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3

  許攸寧來了?!


  兩人對視一眼, 趕緊起床。


  許攸寧是來拿戶口本的。


  蘇蓉拿走戶口本,說去辦理遷戶。但許攸寧走的那天急匆匆離開,隻帶上了身份證。


  她換了鞋子朝樓上走, 馮嬸為難地跟在她身後:“攸寧小姐, 先生和太太還沒起床。”


  “我拿完就走。”


  許攸寧快步上樓,剛走到書房門口,蘇蓉就打開門, 看見許攸寧怔愣一瞬:“攸寧!”


  許攸寧目不斜視, 推開書房,找到戶口本就出來, 蘇蓉眼看著她拿著戶口本出來, 心頭莫名一緊:“你拿這個幹什麽?”


  許攸寧奇怪地看她一眼:“我的東西我當然要拿走,告辭。”


  她飛快下樓, 蘇蓉趕緊追下去:“等下!攸寧!昨天晚上——”


  許宏已經穿好衣服走出房間,見她要走,站在二樓台階上怒聲道:“馮嬸把她攔住!”


  餘光裏瞥到別墅外似乎很多人, 但也沒在意。


  馮嬸聞言趕緊上前, 卻不敢真攔, 隻勸道:“攸寧小姐,先留一會兒吧, 聽聽先生和太太怎麽說。”


  許攸寧恍若未聞, 在玄關換鞋。


  蘇蓉趕緊追過去,定睛一看,當即驚得尖叫:“怎麽回事?!”


  馮嬸連忙解釋:“太太,今天早上不知道為什麽門外全是記者。”


  記者?!


  蘇蓉躲在窗簾後朝外看, 的確看見玄關外那群人, 個個胸前掛著牌子, 手裏拿著話筒和攝像機。


  她難以置信地看向馮嬸:“怎麽會有記者?”


  馮嬸猶豫一瞬:“剛才去門口拿報紙,記者說……想采訪一下,太太和先生對藝考生的看法。”她隱晦地看了許攸寧一眼,“還問我攸寧小姐是不是……真的被趕出家門。”


  蘇蓉扶住牆,頭暈目眩,這不是網上討論討論就完了嗎?

  怎麽還引來記者啊?!

  許宏朝窗外望一眼,果然,餘光裏見到的那些人,全是記者!

  他握緊扶手:“怎麽會有記者被放進來?!”


  這又不是什麽普通居民區!


  馮嬸也奇怪呢。


  他快步走到門廳,目光淩厲看向許攸寧:“是你故意把記者帶來?!”


  許攸寧莫名其妙瞟他一眼:“昨晚餐廳吵架視頻流出去了,有記者來有什麽好稀奇的。”


  吵架視頻流出去了?


  正從房間走出來的許英黛一聽,趕緊拿起手機查看,果然,昨晚淩晨兩點就有人放出了餐廳的視頻,好事者還細心標注了誰是李院長,誰是學生家長。


  但整個視頻,隻有許攸寧一個人被打上馬賽克,其他人,都沒有!


  許英黛感到一陣眩暈,這個視頻是不是故意的?連她都拍得那麽清晰!

  “給物管中心打電話啊!”蘇蓉尖聲催促,“他們怎麽能放記者進來!還讓記者在我們門口呆那麽久!”


  馮嬸為難地道:“其實……今早上物管中心一直接不通。”


  “什麽?!”


  正在爭吵之際,許攸寧起身去拉門,許宏嗬斥道:“馮嬸!還愣著幹什麽?!”


  馮嬸如夢驚醒,趕忙去拉許攸寧:“攸寧小姐!今天就不要走了吧?外麵全是記者……”


  “他們是來采訪你們,又不是來采訪我。”許攸寧甩開馮嬸,揚了揚戶口本,麵色淡淡,“戶口我拿走了,正好也沒遷戶,你們家我不會再踏足,希望你們以後也別扯著這點血緣不放。”


  蘇蓉又驚又氣:“你說的什麽話?!”


  “行!讓她走!”許宏也氣得怒發衝冠,低吼道,“讓她走!我看看她走出這個門,能混成什麽樣!”


  許攸寧看也不看他,從兜裏掏出口罩戴上。


  許英黛見她真要走,就怕她走到門口胡說八道,趕緊追出去:“姐姐!姐姐!等一下啊!”


  爸媽他們真是氣暈頭了,許攸寧走了還怎麽解釋得清楚啊!


