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宣於祁鋃鐺入獄
愛一個人是什麽感覺?
或許宣於祁永遠找不到答案。
眼前的紅『色』背影是那樣死寂,風卷起她的長發,她寂然跪在地上,手扶刀柄,一動不動。安靜得猶如一尊雕像,蒼白的臉頰沐浴在清冷的月光下,淒美而神聖。
宣於祁神『色』不再鎮定,清雋容顏血『色』盡褪,隻留下震駭、悲愴和一絲茫然。
他一步一步地靠近,握緊無雙手裏的武士刀,緩緩抽出,隨手擲到一旁,輕輕地將她攬進懷裏,感覺她逐漸變冷的身子,更是將她摟得死緊。
“傻丫頭,你喜歡誰不好,為什麽偏偏喜歡我?”他低下眼眸,定定望著無雙髒兮兮的臉龐,那明亮的眸子緊緊閉著,睫『毛』再也不會顫動,那失去血『色』的唇,再也不會喊著他的名字。
一切,都結束了。
頓了片刻,宣於祁恍惚一笑,一滴淚從眼角滑落,唇角勾著一抹悲涼的笑。
抬起手,小心翼翼擦拭著她嘴角的汙血,喃喃道,“認識我這麽久,你不知道我沒有心嗎?”
愛上一個沒有心的人,開始即是結局。
是無雙的悲劇,也是他的悲劇。
無聲呆若木雞地望著宣於祁懷裏的女子,滿眼都是慌『亂』,滿心都是駭然。
追殺一年多的目標就在眼前,武器觸手可及,可他卻連暗器都發不出,行凶的右手止不住的顫栗。
腦海裏浮現女子臨死前的那一跪,仿佛一把尖刀,狠狠地『插』在他心上,鮮血淋漓。
他從沒想過自己會失手殺了她,更沒想過,她為了宣於祁,不但不要命,連自尊都不要了。
生命的最後一刻,她跪下哀求他,不要殺宣於祁
無聲眼神顫動,一陣痛徹心扉的疼痛襲來,身體搖晃,幾乎就要站不穩。
旁邊『亂』戰中殺手不明狀況,見領頭突然停手了,也跟著停止了。
九名影衛身上各負有傷,但依然盡職盡責地守在宣於祁身前,目光緊緊盯著前方一群刺客,謹防有變。
那邊的冒牌無聲不是傲月的對手,在墜塵的配合下,忍術根本無法發揮,很快就敗下陣來。
樓中月以一敵三,縱然武功再高,也沒有三頭六臂,能同時盯住三個人。
傲古在聽到宮玄驚恐的吼叫聲時,心中橫生不妙,趁樓中月被墜塵絆住的功夫,立即從戰局中抽身出來,可等他趕來時,已經遲了。
看著宣於祁懷裏靜靜躺著的女子,傲古眼裏浮現出不輸於無聲的駭然。
“無雙姑娘她”盡管已經知道了答案,但無論如何都說不出。
宮玄愧疚的低下頭,十分自責道“無雙姑娘為公子擋了一刀。”
說到這,視線猛地掃向無聲,臉上帶著顯而易見的憤怒和恨意,手腕一動,一劍氣勢如虹向無聲刺去。
而無聲恍若未覺,一臉冷然地看著迎麵刺來的利刃,避也不避。眼看就要死於宮玄的劍下,千鈞一發之時,一記陰戾的掌風從斜麵拍來,速度快到宮玄根本來不及閃避。
本以為會被擊飛,突然腰上一緊,身子就被人拉了回去,堪堪避開這一擊掌風。穩穩落地時,凝神望去,隻見樓中月已然站在了無聲身前,斜目睨他一眼,冷冷斥道“任務沒完成就敢尋死,廢物!”
話落之時,身邊落下兩道人影,是緊跟過來的墜塵和傲月,墜塵手指一動,纏在宮玄腰上的銀線便撤了回去,三人並肩站在宣於祁身前,目光警惕地盯著樓中月。
刺客盟的殺手本來還弄不清楚發生了什麽,可一看到樓中月,皆如『潮』水般聚了過來。
他們一動,影衛立即跟著動了,以樓中月為中心,雙方冷冷對峙起來。
月光照在兵刃上,反『射』出一道道森冷的寒光,血腥的夜『色』又添了一絲冰冷,本就已經劍拔弩張的氣氛驟然變得更加緊張。
而就在此時,肅然無聲的渭水河畔,響起一道溫冷的聲音,“都退下。”
宣於祁抱著無雙的身子,溫度逐漸退去,隻餘冰冷。他手一用力,站起身,橫抱著無雙,麵無表情道“備車,去京城。”
“公子?”傲古持劍立在宣於祁身旁,聞聲側眸,不可置信的叫了一句。
這個時候回京,豈不是自投羅網!
