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卷343、是誰不顧一切
翠鬟和翠靨因是挑到玉蕤身邊兒的,因玉蕤終究位分隻是常在,故此使用的女
子,都是女孩兒。
不過終究因為她阿瑪德保是總管內務府大臣,替自己女兒身邊兒選人,必定是
要親自用心。故此雖翠鬟和翠靨年歲都還,可是品性脾氣卻都是極好的。
而頂了玉蕤的缺,挑到婉兮身邊兒來伺候的女子,內務府上下就又都是精挑細選。
終究這會子婉兮臨盆在即,能在這個時候兒挑進婉兮身邊兒的,必須得是十分
穩妥的人才校
最後還是婉兮自己拿了主意,沒要新人,也省得進宮來一時半會兒什麽都幫不
上;婉兮就從宮裏現成的老人兒裏選。
婉兮自個兒選了從前怡嬪柏水薇宮裏的女子,從前叫柳枝的,改名叫了玉硯.
婉兮這般決定,白常在是第一個紅了眼圈兒的。
那日玉硯正式從內務府派進“然圖畫”來,除了有胡世傑親自帶領之外,白常
在也跟著過來了。
白常在含著淚花兒望住婉兮,“從前姐姐身邊兒沒幾個靠得住的奴才,從前柳
枝算得上一個。姐姐多年沉臥病榻,身邊兒離不開柳枝,便也耽誤了她出宮的年
華。如今年過三十,宮外父母俱已故去,無可依仗,她就隻能繼續留在宮裏。”
“隻是後來忻嬪挪進我姐姐從前的鹹福宮去,卻嫌棄姐姐身邊兒的舊人,這便
統發還給了內務府。若再沒有主子肯要,怕隻能發去做粗使。妾也曾想將她要過
來,怎奈妾隻在常在位分,位下的女子已是足數兒。”
“這回幸得令姐姐抬舉,她還能回到宮裏來出上差,這便叫妾心下鬆了一大
口氣;也叫姐姐在之靈,終可放下心了。”
婉兮含笑點頭,“我要了柳枝過來,也是因為她一向辦事妥帖。有你姐姐這些
年的教導,便也不用我格外費心去。”
白常在不由得啐了一聲兒,“令姐姐都這麽,虧那忻嬪剛搬進鹹福宮的時候
兒,嫌棄我姐姐的寢殿,將那殿內所有帳子、牆上貼落都扯掉了不,連我姐姐從
前位下的女子,她竟也都嫌棄,一個都不肯留下,統發還給內務府!”
“倒不知道她怕什麽?難不成是怕我姐姐留下病氣去,也過到了官女子身上,
這便影響了她去不成?虧她還嫌棄我姐姐,就她此時這個處境,她又比我姐姐當
年,還能好到哪裏去?!”
婉兮伸手輕輕攬了攬白常在的肩,“好啦,你姐姐好歹還有你這樣的好妹妹,
姐妹花一同身在宮闈,也算一段佳話。如今你兩個哥哥,一個在宮內,一個在宮
外,俱都得用,你便該放下心便是。”
白常在招手喚過柳枝來,細細吩咐,“你今兒既進了令妃主的宮裏來伺候,這
便是你的造化。你若還記著我姐姐的舊情,你今兒便也聽我一句話:你萬萬要好好
兒伺候令妃主,將令妃主當成自己第一個本主兒來伺候才是。”
“你聽令妃主給你取的名兒多好,玉硯,沉穩素淨,且為文墨重器。想這會子
令妃主的七公主和十四阿哥,都是剛剛握筆寫大字的時候兒,那硯台自是最重要
的,故此令妃主才給了你這個名兒。你也要自尊自重,更對得起令妃主這份兒心意
才好。”
能進宮伺候,且在主位身邊兒出上差的女子,個個兒都是通文墨的。故此玉硯
也能分得清“柳枝”與“玉硯”之間的區別來。終究怡嬪從前是那樣兒一個出身,便是
給宮裏女子取名兒,也都略帶一點子輕佻,而“玉硯”二字則將整個人心都穩重了下來。
玉硯自是承情,又有白常在這樣的囑托,玉硯跪倒已是重重磕頭,“奴才這條
命都是主子的……”.
婉兮選了玉硯進宮,雖有白常在這樣的囑托,玉蕤也未免還是有些不放心。
“便是新挑進宮來的,手生些,可是心下也是一張白紙,幹幹淨淨。姐你若不
放心,統交給我來教著就是,又何苦要挑進來一個老人兒去?”