  見有人出來,一群記者翹首以盼,攝影師也扛起了攝像機。


  許英黛腳下一滯,卻見許攸寧走到門口時,記者們整齊的分出一條路,頓時安下心,快步追過去:“姐姐!等一下!”


  她拉開大門,記者們卻精神一振,蜂擁上來將許英黛團團圍住。


  “你好,請問你是這家女兒嗎?”


  “你好,我看見視頻裏你也在,吵架當晚你就在現場嗎?”


  “請問你們家對藝術生有什麽偏見嗎?我了解到你似乎也在學美術?”


  “請問你們家為什麽就針對其中一個孩子呢?”


  閃光燈照個不停,許英黛臉色發白,連忙悶頭往回跑,記者們也緊追進來,各自站在玄關前播報。


  許宏氣得捂住後頸:“快點!快點打電話叫保安!不不不!打電話報警!”


  許英黛扶著牆氣喘籲籲,驚疑不定地看著窗外,為什麽他們都不攔許攸寧?

  對她卻像狗見到肉骨頭似的撲上來?

  她想到剛才閃個不停的閃光燈,又慢慢捂住臉,她該不會被拍下來了吧?!


  “來來來拍下這裏。”其中一個記者招呼攝影師對著窗戶拉長鏡頭。


  蘇蓉驚呼一聲,趕緊拉上窗簾,尖聲道:“馮嬸!快讓他們別拍了!”


  馮嬸硬著頭皮出門:“各位都別拍了,你們要找的人不在家!”


  “什麽不在家?這不明明站在窗戶後麵嗎?”


  許宏忍不住瞪了蘇蓉一眼。


  許英斐穿好衣服出來,一邊扣著袖子,一邊隨口問:“外麵怎麽那麽多記者?”


  “阿斐!你快想想辦法!”蘇蓉見他出來,眼前一亮,“外麵不知道為什麽多了很多記者?”


  “什麽不知道為什麽?都是你媽!昨天跟人在餐廳吵架!被人放網上了!”許宏氣得在桌前坐下來,“物管中心也不知道在幹什麽!竟然放人進來!”


  許英斐捏捏額角:“我馬上要出門,到門口我跟保安說下。”


  馮嬸欲言又止。


  許英斐沒在意,他的司機已經到了別墅門口等待。


  他走出門,記者卻聞風而動,將他團團圍住!

  “你好,請問你和這家人是什麽關係?”


  “請問你對昨天晚上的視頻有什麽看法?”


  許英斐愕然兩秒,緊緊皺眉:“各位有任何問題聯係我的秘書,現在不予回答任何問題,請讓一讓。”


  記者卻跟沒聽見似的,將話筒往跟前懟:“你是無話可說是嗎?”


  “你這話是否承認你們家對兒女存在不公平待遇?”


  他的助理和司機見狀,趕緊衝過來護著他出門。


  一段不足五米的距離走了足足十五分鍾。


  許英斐上車,領帶都被人扯歪,他氣得麵容發寒:“給劉經理打電話!他們是怎麽做事的?居然放記者進來?!”


  助理尷尬地道:“我今早上打過劉經理電話,但是打不通。也囑咐了刪掉昨晚吵架的視頻,到現在還沒有刪掉。”


  許英斐無語至極!他整理著領帶,不自覺厲了聲:“公關部連這點事情都處理不了?!”


  “不是處理不了。”助理硬著頭皮,“似乎有人施壓,不讓刪。”


  許英斐聞言,按了按眉心:“劉董還是誰?算了,讓公關部把新的話題頂上去,熱度很快會下來的。”


  助理連忙應下。


  車子從魏家前一晃而過。


  好幾戶人家都站在陽台上,看似看風景,實則都是在看許家。


  彼此對視一眼,都心領神會。


  魏則行也靠在陽台扶手上,目光淡淡望著許家的方向。


  劉經理站在他身後,思忖片刻:“魏少,如果許總打電話過來……”


  “管理部門開會。”魏則行瞥他一眼,“這都不會說?員工打瞌睡失職,明麵開除以後調到後勤崗吧。”


  話音剛落,手機響起,魏則行接起來:“喂?”


