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6 閃彩節（五）
“啊——”
驚呼聲在人群中飛快地擴散，很快就產生了一波混亂。
這些藝術家們雖然人多勢眾，但他們中除了幾個非典型的天才之外，絕大多數要靠平時的任務收入來貼補自己的藝術夢想，口袋都不是那麽富裕，最高端的也隻不過有幾個輔助性的A.I.，「瘋狂希望」這種明顯戰鬥向的人形A.I.一出現，就讓他們感到了一陣恐慌。
特別是「瘋狂希望」並沒有經過什麽外觀設計，它的外表完全是B.B.D增殖體本能地去模擬拾音結構的成果，沒有那種精致的美感，卻充滿了野性和暴戾的感覺，帶給周圍的人們更大的壓迫感。
因此「瘋狂希望」一出現，人群就轟然散去了不少，但是這並不意味著淩夏樹的危機就此解除——藝術家中擁有強大戰鬥力的雖然少但絕不是沒有，難免跑出一兩個來刷存在感，而閃彩節期間負責維持治安的雇傭兵也正在趕來，就算把他們都排除掉，白泉節點主機本身的關注也是個非常關鍵的因素。
“嗚嗚……夏樹，你可要控製住自己啊！”
老狗眼淚不斷地留下，看著「瘋狂希望」那猙獰的巨口，帶著哭腔勸說著，“不要和他們衝突，趕緊離開最好……”
痛哭讓他最後幾個字變得模糊難辨，就因為這點事情，淩夏樹心中再次爆發怒氣，恨不得拎著老狗的領子衝他一頓暴吼，質問他到底想要說什麽。
不過這股怒意很快又被淩夏樹強壓了下去，臉上的表情暫時依然還是理智的，再加上圍觀的人群因為「瘋狂希望」而退開了不少，也讓他心頭的煩躁消退了一些。
趁著這個機會，淩夏樹抓著老狗、用狂風一樣的速度朝著之前邵佳延的小屋奔去，隻是幾秒鍾，那狹小的烘焙屋就進入了視野。
入目的景象讓他心底一沉，狹窄店鋪門口那些龐大的架子和普通刀具依然掛在那裏，但淩夏樹瞬間就發現那套讓他羨慕的攪拌套具和那塊溫潤的大理石板不見了蹤影。
淩夏樹毫不停歇地衝破那些普通金屬材質的架子、進入烘焙小屋的內部，果然不出所料，裏麵已經空無一人。
轟！
伴隨著沉悶的巨響，烘焙屋的烤爐連同半堵牆壁像是遭到轟炸一樣驟然飛出，稀稀落落的殘骸飄飛中，保持著出拳姿勢的淩夏樹緊咬牙關，瞳孔之中橙色的光線矩陣高速運轉，幾乎重疊成了一個亮點。
落入陷阱的怒火讓淩夏樹終於還是短暫地失控了，這一拳的結果也讓周圍的人群短暫地退卻——隱世的覺醒者在現世中打出這種破壞場麵並不稀奇，但這裏是對隱世人本身有限製的節點基地，早已封鎖了大量權限，隻有像淩夏樹這樣的‘源碼級’戰力，才能輕易突破約束，打出這種震撼的效果。
“……”
站在近乎成為廢墟的烘培小屋中的淩夏樹卻沒有新的動作，而是若有所思的看著自己的拳頭——剛才這一拳打出之後，心裏的怒火竟然隨之疏解了一些，這種自然的感覺他雖然已經陌生，但還依稀記得——那正是他家庭巨變之前還是普通人時的生活體驗。
所以這種憤怒真的是來自自身、而不是外部模塊的操縱？
發現自己忽視了某些因素的淩夏樹，第一時間調集全部的注意力集中到了B.B.D網絡，開始試圖用從‘女神之種’的代碼中學到的方法，操縱自身的人機界麵，
因為一直以來他的人機界麵雖然正常運作、但對自身的作用都被B.B.D強行‘漠視’的原因，淩夏樹一開始確實沒有意識到，這憤怒可能是自身的問題，但一旦他轉過了這個思維上的盲點，馬上就能找到應對的方法。
學自女神之種的操作方法很快見效，人機界麵的‘平靜’功能被激活，各種偽造的神經信號傳入淩夏樹的中樞神經係統，調整他的內分泌，激活伽馬氨基丁酸和相關受體，強行平抑他身體的‘憤怒’情緒。
淩夏樹冷眼旁觀這一切的變化，感受著體內神經係統接收到的各種信息、不斷配合著人機界麵暫時壓製B.B.D的抵抗，漸漸的感到了心跳開始減緩，血壓也在迅速下降——在‘薩利仸’商團的技術手段下，人體就像一個可以隨意擺弄的玩具。