婉兮明白,玉蕤怕又是聯想到了玉函去。
在宮裏伺候過多年的老人兒,誰心下都有舊主、舊情、舊事,那麽到了新主子
身邊兒來,難免帶著些過去的烙印,不容易立時便與新主一條心了。
婉兮含笑拍了拍玉蕤,“傻丫頭,玉函從前那一篇兒,你可趕緊翻過去吧。玉
函終究沒做什麽太出格的事兒,如今她伺候著啾啾,時時處處盡心盡力,倒也省了
我許多事。”
終究孩子身邊兒的嬤嬤、精奇這些婦差,才都是宮裏的新人,且婦饒城府總
要比沒嫁過饒女子們更複雜些。故此九公主身邊兒也總得有個年紀大些的人,替
她來看著那些婦差們,才能叫她放心。玉函無疑是最好的選擇,而這一年來的事實
證明,她也是信對了人。
況這宮裏本就是個大染缸,什麽樣兒幹淨的人進來,也終究會染了滿心的顏色
去。如玉函、玉硯這樣兒的,該經曆的都經曆過了,返璞歸真的,才反倒是更難得的。
語琴在畔也抿嘴笑,“玉蕤你隔著玉函從前的事兒,這便也一葉障目,沒看明
白她的安排呢。”
玉蕤忙向語琴一禮,“慶主子快教教奴才吧。”
語琴登時掐腰,起身走過來,在玉蕤腦門兒點了一記。
“你這丫頭,你既管她叫姐了,怎還管我疆慶主子’?我這些年與你的情分,
算是白相處了不是?”
玉蕤紅了臉,忙道,“慶姐姐,快饒了妹吧。”
語琴這才一哼,掐腰回到炕邊兒,扭頭坐下。
語琴瞟著婉兮,“她呀,這回是要了玉硯進來,絕不是拍腦袋的魯莽,她心下
想的才是周全!一個玉硯挑到身邊兒來,白常在方才那樣的感激你也瞧見了;白常
在跟我一起隨愉妃居住,愉妃時時事事都防備著我,我倒是沒法子探聽多些什麽。”
“與我相比,愉妃對白常在的防備倒是輕了不少。這樣兒白常在必定顧著這份
情,隻需素日多留心打量愉妃幾眼,那也能叫她放下心不少。”
“況且玉硯從前是鹹福宮的女子,那鹹福宮如今是忻嬪住著,玉硯一來對鹹福
宮了若指掌,二來心下對忻嬪也不無怨懟。若此,婉兮她有了玉硯在身邊兒,便也
等於將鹹福宮那邊至少一半的事兒擺在眼前。”
“一個玉硯啊,能在這會子替婉兮同時兼菇愉妃和忻嬪兩個人,她便是足不
出戶,又即將臨盆,也不必擔心被蒙蔽住了。”
玉蕤這才揚眉輕笑,上前挽住婉兮的手臂,“還是姐想得周全!”
語琴卻是輕輕歎口氣,“總歸啊,你姐她懷疑那藏在鄂常在背後的人,嫌疑最
大的便是愉妃和忻嬪這兩個人了。”
婉兮抬眸望住語琴,也是輕輕歎了口氣。
玉蕤便也眯了眯眼,“細細想來,平素與鄂常在走動近些的,倒就是愉妃了。
終究她們是姻親,便是從前不怎麽走動,這會子倒也走到一處去了。”
玉蕤深吸一口氣,“姐你是覺著,當日害我飲酒失態的人,終究還是愉妃?”
婉兮半垂下頭,“我心下最不放心的,自然還是忻嬪。隻是忻嬪與鄂常在素無
來往,如你所,鄂常在最經常來往的,反倒是愉妃。”
“故此這兩個人,咱們都不能不多加一層心才是。”.
七月十九日,皇帝在熱河避暑山莊,接到了西北的最新戰報。
閏六月二十八黎明,明瑞率前鋒九百人在霍斯庫魯克嶺(在喀拉湖以北)追上
大和卓六千餘人。和卓兵以槍炮還擊,激戰三個時辰,清兵人少,且因馬匹勞
累,被和卓兵分而合圍。
明瑞且戰且行,設埋兵從山上放槍,然後調頭衝入敵陣,才擊退和卓兵。此戰
明瑞軍斬殺五百餘人,俘獲三十餘人,清兵陣亡百餘人,是為“霍斯庫魯克之戰”。
皇帝大喜。八月初一下旨,命將明瑞交部,從優議敘。(傅家子侄因為孝賢
皇後得所謂“罕世殊榮”的,虧心哈,這都是人家明瑞自己在前線拚了命才換來的好
麽?)
