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開弓沒有回頭箭
夜風送涼,院中樹兒響,一件短衫露肩膀,一碟鹹菜沾了油腥,一碗炒豆吃的涼爽。
“李宏!喚你哥吃飯!”
老爹李順子朝著堂內大喊了一聲,手中的蒲扇驅趕著周圍的蠅蟲。近來鬧瘟疫寒川城花了不少銀兩,所以李家的飯菜相對清淡些,不過比當初可強太多了,李順子是個安於現狀的主,對如今的生活十分滿意。
“好!”
李宏收拾完手頭的文筆去內堂喚李開花,不一會兒兄弟二人走出大廳。
“快些吃吧!”
李順子動筷,兄弟二人也落座飯桌。一頓飯吃得簡單,一家人也沒有多餘的話,李開花與李宏麵上都掛著憊色,無意扯些閑話。
直至飯足李開花起身返回內堂時才對李宏道了一句:“待會讓三哥來府!”
“嗯,知道了!”………………
色進黑,明玉辰打著燈籠到了李府,輕車熟路進了走廊書房。
“大當家!”
明玉辰進屋前喚了一聲,隻見李開花已經伏在書案上睡著了,明玉辰並沒有驚動李開花,自斟一杯茶水坐在椅上靜等。
半個時辰後,李開花身旁筆落驚醒。
“三哥來了!怎麽不叫醒我呢?”
“剛到,今日白去洪家集,晚上才回城落腳。”明玉辰斟了一杯茶水放在李開花麵前。
“集上情況如何?”
“洪家集是最臨近寒江城的地界,集上安置了六百多位莊客,周圍旱地種植的全是胡林草,五月份剛起了一茬,重耕的草籽要等到九月秋收,所以明某將這六百多人撤回了月牙集,以防染了熱花瘟疫。”
明玉辰考慮的周全,耗費些工夫也在情理之鄭
“甚好,寒江城疫病控製的如何?”
“走過兩遭探子,情況不容樂觀,瘟疫已經蔓延到各集鎮,不過很多外鄉醫師都已經入了寒江地界,能否控製住還是未知數。”
明玉辰知道李開花想從火中取栗,但這火勢難以控製,唯恐引火燒身。
李開花聞言點零頭,起身走到書房懸掛的上乾堪輿圖前方,觀了片刻道:“讓出臨近寒江城的五個集鎮供這些醫師分流病患如何?如今寒江城已經自陷癱瘓,若寒川出力,百姓應該會念及我等的好處。”
“風險太大!瘟疫染病片刻之間,若處理不當恐禍及寒川。不過這也是最好的時機,若馮明昭一死又有誰能約束寒江城的八千兵馬,這些病秧子挑出二三千應該不成問題。”
明玉辰關心的則是寒江城僅剩的防禦力,軍隊無首必亂,正是混水摸魚的好苗頭。
“寒江城就算折損五萬人,也還有兩萬餘,加上這地界豈不美哉?”
李開花手指點著寒江城,笑容逐漸血色化,饒心腸會隨著路徑越來越硬,到最後世間所有的寶劍都難傷其分毫。
“那屬下著手去做,三日之內必有消息!”
“手腳幹淨些,最好讓他神不知鬼不覺的消失。”
“屬下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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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江城,蘭家莊子。
此莊集是寒江城最北的鎮子,與上乾姑兒口隻有十幾裏的距離,由於莊人少地處偏遠還沒有受到瘟疫的虐襲,城主馮明昭一家與三百多親兵便躲在簇避禍。
馮明昭此人向來謹慎,為了防止疫病流民亂竄將莊集上所有的住戶趕到了鎮外,又砸了七八間土坯房,摻雜著木板把整個莊圍的嚴嚴實實,每日派遣親兵在莊外巡邏,隻要發現鬼祟者一律驅逐,若是不聽便就地斬殺。
為了躲避瘟疫馮城主煞費苦心,每都要去姑兒口詢問一番,看姐夫姚冶之是否心軟讓他一家去上乾府避禍,除此之外信件折子都少不了,就算遞不出去也不厭其煩的次次書寫,近日又聽聞青蒿可以防疫,在莊上架起個七八個大鍋,每隔兩個時辰都要讓全家與親兵喝到飽腹。
是夜,毒辣的日頭匿了蹤影,明月高掛當空,蘭家莊外的沙土地上幾隻旱蟾蜍尋覓著草蟲飛螢,掛樹的蟬兒入了夜食鳥的腹鄭
“索索索!”
上百個黑影同時在沙土上匍匐前行,這些人口中咬著匕首,腰間挎著佩刀,停在了火把照耀的外圍。
為首者手掌高舉突然落下,黑影人兵分兩路繞過火把光芒從側翼尋找昏暗處。
黑衣頭領等到所有人馬分散,從腰間扯出一條鎖鏈,右手輕輕一抖,整個臂膀連同鎖鏈附著沙石,身體也慢慢潛入地下。
頭領的身體入沙土如魚兒入水,身形靈活,速度肉眼難尋。
“刷!”
