近,本來離二中也不遠。
小院全是板樓,吳淑風住二樓的小三居,次臥一直空著,因為許攸寧要來住,她還特地買了張新床放進次臥。
進門的時候吳淑風正在廚房,菜板剁得叮叮當當,錢律師“嘶”一聲:“這老太太大晚上還折騰啥呢?”
吳淑風直接拎著菜刀走出來:“寧寧來了?老二帶寧寧去房間看看,我還買了個單人衣櫃,今兒才送來。”
許攸寧受寵若驚:“吳老師,不用那麽麻煩,我自己有箱子。”
吳淑風嫌棄地看她一眼:“大姑娘了還不講究,衣服當然要好好掛起來。”
錢林去廚房看一眼:“現在才吃飯?”
吳淑風道:“燉湯呢,明早起來喝。”
錢林笑了聲:“得,那我先回去了,明天一早還要見客戶呢。”
錢林住得比較遠,吳淑風也就沒多留。許攸寧拉著書包背帶,站在原地沒動。
吳淑風衝她揚首:“寧寧安心住吧,吳老師你還不放心?”
許攸寧拽著背帶的手一鬆,莞爾:“沒有。”
暖黃的燈光打在頭頂,她忽然放下心來。
畢業典禮當天,許攸寧返校拿課本,一陣子不見,同學們個個神采飛揚,甚至之前排擠她的女生,也罕見地有了好臉色。
一大半同學商量著要去聚餐吃火鍋,班長過來問許攸寧,許攸寧客氣地笑道:“對不起班長,我下午有事去不了。”
班長也沒有勉強。
許攸寧隻剩下幾本習題冊還留在儲物櫃,她走到校門口打算乘公交,劉易忽然從背後叫住她:“哎,許攸寧,你坐哪路車?”
許攸寧指著站牌:“640,就五站。”
劉易眼睛一亮:“我也640!不過比你多兩站,咱們一起?”
許攸寧含笑點頭。
站台擁擠,兩人站在角落,有說有笑。
忽然一輛黑色的轎車停在站台前,少年長腿一邁,走下車,衝著兩人含笑打招呼:“劉易,許攸寧。”
劉易驚訝地看著對方:“魏哥!”
他看眼魏則行身後的轎車,霧草,邁巴赫,魏哥還專門下來跟他打招呼,這聲哥喊得真不虧!
許攸寧站在一邊不吭聲。
劉易今天心情好,見到魏則行,一通劈裏啪啦往外砸:“魏哥!我正準備回家呢!”
魏則行桃花眼微微瞥了許攸寧一眼:“一起嗎?”
“對呀,我們同路。”劉易喜滋滋地道。
“那我送你們。”魏則行含笑,目光一瞬不瞬落到許攸寧身上,“反正順路。”
劉易有點受寵若驚,看向許攸寧,遲疑:“可我是和同學一起……?”
“那就一起。”魏則行嘴角勾了勾,“反正大家都是同學。”
許攸寧想拒絕,但劉易正目光灼灼地盯著她,似乎非常想坐那車。
“……”
她呼出一口鬱氣:“抱歉劉易,我先不回家了,你們順路就先走吧。”
劉易有些遺憾,難得可以和許攸寧一起走。他沒多想,看向魏則行。
魏則行正盯著許攸寧,微微眯著眸子,眼神莫測。
劉易心頭起疑:“魏哥……”
魏則行又勾起唇角笑:“沒什麽,走吧。”
劉易坐上車,魏則行甩上車門,打了個手勢,啪嗒一下,車門齊齊上鎖。劉易懵了一下:“魏哥?!你不上車?”
魏則行笑容不變:“我剛好有點事,不順路了,我讓司機送你回去。”
劉易驚愕:“那我也下車——”
魏則行恍若未聞,對司機道:“送他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