隨此戰報,兆惠又奏,和卓家族的“額爾克和卓”額色尹(容妃叔叔)、“鄂托
蘭珠和卓”瑪木特(容妃堂兄)等投誠、參與剿殺大和卓兵之事。兆惠擔心額色
尹、瑪木特等因與大和卓兄弟同族,又曾在布嚕特居住,與布嚕特人交好,“恐
回熱又以伊等為和卓妄行敬信”,請旨是否將這一家族留在京中居住。(所以,
親們看到啦?從一開始朝廷對容妃一家人就是“疑”,而不是“寵”,更不可能如傳
職寵冠六宮”。)
七月二十三日,曾為準噶爾大汗、為朝廷第一次平定準噶爾的叛酋——達瓦齊,
死在京鄭(度娘百科死於三十九年,錯啦!)
皇帝以達瓦齊投降朝廷,這幾年“隨侍禁近,一意抒忱奮勉,為人尚屬樸誠”,
特賞給治喪銀一千兩。達瓦齊長子羅布紮,仍準其襲封郡王。
消息從熱河傳回京中,又傳到圓明園裏,婉兮聽聞,也是不由得一聲歎息。
“今年本是準噶爾徹底平定之年,達瓦齊卻溘逝了。這對於他來,也不知道
是好,還是壞。”
也曾身為準噶爾大汗,身為俘虜,雖能活下來,卻終究要在朝廷徹底平定準噶
爾大慶之時,心下背負重重重壓。或許也有恥辱,也有遺憾……這樣撒手而去,不必
看見最後那舉國的大慶,也算得上僥幸吧。
婉兮不由得去翻“狐先生”從前的筆記來看。
那筆記裏有一段是專門寫達瓦齊的:“達瓦齊行獻俘禮,皇上特赦之,封以親
王,在京中賜下府邸,並擇宗室女嫁與達瓦齊為妻。”
“隻是達瓦齊終究不適應內地的風俗,便每都跳進水池裏,追著鴨子、大
鵝,嬉鬧為樂罷了。”
趙翼又描述了達瓦齊的容貌特征:“達瓦齊體極肥,麵大於盤,腰腹十圍,膻
氣不可近。其從人亦皆厄魯特,故膻益甚,十步外即令人掩鼻。”這都與草原的飲
食有關。
“……但是達瓦齊性子忠實恭謹。曾有一次,達瓦齊隨從皇上行圍,皇帝下馬,
但是皇帝的坐毯還未送到,皇上不便直接坐於地上,這便隻好暫且站立。達瓦齊於
是立即手捧樹葉堆在地上,請皇上坐。皇上大笑,賞給達瓦齊銀幣。”
婉兮看罷掩卷,也是唏噓不已,“草原人性子敦厚,若他不是準噶爾大汗,曾
與朝廷為敵,想來皇上也會十分喜歡他吧?”.
七月因皇帝的離去,以及西北這些消息的不斷傳來,即便婉兮靜臥在園子裏,
時光過得倒也輕快。
七月底,福康安又回來了,婉兮便又多了一重歡喜去。
這回,九福晉的“病”已是徹底好了,這便終於又是九福晉親自送福康安回宮來。
九福晉還是先來給婉兮請安,婉兮便是不見旁人,九福晉是自然要見的。
兩人見麵,婉兮拉著九福晉的手,上上下下地仔細看,“雖清減了些,不過
瞧你精神頭兒尚好。該是全好利索了吧?”
蘭佩含笑點頭,“勞令主子掛念,奴才已是全好了。”
蘭佩便將福康安在家裏這幾個月的事兒,揀要緊的都與婉兮嘮扯嘮扯。九福晉
尤其濃墨重彩描述的是福康安種痘的前後。
“……旁人家的孩子,送走痘神娘娘、毒盡癍回,怎麽也得十多日去;可是康兒
倒好,不過六七,竟然就好了。”
婉兮也是驚訝,拍手道,“那是麒麟保的身子骨康健!”
九福晉垂下頭去,幽幽道,“……那孩子自己,是心下著急。唯有出完痘了,
他才能回宮來,才能見著七公主。”.