宣於祁並未看他,抬首望向樓中月,劍光給他的臉鍍了一層幽冷的鋒芒,黑發如墨,白衣清寂,他道“讓你主子騰間牢房了,我明晚入住。”
話落,抱著無雙的屍體,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渭水河畔。
傲古等人握著劍,跟著往後退去,同時戒備著樓中月的一舉一動。
樓中月別有深意地望了眼宣於祁離去的背影,雙手往後一收,腕刀回袖,接著傲然掃了眼全場,抬手打了個手勢,身後一眾灰衣人立時散去。
再然後,也不管傲古等人是何表情,大步跟在宣於祁身後,親眼看著他上馬車,一路朝京城方向緩緩駛去。
連夜趕路,翌日中午,馬車還沒進京,一隻黑鷹便飛入了宮城。待到下午,大街上馬蹄聲聲,刑部兵馬穿行,百姓一陣『騷』動。
時近黃昏,宣於祁的馬車剛到聖寧城外,就被大批官兵截住。
車簾掀開,一名麵冠如玉的男子緩緩下了馬車,仰首望了眼城門上方的“聖寧”二字,嘴角浮現一抹涼薄的笑。
轉身,從馬車裏輕輕抱出一名女子,還是那身血跡斑斑的紅衣,身體已然僵硬,發髻鬆散,青絲散落腦後。
刑部衙役見自己被無視,登時大怒,厲聲嗬斥道“大膽罪犯,還不束手就擒!”
話落,嘩啦啦,一陣盔甲相碰聲響起,城門口五十名精兵立即上前將宣於祁圍在中間。
宣於祁身邊除了一名馬夫,再無他人,傲古等人不知哪去了,就連暗處的影衛似乎都沒跟來。
圍觀的百姓越來越多,其中不乏認識宣於祁的世家公子。
昔日,憑借經商頭腦和音律才能躋身天下四公子,敢與寧王爭輝的祁公子是何等風光,如今,才短短一年卻成了階下囚,豈能不叫人唏噓。
擁堵的城門口充斥著嘈雜的議論聲,宣於祁恍若未聞,神『色』冷然地抱著無雙的屍體,一步一步地朝城中走去,馬刀近在眼前,他麵不改『色』。
由於上麵命令,又有百姓在場,刑部官兵不敢輕易動手,以免傷及無辜,宣於祁走一步,他們退一步,最後,隻能眼睜睜地看著朝廷緝捕的重犯堂而皇之地踏入京城。
年關將近,正是最忙的時候,聖寧大街上人頭攢動,往來車馬絡繹不絕。
一名男子抱著一個渾身是血的女子行走在大街上,身後還跟著一群刑部官兵,消息很快就傳遍了京城,引來許多百姓駐足圍觀。
經過聖寧醉仙樓時,門口那幅奇怪的對聯還在,樓內高朋滿座,宣於祁麵上沒有任何異樣,目不斜視地繼續前行。
太傅府位於城東,和刑部是同一個方向。
當宣於祁抱著無雙的屍體,出現在太傅府門前時,門口的守衛們一個個都驚呆了。
“祁祁公子?”
宣於祁淡淡瞥了他們一眼,沒有說話,整個人都是沉寂的。
仰首望著厚重大門上那三個儒雅的大字,目光沉靜看不出情緒,正是這種冷靜而尋常的態度最令人畏懼。
刑部官兵圍在左右,麵麵相覷,不知該不該將犯人拿下。
就在這時,宣於祁手臂牢牢圈緊懷中之人,雙膝一曲,對著太傅府大門,直挺挺的跪了下去,“請稟告藺太傅,宣於祁求見!”
門口守衛、刑部官兵以及圍觀的京城百姓看到這一幕,同時瞠目結舌。
一名守衛匆匆跑了進去,片刻後,藺良哲身著半舊的家常服,從照壁後緩緩出來,站在門口,一眼就看到了宣於祁懷裏渾身是血的人,蒼老的臉『色』瞬間一白,聲音有些不確定地顫抖地問“你你懷裏抱的是誰?”
宣於祁動了動口,一個字都說不出來。悲切的目光落在無雙灰白的臉上,仿佛被血染紅,浸滿了傷痛。
藺良哲震住了,當即三魂丟了七魄,身子劇烈搖晃了一下,門衛連忙上前扶住他,“老爺小姐她”
此話一出,不清楚狀況的人也都明白了,男子懷裏渾身是血的人是當朝藺太傅之女,京城最明媚張揚的女子——藺無雙。
喧雜的人群一瞬間安靜下來,不可思議地望著宣於祁懷中的女子,不由得悲傷起來。
這麽年輕的姑娘,可惜了。
藺良哲回過神,一把推開門衛,顫巍巍地走上前,渾濁的眼珠子震駭地看著無雙胸前的血窟窿,眼前一黑,差點暈了過去。
宣於祁抬首,凝目看著他,語氣誠懇而悲切,“無雙是為我擋刀而死,此罪難消,太傅若想為無雙報仇,祁這條命在這,任憑處置。”
藺良哲心中悲痛到極點,老淚縱橫望著宣於祁懷裏的人,戚戚然道“來人,接小姐回府。”
“是。”一名護衛走上前,小心翼翼地從宣於祁手中接過了無雙的屍體。
宣於祁動了動嘴唇,似乎還想說什麽,藺良哲卻沒有看他,佝僂著身子,由護衛扶著進府。
厚重的大門緩緩合上,隔絕了外界一切。
宣於祁在門外跪了許久,直到天黑時分,才被官兵帶上鐐銬,送進了刑部大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