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清風拂山崗
“當!”
一麵鑼鼓炸響,洪家集各院落前拉起了白麻布。
“凡入集者請登記戶所,每院落容納十人。”
“施粥棚急招三十位櫥子,有意者速去北街報道。”
“凡醫師叮囑焚燒之物不可私藏,一經發現驅逐出集!”
“各院落人員除施粥棚外不可隨意走動,違反者鞭打三十。”…………
一位士卒站在鎮前宣讀各項約束法令,五六位醫師已經率先入鎮檢查衛生疏漏,其餘兩千多寒江百姓有序的在集鎮前登記造冊。
寒川城派遣的士卒每人都發了一塊嶄新的白布,白布浸過草藥湯遮在口鼻上防止染上疫病。
在鎮外不遠處,兩百多位寒川士卒跨刀監察,防止有趁亂起哄者,最前方放著一張躺搖椅,牛千兒坐在椅上麵部蓋著涼巾,手中的馬鞭時不時揮動驅趕蚊蟲。
“千兒哥,時候差不多了,該啟程去下一個集鎮!”
出言者的是一位百夫長,此人是當初攬月寨的寨眾,李開花起家的老班底。
“叫我牛校尉,或者叫大名光義哥,千兒千兒的多難聽。”
牛光義這個名字出自於李宏的文書,因為傳達命令要寫的正式,所以李開花便給他起了這個名字,這家夥現在隻要聽見誰叫他千兒就急眼,當然其中不包括李開花與明玉辰,城主與縣丞喚他名理所應當。
“光義哥,該啟程了!”
“哎!這多好聽!牽馬來!”
牛千兒翻身上馬領著後方一百步卒向下個集鎮而去,百夫長看著牛光義離去的背影口中嘟囔了兩句。
“牛千兒這名兒有啥不好聽?原先牛老伯沒給你起大名時,大家都叫你狗腰子不是活得好好的,當官了就是矯情!”………………
與此同時,寒江城中起了流言,人若是都沒有盼景兒也便就相安無事,一旦起了攀比,心裏的不平衡感會迅速將理智衝的稀散。
“誒,你聽了沒?洪家集那邊不僅有醫師治療,而且李城主還發糧食,這等生活比神仙都要滋潤。”
“現在這些有何用?當初李城主派人來接的時候誰都不願去,如今眼紅稀罕人家,早幹嘛去了?”
“這不行,憑什麽他們就有著待遇,我們的馮城主呢?”
“聽早就逃到上乾府了,寒江當官的沒一個好東西,平日斂財刮得緊,到了這種要命關頭早就跑得四下無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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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怨一起便是泛濫之勢,瘟疫倒了青壯勞力,各家隻能吃存下的口糧,但寒江城賦稅極重,餘糧根本撐不了幾日,加上貨物流通不暢,物價飛漲攀升,癱瘓形勢愈演愈烈…………
東坊米行,是寒江城最大的糧食買賣場所,近幾日價格的飆升已經遠遠超乎平常百姓接受的範圍。米行東家的娘子也染了熱花病,時常關門去大夫處問診,今日才剛剛從袁大夫設的義診處回來。
“咳咳咳!夫君離我遠一些!妾身自己熬藥即可,你去照看米鋪生意。”
米行娘子遮著厚厚的紗巾將東家推出房間,害怕夫丈被疾病傳染了。
“娘子快開門,你又不識字,袁大夫寫的醫囑隻有為夫能看懂,胡亂用藥隻會延誤病情,為夫要走早便走了,娘子這又是何苦?”
米行東家與娘子是十數年的老夫妻,雖然膝下無兒女,但二人相濡以沫,共望白頭。如此艱難的時刻東家怎會拋棄妻子躲禍?
“吱!”
房門被強行推開,米行娘子迅速躲到房屋另一側,麵朝牆壁聲哭訴:“夫君莫要看妾身,妾身如今麵色醜陋,難看之極!”
東家微微一笑蹲在娘子身旁,輕撫娘子因為熱疹皰潰爛的臉龐,隨即將她抱在自己雙腿上翻看醫囑。
娘子在懷中聲哭泣,東家卻一直抱著娘子坐在藥罐旁分煮藥材,直至濃稠的黑色湯藥入碗,東家精心的吹著湯碗中的熱氣,一口口喂娘子喝下,時不時還詢問她是否苦澀,些甜言蜜語當糖食。
“哐哐哐!”