婉兮的心也是跟著一顫,伸手握住九福晉的手,輕歎了聲兒,“他們打兒一
起長大,自是情同手足。”
九福晉心下微微一沉,麵上勉強笑了笑。
這便抬眸望住婉兮,“奴才聽聞七公主這回也與皇上一同去了熱河,主子宮
裏,便隻剩下十四阿哥和九公主了吧?”
“奴才啊,在家裏總聽得倫珠起九公主來。九公主不但生得如玉雕的一般
好看,更是生了個特別靈的鼻子。奴才還沒見過九公主呢,不知道這會子能否見見?”
婉兮垂首輕笑,心下並非不明白九福晉的意思。
婉兮這便叫精奇媽媽抱著九公主來。
九公主已是過完了周歲,自己走路雖還不穩當,可是走起來那前後搖晃的
模樣兒,卻是無法用言語描述的嬌憨可愛。
九公主話晚些,這會子不急著張嘴,到了九福晉跟前,先用鼻子聞。
婉兮含笑掩住口,笑話道,“……九福晉見笑了。這丫頭從兒跟她姐姐一起,
便繞著拉旺帶回宮來獒犬一起玩兒,這便什麽都模仿了去。”
九福晉看這唇紅齒白、柔軟如糖捏出來的人兒,歡喜得一把抱在懷裏。嘴裏
還在請罪,“公主主子,恕了奴才唐突的罪。奴才是太喜歡主子了。”
婉兮拉著九公主的手,耐心教她開口,“薑—舅、媽~~”
無論從傅恒那國舅爺的身份那論,還是從婉兮跟傅恒的兄妹之情這兒算,九福
晉都是舅媽。
九公主難得開口,這會子倒也乖乖地跟著婉兮一起,認真地一邊兒點頭,一邊
使勁兒咬出這兩個字兒來。
九福晉登時一顆心都要酥了,抱住九公主,便怎麽都不肯撒手了。
“奴才哪兒隻甘心當個舅媽呢?奴才自己有兩個兒子,偏沒親生個丫頭出來,
這會子與九公主也是恁地投緣,當真希望能給公主當媽,不要了前邊兒那個‘舅’字
兒呢!”
這會子福康安在外頭遛躂了一圈兒,已是回來了。
九福晉便伸手叫,“康兒快過來。瞧瞧九公主都這麽大了,已經會叫人了!想
想你出宮那會兒,九公主還呢!”
福康安卻並無九福晉的熱絡,隻懨懨地坐在外間的炕上,兩條腿從炕沿兒上耷
拉下來,又夠不著腳踏,這便隻在半空懸著,使勁兒晃蕩。
百無聊賴——這四個字兒,這會子就明明白白刻印在福康安周身兒上下呢。
九福晉看兒子不回應,有些尷尬,抬眸悄悄看一眼婉兮,這便又叫,“康兒,
快過來呀!抱抱九公主,她又軟又香,愛死人兒了!”
福康安依舊晃蕩著腿,轉頭隻問婉兮,“令阿娘,蓮生她究竟何時才回來呀?”.
婉兮這顆心,都跟著有些兒鬱卒了。
九福晉便更急了,忍不住站起身兒來,使勁兒瞪兒子,“你這孩子,便是急著
見七公主,這會子七公主終究隨皇上聖駕在外;九公主在眼前兒呢,還不過來陪九
公主玩兒一會子?”
福康安卻幹脆納頭就倒在那炕上,懨懨地都不抬眼,“不想玩兒……啾啾太
了,也不會話,也走不穩當,我不知道跟她玩兒什麽!”
九福晉徹底惱了,將九公主交還給精奇嬤嬤,這便走過去,抬手要打福康安。
“你這孩子!這是宮裏,是令主子駕前,如何容得你這些渾話去?在家裏教
你的那些規矩,豈非全都白教了?”
見九福晉這是真的惱了,婉兮急忙叫人,玉蟬趕緊進來一把抱住九福晉。
“哎喲我的好福晉,快別惱了。保哥兒在咱們宮裏,在令主子麵前,一向都不
必這麽拘束的。主子和咱們,就愛聽保哥兒這麽嘎嘣溜脆地話兒!福晉又何必這
樣當真呢?”
婉兮不便起身過來,也含笑勸,“玉蟬的對。麒麟保是孩子,童言無忌才最
是真可愛,何必叫孩子這麽早早就有了城府去?”