  “則行,那邊在找人買別的話題,我們這邊……”


  “別讓它掉下來。”魏則行轉身,光影分割他俊美的麵容,他桃花眼微冷,“如果他們讓話題掉下來,就趁早轉行吧。”


  對麵頓時噤聲。


  許攸寧走到門口,再次對保安道謝:“謝謝你給我口罩。”


  保安對她友善一笑,正在這時許英斐的車子經過,走到崗亭降下車窗。


  看見許攸寧時,許英斐眸光一頓:“攸寧,上車,我送你出去,正好有話想和你說。”


  記者這事兒很蹊蹺。


  許攸寧目不斜視,從人行道徑直出去。


  許英斐麵色微沉,扭頭問保安:“劉經理電話不通,你們把記者清理一下,怎麽能放記者進來?”


  保安忙不迭地道歉,說真的不知道怎麽回事,態度不似作偽。


  許英斐胸口一股鬱氣不上不下,呼出一口氣,升起車窗:“走吧。”


  但這事並沒有就此打住。


  一連幾天,網絡熱度居高不下,甚至還有電視台開了專門的話題。


  有一次蘇蓉坐車出門,還被人往車窗上潑了墨水!

  報警也抓不到人,但回家抱怨的話,許宏隻會指責她。


  許家過得格外糟心。


  *

  周三的體育課,男生練八百米長跑,女生解散自由活動。


  許攸寧趁機溜到舞蹈室,課堂時間不敢放音樂,啞跳也行。


  剛跳幾分鍾,許攸寧一個翻身轉過來,就看見魏則行背倚著門,身姿頎長挺拔,一縷陽光穿過玻璃窗落入他眼底,他那雙漂亮的桃花眼正一轉不轉地盯著她。


  許攸寧慢慢停下來,舞蹈房安靜幾秒,她率先出聲問:“你有事麽?”


  舞蹈教室要換鞋,魏則行站在門口地墊上,也沒有進門,隻是彎起唇笑:“恰好路過,別介意。”


  路過?


  許攸寧神色古怪,他們一班也是體育課,舞蹈教室並不在他回教室的路線上。


  更何況一班在一樓,舞蹈教室在四樓。


  路的哪門子過啊?

  這樣的氣氛讓許攸寧覺得難熬,她問:“那你有別的事嗎?沒有的話我要練舞了。”


  但凡情商在線,都能聽出她在趕人。


  魏則行麵色不變,直言道:“關良昨晚碰見你了。”


  關良?


  許攸寧回憶了一下,她見過關良兩次,關良也住在同一個別墅區,不過她沒有和關良說過話。


  可昨晚她沒見過關良。


  許攸寧有些疑惑,但為了趕魏則行走,也隻言簡意賅道:“知道了。”


  魏則行忽然沉默下來,好一會兒,抬眸定定看著她:“你昨晚沒事吧?”


  許攸寧一怔。


  她忽然明白,魏則行是從別處知道昨晚她和蘇蓉吵架的事,才特地來詢問。


  如果在魏則行拒絕她之前,聽見這話她或許會開心。但現在她隻感覺有些難堪。


  許攸寧移開視線:“我沒事,許英黛也沒有。”


  魏則行不動聲色蹙眉:“我沒問許英黛,我隻是問你。”


  “我已經告訴你了。”許攸寧走到鋼琴邊,佯作低頭看時間,“你回去吧。”


  隔著一個舞蹈教室的距離,魏則行也不知道她看什麽那麽認真,心頭頓時聚起淡淡的煩躁感:“蘇董罵你了?”


  許攸寧也有點焦躁起來。


  他為什麽忽然關心這些?


  以前他從來不會八卦。


  她胡亂按著屏幕,亂打字又刪掉。


  魏則行不知道她在和誰發消息,以前她和他說話,從來都很認真。


  心頭像哽著一根魚刺,不舒服還紮得疼。


  他皺了皺眉,呼出一口氣:“抱歉,我隻是……”


  許攸寧倏地握緊手機。


  又聽他頓了半晌:“……隻是恰好路過。”


  許攸寧:“……”


  她把手機砰的一聲按在鋼琴蓋上,轉頭平靜地看著他:“你還有事嗎?沒有我要練舞了,如果你要呆在這裏也可以,麻煩不要跟我說話了。”