米鋪大門被棍棒砸開,無數百姓擁入米鋪瘋搶糧食。
“夫君,快去看!有人……”娘子急切地盯著窗外道。
“搶吧!搶吧!隻要娘子能好,這些糧食就送給賊老了,來!咱們喝藥。”
東家對外麵的亂局充耳不聞,這些饑餓的百姓是擋不住的,折了錢財無所謂,一切都可以重新來過,隻要身旁的人兒在,再努力十年又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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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江城外,屯兵大營。
八千饒軍旅營此時也有不少人患上了熱花病,袁舟山與幾位大夫晚間都會來軍營查診病患情況,今日也不例外。
各營帳中,士兵的哀嚎聲越來越多,染病人員逐步增加,袁舟山查診完畢到了統領帳內稟明情況。
“袁大夫,這隔離工作本將已經做到了細致,怎麽還會有這麽多人染病?”
潘向忠,寒江軍營唯一在職的統領,其餘三位統領都在這大災麵前不見了蹤影,唯有此人堅守軍職,算是寒江城現在最高的軍政官員。
“人員太過密集,左右不通風,瘟疫自然也止不住,袁某建議分流病患,防止有更多人染疾。”
袁舟山摘下布巾將藥物收拾整齊,理性分析軍營情況,讓潘統領心中有個明斷。
“這怎麽可以?這等於解散軍營,日後馮城主歸來本將該如何解釋?”
潘向忠恪盡職守,心中牽係日後前途,不想散了軍營,斷了官路。
“如果是再不分流人員,這八千人都染上熱花病,屆時的責任豈不是更大,望大人明辯是非,莫要圖一人所得。”
在袁舟山眼中所有的病患都一樣,沒有百姓和軍旅之分,要想存活更多人就需當機立斷,強行拖延隻會誤傷無辜。
“這……本將還需想想!”
潘向忠這般堅守就是圖個光明前途,現在要斷了這條路,豈不是一切都徒勞無功。
“報!寒江城百姓圍營了!”
“什麽!這些刁民竟敢如此大膽。”
潘向忠提起佩劍快步走出營帳,隻見營外漫山遍野站著百姓,這些人大多數染了熱花瘟疫,手持著棍棒鋤頭神情激憤。
“馮城主!我們要見馮城主!”人群中的一聲吆喝,所有百姓隨聲附和。
“糧食,我們要糧食!”
“給我們治病!不然我們就入軍營!”
一句一句口號喊得響亮,軍營中所剩的四千餘健康兵卒根本不敢靠近這些熱花病人,任由他們一步步推進壓向軍營。
“統領!這該如何是好?”
“退!往後退!”
這些瘟疫病人生便有優勢,即便再強的部隊也不敢和他們刀劍相向,瘟疫可不認人。
帳內的袁舟山也聽到了病饒喊號聲,快步走出營帳,一炔在所有病患麵前。
“你們這是做什麽?不好好在家中養病,亂跑作甚!”
“袁大夫,是袁大夫。”
熱花病患敢向所有攔路者出手,唯獨此人可以將他們攔下了,救命的活菩薩誰不存敬愛心?
“袁大夫!快去戴上麵巾,您可不敢染上這病症。”
“袁大夫我等這就出營,還望袁大夫為我等做主!”
“袁大夫,俺也一樣!”
所有病患退出軍營,在營外靜候潘向忠的決定…………
“壞事了,壞事了!軍中哪有那麽多糧草?”
潘向忠看了一眼營外的病患,焦急的在賬內來回踱步。
大約過了半柱香,潘向忠眼中一亮看向袁舟山。
“袁大夫,是寒川城人氏!”
“正是。”
“那袁大夫可認識李城主?”
“相熟,有幾分交情。”
“那此事還需袁大夫走一遭,讓李城主多讓幾個集鎮分流病患,此外再借些糧食與這些百姓如何?”
潘向忠自認為想到了絕佳的主意,寒川城如今富得流油,一些糧草對李城主來不在話下。
“大人高看袁某了!這等城池大事袁某沒那麽大臉麵。”
袁舟山一心隻在治病上,這種事情與他無關。
“自然不會讓李城主白做買賣,潘向忠這幾千軍士願意聽從李城主調遣,這樣一來寒江城的事便是分內事,想必他不會不管。為了這滿城百姓還望袁大夫遊一番!”
潘向忠隻懂領兵,不通政事,加上節度使與馮城主的不管不問,他隻得另尋靠山。
“好吧!為了這些病患袁某走一遭,至於成功與否全看李城主的善心。”
“此事必成!”………………
二人交談之際,病患中那幾位地痞流氓退出隊伍行列,向城外一處民居走去。
院中兩位黑衣人準備好錢財逐一發放給這些地痞流氓。
“規矩可懂?”
“大爺放心,這種起哄的事我們常做,尋不到痕跡。”
“拿了封口費,可要懂人情,要不然心腦袋。”
“我等曉得,絕不四處張揚!還望大爺饒了妻兒性命。”
“回家吧!妻兒在家中等著呢!不過可要想清楚,能抓一次便有第二次。第二次可不會這麽仁慈。”
“大爺放心!道上的規矩我們都懂。”
“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