沒有什麽感慨，淩夏樹確認了一下自己‘憤怒’的指數確實在下降之後，隨即轉向依然在抽泣的老狗，毫不客氣的伸手按在他的頭頂，瞳孔中橙色的光線閃爍，常人看不見的矩陣視覺維度中，無數虛幻的藍紫色光點開始沿著老狗的外表輪廓入滲，很快就摧枯拉朽的接管了他的人機界麵，強行刺激下丘腦開始進行大量的激素分泌，人為的為他製造快樂、抹去悲傷。
“啊……我感覺……好像不那麽傷心了。”
老狗的身體抗性比淩夏樹要低得多，幾乎是立竿見影地就起到了效果，哭泣的動作漸漸停止，眼淚也不再湧出，呼吸也變得平緩。
“我繼續追蹤那個廚師，你盡快返回片場，請費爾南出麵幫忙……如果他不肯的話就說我欠他一個人情，事情完結之後肯定會有回報。”
淩夏樹收回手掌，沙啞的聲音快速的吩咐老狗接下來的行動。費爾南是他目前最可能請動的頂級編寫者，而他也做好了付出一定代價請對方出手的心理準備出手的心理準備——
他在狩獵區裏邊的收獲可並不隻遇見鍾天禎這一件事，單隻是叮間伽羅奇特生命狀態的掃描記錄，對編寫者來說就是巨大的財富。
當然，這些隻是他從自己的角度做出的判斷。
“我們手裏好像沒有什麽證據……”
老狗似乎還沒徹底清醒，露出了一絲猶疑。
“這是襲擊！”
淩夏樹的怒意再次上湧。數千次痛苦的死亡，讓他對自己神經係統的掌握程度無人能比，現在卻被老狗質疑——
不對。
淩夏樹瞳孔微縮，再次清醒過來。
自己之前忽視了內部情況時還說得過去，現在已經通過人機界麵調整了內分泌，為什麽還會再次出現這種難以控製的憤怒？
他顧不上再和老狗說什麽，迅速調出自身人機界麵的各項參數，然後驚訝的發現，自己的身體竟然在抵抗人機界麵的神經信號調製，激素的分泌再次朝著憤怒爆發的那一端傾斜！
這是什麽情況？
淩夏樹第一次感到了迷惑，下意識地再次重新檢查了一遍各項指標之後，他不得不承認，事情出現了他無法理解的變化。
這特殊的憤怒就像附骨之疽，無論他怎樣努力，似乎都無法擺脫。
人機界麵的激素信號調製似乎已經徹底失去了作用，他的身體緩慢而堅定的按照之前的方式、繼續分泌能讓他更加憤怒的激素物質，甚至由於之前受到壓抑的原因，變得更加激烈。
“不、不對呀夏樹，我怎麽又想哭了……”
老狗明知道自己做一個抱大腿的混子，此時最應該發揮自己經驗豐富的唯一優勢，然而讓他惶恐又無奈的是，自己理智雖然清晰，這卷土重來的悲傷卻讓他簡直睜不開眼，以淚洗麵不再是一個形容詞，而成為了他現在的動詞。
轟！
“不要管什麽悲傷了！”
無數碎塊和殘渣飛舞中，淩夏樹用另一次暴力的破壞行為，稍微舒緩了一下內心不斷上漲的憤怒，“直接就這樣，什麽都別管，去找費爾南來幫忙！”
“我知道了……嘶！”
破壞的行為讓老狗也恢複了一些自製能力，老腰一挺，趕緊趁著思維還清明的時候跌跌撞撞地朝著費爾南的片場方向跑去。
“呼——”
淩夏樹深深吐出一口氣，簡單地判斷了一下周圍的情況之後，就朝著直覺中邵佳延可能會逃竄的方向快速追去——他當然明白，這種賭運氣的行動幾乎就是在做無用功，然而追擊行為至少能夠舒緩怒氣，如果什麽都不做讓怒火不斷上漲，可能是更加糟糕的結果。
帶著這樣的想法，他的身影很快就撞開了街上的人群，消失在綻放街的另一端。
……
“唔……如此濃鬱的悲傷，仿佛5月的清晨、那凝而不散的霧氣，默默地跟隨著你，在不經意的一舉一動中，悄然帶給你一絲絲的，冰冷和沉重……”
和哭著的老狗擦肩而過的人群中，一名衣著整潔，麵目平凡、看起來十分年輕的男子，忽然回頭用深沉的目光追隨著他的身影沉吟了片刻，隨後傷感的低語了幾句，轉過身去，饒有興致的注視著淩夏樹消失的方向。
“還有，那如同連自己的存在都要燃燒掉一般的憤怒……”
如果老狗沒有哭得睜不開眼的話，以他的閱曆，肯定能夠第一時間認出這名來參加閃彩節、看似年輕的詠歎者的身份——
「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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