  說完她也不搭理魏則行,拿起手機小聲放音樂一邊練舞,無視他。


  魏則行按按眉心,他也不知道自己剛才為什麽亂說話。


  而現在,許攸寧連餘光也不肯給他。


  他垂下眼瞼,心裏空了一大片。


  ——悵然若失。


  魏則行的異常,許攸寧隻是煩惱了一晚上,很快就拋到腦後。


  在離開許家的時候,她就決定結束和許家有關的事情。


  喜歡魏則行這件事,也是。


  周六許攸寧離校,去少年宮填報名表,上次回許家拿戶口,也是為此。


  十一月份有一場國內知名的舞蹈比賽,許攸寧小學參加過,還是那期少兒組冠軍。中學本該繼續參加少年組,偏偏那時候趙天力查出癌症,她就果斷放棄了。


  上次吃飯,李院長鼓勵她參加今年這期比賽。


  比賽獎項永遠是一塊敲門磚,吳淑風也讚同這一點。


  少年宮興趣班大多集中在周末,周六正熱鬧,走廊人頭攢動,聽說是好幾個比賽都紮堆到這陣子報名。


  許攸寧問行政老師要了表格,就走到一邊填表。


  辦公室裏圍滿了人,她在窗邊把表格填完,剛打算進門交表,就看見一個中年婦女帶著一個女生走來。


  遠遠看見她,女生也愣了愣,眼神躲閃。


  許攸寧沒什麽表情,轉開頭進了辦公室,表格交給行政老師後,行政老師順手又給她另外一張表格:“許攸寧,你把林涵的表格拿著吧。”


  許攸寧接過表格,卻又順勢放在桌上:“我剛才在門口看見她了,她自己過來填。”


  行政老師有些奇怪,林涵和許攸寧關係一向不錯,怎麽許攸寧都不幫她拿表格?


  但此時正忙,她也沒多想:“行吧。”


  許攸寧出門,林涵的母親正好帶她走進來。她母親臉色不好看,以致林涵也麵色鬱鬱。


  林涵的母親見到許攸寧,驚訝片刻,露出個笑容來:“哎呀攸寧?好久沒見你了,今天過來上課嗎?”


  對上林母,許攸寧這才微笑道:“張阿姨,我現在不上課了,今天過來報名比賽。”


  張淑芳恍然大悟:“對對,你們藝考已經結束了,攸寧考上哪兒?我問林涵,她也不跟我說。”


  許攸寧看向林涵,林涵眼神躲閃,不敢看她。


  許攸寧給魏則行告白的事兒被林涵告訴了班上女生。


  從那以後,兩人一直是互不搭理的狀態,但林涵不敢告訴張淑芳兩人鬧僵了。


  許攸寧彎唇笑道:“考上京舞,不過錯過填誌願,現在還不知道考哪裏。”


  “哎呀!”張淑芳驚呼一聲,“怎麽會這樣呢?!你就該去京舞那種學校啊!你天生就是學舞的料子!”


  少年宮大大小小興趣班很多,但尖子生屈指可數。許攸寧在眾多舞蹈生中脫穎而出,和林涵交上朋友後,張淑芳也就知道了她的情況。


  不過連張淑芳這個普通家庭婦女,都知道許攸寧在舞蹈專業的優勢,偏偏許宏和蘇蓉可以視而不見。


  想起那兩人,許攸寧冷然地勾勾唇,又對張淑芳道:“隻能高考拚拚看。”


  張淑芳還在為她惋惜,許攸寧則岔開話題,目光落到林涵身上:“張阿姨今天來也是報名?”


  張淑芳還不知道兩人已經鬧翻,對著熟悉的許攸寧,當即無奈地道:“涵涵非得去參加那個齊白石杯,我這不是勸她不要去嘛!”


  許攸寧抿唇笑笑,目光輕飄飄落到林涵身上。


  林涵自己喜歡畫畫,初三的時候忽然想走藝體,在家一通軟磨硬泡,林父林母才勉強同意。


  藝考前,許攸寧勸她多報兩所,她卻信心十足隻報美院,還為此和許攸寧鬧脾氣。


  結果,可想而知。


  “本來就不是什麽天才,她吳老師也勸她多報幾所,這下好了,還是得規規矩矩參加高考。”張淑芳想起來就氣,“時間和錢都花出去了,結果什麽都沒撈著!”