玉蟬爺趕緊扭身兒衝門外的劉柱兒和蛐蛐兒使眼色,那兩個趕緊進來,一左一
右,連哄帶扛的,將福康安給架出去了。
婉兮也示意精奇媽媽先帶九公主出去。
殿內一時就剩下婉兮和九福晉兩人,九福晉卻還是平複不下來,徑自落下珠淚來。
“令主子……你這孩子。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啊,你盼著他們長大,盼星星
盼月亮一般。可他們一旦長大了,就跟你離了心了。這康兒,才滿了五實歲,這就
這麽不聽話了!”
婉兮輕笑,握住九福晉的手,“你這又是何苦?孩子是孩子,便是咱們身上的
肉,他們也總有他們自己的心思不是?他們如何能事事都與咱們想的一模一樣兒了
去?”
九福晉便還是落淚。便是不話了,淚珠兒依舊不停。
婉兮輕輕咬了咬唇,略作掙紮,還是直言道,“……九福晉的不歡喜,不光是從
麒麟保這兒來的吧?”
“這會子舒妃不在京裏,隨駕秋獮去了。我自問與蘭佩你也有這些年的情誼。
你心下若有話,便與我,可好?”
九福晉含淚搖頭,“……不是奴才不信令主子,終究是,這會子令主子的身子,
正是要緊。”
婉兮拍拍她的手,“不要緊~~這個是第四個孩子了,早已是沒那麽緊張。有什
麽,你就是。”
九福晉終於抬頭,“令主子,芸香她……又有喜了。”.
婉兮也有些驚訝,不過臉上實在不便擺出什麽神色來,這便垂下頭去。
“芸香?倒是有好些年,沒聽見她的消息了。”
九福晉含淚冷笑,“可不是!當年她害令主子,又同時誣陷給我和篆香去……九
爺將她母家一家人扔到盛京田莊去。隻是那會子顧著靈兒年幼,這才叫她還能繼續
留在府裏。”
“九爺已是許多年不再提起她,將她放在偏院裏,叫她自生自滅罷了。”
婉兮並不願舊事重提,點點頭道,“……今年,倒是靈哥兒在西北得了用。這幾
日還聽見毅勇公明瑞以少勝多的捷報,想來靈哥兒必在明瑞軍中,故此立功嘉獎的
人裏頭,也許有他。”
九福晉哀韶閉了閉眼,“令主子看得明白!正是因為靈兒,這一二年來,九
爺才重又提起芸香來。尤其今年,隔三差五也去與芸香一起吃飯;便也偶爾有那麽
幾回,留宿在了芸香的房裏……”
九福晉著,淚珠兒又無聲地滾落了下來,“那會子奴才正在病中,想來也是
慢待了九爺;更不知道那芸香使了什麽手腕兒,這便當真又得了一個孩子下來!”
“九爺當年饒了芸香,就是為了靈兒;今日叫芸香有機會複起,依舊是為了靈
兒!這孩子,便是怎麽建功立業,卻仿佛終究是來討債的一般!”
婉兮抬眸靜靜凝視九福晉,九福晉臉上的懊惱、悔意全都那樣明白。
婉兮隻得輕歎一聲兒,“……不管怎樣,孩子既然已經有了,你便也別這樣難受
了。靈哥兒能在西北替朝廷效力,建功立業,他的功勞也是光耀你一家的門楣去。
你身為嫡母,又何嚐沒有榮光?”
“再,靈哥兒如今的身份又為多羅額駙。他的福晉,便是你親姐姐的女兒。
從私而論,他還是你的親外甥女婿……他立功,於公於私,你都該高興才是。”
九福晉自知失言,心下卻又不甘,隻得唯有咬牙掉淚,一時不知該什麽好。
婉兮抬眸望住九福晉,心下也是歎息。
她又抓過九福晉的手來,“蘭佩啊,你的心,我何嚐不明白。可是孩子既然已
經來了,這會子你再這樣兒,不過是為難自己,又為難九爺。”
“這會子好在你的病已是好了。隻要你能與九爺重修舊好,那芸香得到的,蘭
佩你怎麽就得不到?她再怎麽著,也隻是側福晉;你是嫡福晉,你的孩子,怎麽都
在她之上的。”
九福晉這才抽噎著,使勁點了頭。
“令主子……我不是善妒的人,我隻是不能接受,我會輸給芸香那樣的女人。她
算個什麽東西!這些年未有憑著靈兒,卻能這麽穩穩當當走過來;如今又能複起,
再度得了孩子去!”