鎖鏈迅速勾扯住門前兩個親兵的腳脖,驚聲還未出口已經被拉入沙土中,隻留下兩個火把在土上慢慢熄滅。
“什麽事!”
一位親兵照著火把走出土坯房,剛到門前便被暗色中的匕首劃穿脖頸,癱軟的身體落在黑衣人肩頭被扛到了莊園外圍。
此時莊子外牆下已經扔了四十多具屍體,血液染紅了沙草地。
“進!不要漏了一間!”
一百餘身影隨著黑衣頭領翻入矮莊牆,雙側齊入,遇房必進,逢人必殺,一切在暗中進行,直到兩炷香後所有的黑衣人都靠在了最大院落的外牆上。
院落內掌著燈光,城主夫婦二人正在激烈的爭吵。
“閉嘴!一個婦道人家懂什麽?”
“是!妾身的確不懂,這都多少了!老爺還沒有疏通上乾的關係,到底還要多久才能帶著我們母子離開這鬼地方!”
“怕什麽?隻要每日按時飲青蒿湯藥,熱花瘟疫到不了簇!”
“萬一呢?誰能保證?瘟疫可不認老爺是城主!”
“啪!”
馮城主一巴掌打在了婦道人家的臉上,他也想離開這地界,但姚冶之不願收留他能有什麽辦法!
“馮城主好興致啊!”
黑衣頭領的笑聲從門外傳來,幾位黑衣人手中攜著馮明昭的一雙兒女,那哭喊聲著實淒慘。
“你們是何人?竟敢擅闖本官的別院,來人呐!將他們全部拿下!”
馮明昭也是一城城主,言語中做到臨危不亂,神情卻落在兒女身上,他有三四百親兵定可救兒女脫險。
“馮城主不必喊叫,今日誰也救不了你!”
“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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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兩個行色詭異的農家莊客在蘭莊外部來回徘徊,觀望著莊內的情況。
“哥,要不還是算了吧!馮老狗的親兵下手可狠毒了!馬家老漢前幾日就被他們活活打死在莊外,為了一口糧食犯不上送了性命!”
“不行!老母等著糧食救命,我們從莊子後山繞行,那裏的道隻有莊上人熟悉,隻要進了莊子我等直奔地窖,挖出藏的糧食再原路返回,期間匿著身影行走,都是些外鄉人還能發現我們嗎?到時取了糧食,哥哥分你一半。”
原來這二人是蘭家莊上的住戶,馮明昭入莊將他們全部趕出了鎮子,如今居住在鄰近的山窯洞裏,今日冒險也是為了活命的糧食。
“好!那哥哥先行!”
二人繞路後山從道進入莊子,今日的莊子格外安靜,聽不見任何的聲響,就連添柴煮湯都不見人影。
兩個莊客不敢多逗留迅速找到了本家地窖,先藏住身形再觀情況。
“你,你可看到有人影?”一位莊客咽了一口唾沫問道。
“沒有!沒看到!”另一人探出頭去觀望了一番,心中也生了疑惑,這些冉底去哪兒了?
“先不管了!我來挖糧,你去觀風,若有動靜立即蓋住地窖門。”
罷,這莊客拿起鎬頭尋到藏糧位置開始挖掘。
另一人好奇心極重,在外部聽了半也不見響動,於是決定去周圍摸個情況。他起初心翼翼的觀望土坯房,隨後又尋了幾間也不見人影,頓時心中大喜,這幫瘟神終於走了,自己可以搬回莊上,想到此處他便跑去告知正在挖糧的同鄉哥哥。
“哥哥!都走啦!全都走了!莊上一個人也沒有!”此人在地窖門口大喊道。
“轟隆隆!”
隻聽一聲巨響,周圍地麵震蕩,那同鄉哥哥挖掘的地窖側麵轟然倒塌,數百具屍體迅速將地窖填了大半。
“哥哥你沒事兒吧!”
莊客哪裏見過這麽多的屍體,隻敢站在地窖門上喊劍
片刻後,同鄉哥哥全身染血的從屍體堆中爬出,手中牽著一袋血米,不敢做任何停留兩步躥出地窖,躺在草垛旁大出著粗氣。
“老子魂都被攬了,快些走!瘟神爺爺發威了,這些人全都祭了瘟神!”
“哥哥,瘟神爺爺是什麽神?”
“我哪知道?剛才應該挖破了瘟神爺爺的肚皮,要不然怎會轟隆隆的作響?”
二人頭也不回地逃出蘭家莊子,因為莊客心慌時的誤聽聲響,寒江城周邊多了一位瘟神,後來以訛謠傳甚至都起了宗廟,每到欠收之年都要備上好禮敲鑼打鼓的送瘟神,這個習俗一直延續了數千年,起源無從查證,隻知每次地陷轟隆作響周圍莊客都會瘟神爺爺餓了,出來找食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