  培養一個藝術生得花多大精力啊,光是高三一年灑出去的錢也有四五萬了。何況林涵還學美術,顏料、紙筆,處處都要花錢。


  “我反正不讚同她今天報這個比賽,賽是報了,又得浪費多少時間在畫畫上啊?有這空閑,多做兩張卷子不行?馬上高考了啊!”張淑芳說著,又不滿地乜林涵一眼。


  林涵咬著唇,委屈又鬱悶,感覺到許攸寧若有似無的目光,更覺得惱然。


  “媽。”她忍了忍,上前拉住張淑芳,“我們先去報名吧。”


  張淑芳越想越覺得是這個理,更何況她本來也不同意參加什麽齊白石杯。


  “我覺得你沒必要報這個名,你沒有這個天賦,你看你吳老師就說了,讓你要兩者兼顧。”


  這話誰還聽不出來什麽意思嗎?


  張淑芳想法很簡單,藝考結束,林涵也沒考上,還不如趕緊準備高考。


  費那勁幹嘛?

  被許攸寧目睹自己的窘境,林涵感到難堪,她憋著氣:“媽,你到底去不去?你不去我就自己去報名!”


  張淑芳皺皺眉:“你在公共場合跟我大吼大叫做什麽,人家看著像什麽樣?”


  林涵這才注意到,周圍的學生和學生家長的確用奇怪地眼神看著她。


  她麵色青一陣白一陣,悶頭撞開許攸寧,朝著行政辦公室衝去。


  “哎呀這孩子真的是!”張淑芳神色不悅,“攸寧你說說,我說得對不對?”


  如果放在以前,許攸寧當然會站在林涵這邊。


  這會兒她隻是含笑點點頭:“張阿姨說的有道理。”


  得到認同,張淑芳這才麵色微緩,對許攸寧道:“攸寧,阿姨先回去看看啊。”


  許攸寧笑著應了,等張淑芳走後,她才往四樓走。


  四樓是舞蹈班和美術班,走廊盡頭有間書法教室。


  家長們都圍在走廊上,透過窗戶看教室裏的孩子學習。許攸寧湊過去,從門口看見一群四五歲的孩子正在磕磕絆絆練繃腳尖,上課的是個年輕老師,她不認識。


  倒挺可愛。


  許攸寧微微一笑,退出來,一扭頭,就看見孔馨月和許英黛朝這邊走。


  居然遇見這兩人。


  許英黛看見許攸寧也怔了怔,手裏的表格不自覺往後一藏。


  這段時間許家並不好過,前陣子記者上門的事,集團內部引起軒然大波,隻是小事,但其他董事會用此時攻擊許宏,讓他吃癟。


  這周班上同學雖然嘴上沒說什麽,但看她眼神也很奇怪。


  此時對著許攸寧,許英黛也不自覺矮了一頭。


  許攸寧撣了撣衣服,目光在許英黛手上的表格停了停。


  許英黛麵上一臊:“姐姐,我來報名的。”


  許攸寧扯了扯嘴角:“哦。”


  孔馨月討厭許攸寧這幅樣子,不悅地道:“你什麽態度?”


  孔馨月胸大無腦,許攸寧懶得跟她計較:“要聊天一邊去,別堵在門口。”


  孔馨月微惱:“許攸寧!你——”


  許英黛連忙拉住她,孔馨月的聲音尖銳,總是吸引周圍人的注意。


  可許英黛這周已經受夠那種異樣的目光,不想再惹人注意了。


  “英黛。”忽然有人叫住許英黛。


  三人看去,叫住許英黛的,是一個穿著唐裝、五十多歲的中年男人。


  他和另一個年輕男人從美術教室的方向走來,經過舞蹈教室時正好看見許英黛。


  許英黛笑著打招呼:“林老師,吳老師。”


  林連生是許英黛的美術老師,盡管孔馨月對著許攸寧一肚子火,也隻能暫時按捺住,跟著打招呼。


  林連生頷首,目光落在許攸寧身上,疑惑了一瞬,又重新看向許英黛:“跟朋友聊天呢?”


  許英黛笑了笑,孔馨月卻接過話茬:“同學而已,關係一般的。”


  林連生點點頭,問許攸寧:“同學應該是報名吧?也是學美術的?”


  吳老師搖頭:“我好像沒見過這個學生。”


  許攸寧目光在林連生臉上頓了頓,含笑道:“我不是學美術的。”


  “她沒有學美術的天賦,林老師。”孔馨月乜了許攸寧一眼,“論藝術細胞,她比不上英黛。”


  許英黛尷尬地解釋:“姐姐跳舞還是挺厲害。”


  吳老師比較年輕,當即皺了皺眉。


  林連生隻好道:“我正好下樓,和一起英黛去把表格交了。”


  許攸寧也要下樓,就走在幾人後頭,拉開距離。


  一行人往下走,林連生又忍不住扭頭看一眼許攸寧。


  總覺得這孩子有些眼熟。


  他禁不住問道:“小同學在少年宮學多久舞蹈了?”