九福晉對芸香的怨懟,叫婉兮心下不由得想起愉妃來。
或者再想想福靈安和永琪這兩個孩子,他們或許從就都知道母親不受寵愛,
他們也必定私下裏見了母親不少的眼淚……故此這樣的孩子,長大起來才格外的奮發
向上,才格外的出息吧?
否則福靈安那孩子,也不會剛十三歲,還不到軍營效力的年紀,便敢直奔西北
那最殘酷的戰場上去,活生生替自己掙得了功勞,也為母親換來了複起的機會。
——若此來,永琪怕也是同樣的吧?
啞忍平靜的外表之下,卻有一顆不平的心。為了自己,也為了母親,可以豁出
一切去,甚至自己的性命,也要死死抓住任何一個機會,絕不鬆手。
不是這樣的孩子本身有什麽不好,隻是,這樣的孩子終究比母親得寵、從
便一切順遂的孩子,要格外多一些城府去.
八月初一,皇帝命祭大社大稷,遣裕親王廣祿,恭代行禮。
皇帝命將明瑞交部議敘,同時也命明瑞查明他那一戰的隊中之大臣、侍衛、官
兵等,造冊送部議敘。
婉兮知道,這其中,又必定有福靈安了。
此時,福靈安因跟隨兆惠,參與了葉爾羌之戰,論功已經擢為二等侍衛;此次
再議敘,至少便是頭等侍衛了。
以頭等侍衛之銜,再加上他多羅額駙的身份,這孩子便已經足夠於前朝立足。
便是輪不到他來繼承傅恒的世職、家資去,福靈安也已經有足夠的資本,自立門楣.
八月因有皇帝的萬壽,更七還在皇上那邊呢,婉兮還是支撐著,親自與語琴
等一起做了幾十匣的各色餑餑,從京裏送到熱河去。
雖不用婉兮親自動手,隻需叫語琴她們來做就是了。隻是其中終歸還有兩樣
兒皇上和七私人愛吃的口味,語琴總做不出來。婉兮還是忍不住,親自動了手去。
雖不過就那麽幾樣兒,忙完之後,婉兮便覺得有些疲憊。
肚子有些沉墜,這便不敢再起炕了,忙喚守月姥姥和守月大夫來伺候。
自宮裏上了守月姥姥和守月大夫,就意味著宮中已是隨時待命,便是孩子這個
時候兒來,也已經萬事俱備了。
守月姥姥憑著手上的經驗,摸過婉兮的肚腹之後,也,“令主子這些可萬
萬靜養吧。”
婉兮不敢怠慢,這便一心隻靜養罷了。島外的事情,一概不理了。
這會子玉蕤的堂妹、那位剛失去了長子的英媛格格也已經坐滿了月子,心情也
平複了不少。這便也進園子來看望玉蕤,兼給玉蕤進封道喜。
玉蕤心,沒叫英媛格格上島來。終究英媛是剛失去了孩子,這便有些不吉利。
玉蕤在到外見了英媛,回來婉兮問起,玉蕤便也笑道,“姐放心就是。英媛雖
心下還有些難受,不過基本上也已經平複了。終究她年輕,以後的日子還長著。”
“更難得五阿哥對她極為心嗬護,這一個月間,沒少了在她耳邊承諾,會
額外多寵愛她去,必定叫她再懷下孩子來。”
“英媛還叫我放心,也叫姐你放心……”
婉兮不由得微微揚眉,“哦?叫你放心,也叫我放心?這話兒是你妹子自己要
的,還是永琪囑咐她遞過來的?”
若是英媛自己的話兒,她叫玉蕤放心也就是了。
玉蕤也是深吸一口氣,望住婉兮,“姐的意思是,五阿哥是想告訴咱們,他會
為了咱們而去格外寵愛英媛?”
婉兮垂首笑笑,“興許是我想多了。總歸啊,日久見人心。若英媛格格能因禍
得福,那我倒也是歡喜的。”.
婉兮這邊眾人待命,緊張了起來,多貴人那邊兒雖趕不上婉兮這邊兒的級
別,守月姥姥和守月大夫們,卻也不敢不心伺候著。
隻可惜多貴饒生母已然故去;她家裏又在呼倫貝爾草原上,這便沒人進宮來
陪伴著她。
愉妃這便每日都過來看望,配著多貴人話兒,午後才回自己的杏樹院去。
皇帝對多貴人也是仁厚,即便多貴人隻是貴人,皇帝臨走吩咐給多貴人添炭的
標準,是按著嬪位的份例。
這日愉妃從多貴人宮中回去,與多貴人同住一個院子的鄂常在自然出來送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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