  許攸寧答道:“五歲就開始學了。”


  林連生恍然:“那是挺久,今年參加藝考?”


  許攸寧點頭:“對。”


  兩人一問一答,走在孔馨月聽得不舒服,戳了戳許英黛:“林老師認識許攸寧嗎?”


  許英黛也覺得奇怪。


  林連生很多年沒有接受少年宮的聘請了,他覺得應付家長很麻煩,所以隻在工作室收了幾個學生。


  藝術家都很孤傲,林連生更是如此。


  可他怎麽……對許攸寧還挺熱情?

  許英黛不由扭頭問:“林老師,其實她是我親生姐姐。”


  林連生驚訝看了眼許攸寧,又掃了眼許英黛:“是嗎?我還真沒看出來,一個長得像爸爸,一個長得像媽媽,是吧?”


  許攸寧在後麵嗤笑一聲,輕不可聞。


  許英黛頓時臉上火辣辣的,硬著頭皮:“對。”


  “那怎麽不學美術啊?”林連生問道,“英黛學的時候也沒見過你。”


  孔馨月連忙扭頭:“哎呀林老師,她真的沒有美術天賦。”


  林連生不吭聲,吳老師隻好道:“天賦重要,努力也很重要。”


  孔馨月一梗,隻好低聲對許英黛說:“沒天賦還學什麽,就她那樣,學跳舞頂天了,學美術,那是糟蹋藝術。”


  許英黛頭疼:“你少說幾句吧。”


  沒看見吳老師的眼神都越來越奇怪了。


  走到行政辦公室恰好碰見行政老師。


  行政老師和林連生寒暄過後,一眼看見林老師身邊的許攸寧,詫異地問:“許攸寧什麽時候開始學美術了?”


  林連生一愣。


  許英黛捂著嘴巴笑:“老師你誤會了,交表格的是——”


  話沒說完,林連生一臉驚奇地打斷她:“攸寧?你是小時候跟我學畫那個攸寧嗎?”


  他的反應讓許英黛的話硬生生卡在喉嚨裏。


  林連生上下打量許攸寧一圈:“難怪我覺得你眼熟,原來你是攸寧。”


  許攸寧這才莞爾:“林老師,沒想到您一點變化都沒有。”


  “認出我了卻不告訴我?”林連生爽朗地笑道,“還和小時候一樣皮。”


  孔馨月懵了,磕磕巴巴地問:“林、林老師認識許攸寧?!”


  這怎麽可能?林連生是美院導師,還開過數場個人畫展,名氣非同一般。


  林連生點了點頭:“攸寧小時候跟我幾年畫畫,我對她印象一直很深刻。”


  許英黛也有些呆愣,勉強笑著道:“是、是嗎?怎麽以前沒有聽林老師說過……也沒有聽姐姐說過。”


  “我說過啊。”林連生神色坦然,“我不是說過,我在少年宮收過一個很有天賦的學生?就是攸寧啊。”


  吳老師恍然大悟:“原來林老師以前說,很可惜的那個孩子就是這個嗎?”


  林連生笑著看他一眼:“對啊。”他歎了聲,“攸寧不學美術很可惜,她對色彩敏銳度很高,小小年紀就有自己的想法和風格。”


  吳老師感慨道:“原來就是英黛的姐姐啊,這個世界真是小啊,這一家子一個比一個有天賦……”


  許英黛臉上已經沒了笑容,唇色發白。


  天賦?又是天賦!

  林老師從來沒這樣誇獎過她!


  林老師還在感歎:“我曾經打算,如果攸寧考上美院,我就帶著她,沒想到她最後放棄了美術,也是沒辦法的事。”


  說到這裏,林老師眼裏劃過幾分疑惑:“是我記錯了嗎?我記得攸寧小時候是獨生女,而且不姓許啊。”


  何況,他隱約記得,許攸寧之所以放棄畫畫,就是因為時間和金錢啊。


  可許家並不缺這點錢啊。


  許攸寧淡淡一笑:“世上總是有很多意外,林老師。”


  林老師好奇:“什麽意外?”


  許英黛驀地握緊拳頭,把話岔開:“林老師,那是以前的事,現在姐姐已經回許家了。”


  這話有點奇怪,不過別人的家事,林老師也不便多打聽,隻是語氣遺憾地對吳老師說:“攸寧是真的可惜,她是我接觸的最有天賦的孩子。”


  孔馨月目瞪口呆,扯了扯許英黛袖子:“英黛……”


  許英黛抿緊唇,她也沒有想到,林老師這些年總提起的、那個令人遺憾的學生,就是許攸寧!


  林連生仿佛這時才想起許英黛,又道:“當然,英黛也很優秀。”


  仿佛兩耳光打在臉上,許英黛難堪極了。


  許攸寧瞥抬了抬眼皮,瞥了兩人一眼,孔馨月立刻對她怒目而視。


  她便隨口道:“林老師,許英黛不是要交表格?”


  “對,英黛你把表格交給行政老師。”林連生這才囑咐道。


  許英黛咬了咬下唇,將表格遞給行政老師,又隱晦地看向許攸寧,許攸寧衝她微微一笑。


  許英黛驀地捏緊表格。


  行政老師示意:“給我吧。”


  許英黛這才趕緊鬆手,林老師還在旁邊和許攸寧說話,許英黛有點無法忍受這氣氛,索性跟著行政老師進辦公室處理表格。


  孔馨月瞪了許攸寧一眼,也緊隨其後。


  兩人走後,許攸寧也向林連生告辭。


  她看見林連生也很感慨,但到這個年紀,即便有時間,也不可能再有過去的靈氣畫畫。


  林連生也感慨又遺憾:“那你去吧,就像我當年和你說的,既然選擇了舞蹈,就要把它做到最好,才不枉費自己的付出。”


  許攸寧頷首:“謝謝林老師,您對我說的話,我從來沒忘記過。”


  林連生點頭:“去吧。”


  許攸寧下樓。


  張淑芳和林涵吵了一早上,氣衝衝從辦公室出來,正好看見許攸寧下樓,不過她也沒和許攸寧打招呼,因為吳老師就站在辦公室門口!

  “吳老師!”張淑芳衝到吳老師跟前,“哎,吳老師,林涵又報了齊白石杯,我勸都勸不住。”


  她嗓門不小,引得走廊和上下家長都看過來,林涵麵上臊得通紅,忍不住低聲道:“你小聲點。”


  吳老師詫異地看向林涵:“齊白石杯好像是十一月份吧?有時間練習嗎?”


  這話簡直戳中張淑芳的心事:“吳老師,涵涵連美院都沒考上,我不想她再去參加比賽了,耽誤高考的時間。”


  吳老師其實想法大差不差,林涵不太適合走這條路。他委婉地道:“七八月份練也行,高考結束前沒必要花時間。”


  閑聊幾句,張淑芳才想起什麽,對林涵道:“應該叫攸寧一起吃個午飯。”


  林涵剛想反駁,林老師驚訝地道:“許攸寧麽?”


  張淑芳疑惑地看向林老師,吳老師連忙道:“這是我的老師,林連生,林老師在美院任教。”


  張淑芳不認識林連生,但林涵哪兒能沒聽過,一時間忘記剛才的不快,激動地道:“林老師您好!我經常聽吳老師提起您!吳老師還拿好幾副您的畫給我學習!我很喜歡您的繪畫風格!”


  林連生淡淡頷首:“喜歡畫畫是好事。”


  他態度疏離,隨後仿佛這才想起來般:“剛才你們說的是許攸寧?”


  張淑芳母女一臉迷茫,吳老師才道:“許攸寧以前是林老師的學生,雖然已經放棄畫畫很多年,但林老師一直很喜歡她。”


  張淑芳恍然:“攸寧是個老實孩子。”


  “不止如此。”吳老師笑道,“許攸寧在這方麵是有天賦的,可惜沒有繼續學下去。”


  張淑芳和林涵都愣了下。


  ……誰?林涵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


  張淑芳後知後覺道:“哦,攸寧是挺有藝術天分的,涵涵在這方麵就不行,還是讀書好。”


  吳老師隱晦地道:“讀書可選的路更多些。”


  沒有隻字鼓勵。


  林涵頓時紅了眼圈,死死咬緊牙關。


  這一天在林涵和許英黛心裏,簡直糟糕透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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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還有一章,雖然是必經之路,但其實不會在他們身上糾結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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