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巫族大巫師好生沒用,竟沒將你這巫族小兒收去!”
這一場戰,對方是有備而來,而我也有神鞭助陣,結果沒有意外。
意外得是,從對方的叱語裏得知,有關滄海的消息竟是蠱人透露給巫族巫師。我本還以為,是天女和蒼天。
“巫族小兒,爾助紂為虐,必有一日自食其果!”那蠱人老叟臨去,將那樣一句話拋出,以挽一些屢戰屢敗的顏麵。
其實,“自食其果”那四個字,不無道理,小海現在就正在吞咽自己種下的那枚苦果。隻是,既然是自己種下的,便與人無尤,吃下就是。
從那日,我便沒有再回西衛宮。我持著標有西衛境內所有別宮所在的圖示,逐家探訪。既然術力難成,隻得動用笨力。何況還有人願意鼎力相助,分勞一半。
兩個月時光匆匆走過,已到深秋季節,卻不想在這一日,找上的居然是楚憐星所在之所。
“小海,你是來看我的麽?”
感覺不到馮婆婆氣息時,我本是轉身要走的,但與自外麵回來的阿德遭逢,而阿德的大嗓,將楚憐星給驚動了出來。聞那聲不勝嬌弱的垂喚,我若再拔腿疾走未免心腸太硬,隻得回首笑顏相應,“憐星小姐。”
“小海,你……”她纖步上前,握住我的手,“你瘦了。”
彼此彼此。楚家小姐本就羸弱的嬌軀,如今更形消失消損,弱花一株,風中堪憐。
“你來做什麽?”另一聲不善喝問緊隨其後,“來看我姐姐的笑話?”
言者楚惜雲,形容竟不比她的姐姐來得豐潤,想來也是飽受煎熬。
“你有什麽資格來看我姐姐的笑話?不管怎樣,長風表哥總會給我姐姐一個名分,那個襄西王郡主就算如今是正妃,早晚也要把那位置騰出來給我姐姐!”
“惜雲你不得胡說!”楚憐星嬌叱。
“姐姐,我說得有錯麽?這個奴婢頂多是個暖床丫頭,怎麽和您比,您憑什麽受她的奚落?”
“小海沒有奚落我!”
“但她看您的笑話!”
“你……”
“我看得不是憐星小姐的笑話,而是惜雲小姐你的。”
楚惜雲臉色一白,揚手就打了過來,“你這個賤婢!”
自然,那一耳光落在了她自個臉上,就當替她自己打醒那份猶存的迷戀 。
諸人的怔愕我無暇料理,隻道:“憐星小姐,小海此來是為了尋找被秋長風關押的家人,您是他的未婚妻,若有機會得知,請告訴小海,告辭了。”
“小海……”
我沒有回頭,但停了腳步。
“你知道了罷?我表哥已經將襄西王郡主迎娶進了宮中,而且已經懷……”
“三天前傳出孕訊。”雖自那日我退了蠱人後,再未和他著麵,但國君的行止萬民注目,街頭巷尾的議論想不聽也由不得你。沒想到,連深居簡出的楚憐星也沒有漏聞。
“小海……”
一聲夾在嚶嚶泣聲裏的心碎低喚,使小海放開雙足,馭風狂跑。
至少,我比楚憐星幸運,她除了停在原處咽淚裝歡即別無良計,而小海,可以跑在這天地之間。擋我者,殺無赦!
夜晚,回到傾天的行莊,這兩個月來,我一直在此下榻。
已至二更時分,長天佇在院中等候。不肖多說,和他僅是對目一望,也自彼此眼中得知一天成果。
“西衛境內的別宮皆走遍。”他道。
是,走遍了,今日連楚憐星所踞的那處都已去了不是麽?
“不在別宮。”
他的意思是說,馮婆婆所在之處,並非別宮?與長天公子說話,需要強大的理解力。自從那天茶樓一番長話後,長天公子再度回到過去的省話公子。“但我曾在為弟弟療傷時到過那個地方,放眼看去,不論是房屋陳設還是花木山石,都是王家氣派。”
“王家氣派?”長天深瞳一亮,“你說王家氣派?”
我點頭,“那……”
“西衛王宮!”
什麽?他是說……
“在西衛王宮,所以……”
“所以我們走遍每家別宮,仍是找不到?”
傾天頷首:“當時我故意激怒清風,卻並未見著他有任何動作,便該想到。”
天呐天呐天呐……也就是說,與錢篋事件如出一轍,我再次守在了離目的地最近的地方卻不自知?那雙目受蒙的長途車行,又隻是秋長風的虛張聲勢故布疑陣?
“你曾在西衛王宮出沒多日,認為哪裏最具可能?”
我細細思忖,西衛王宮占地寬闊,小海在其內時美其名曰是踏遍每一處土地,其實也隻去了自認為好玩的地方而已。但有兩個區域,絕對是從來不曾涉足的……“冷宮區和前西衛王嬪妃的養老宮區!”
傾天濃眉微鎖,稍作思吟,“大有可能。”
“我這就到西衛王宮!”
“到西衛王宮做什麽?”
“當然是……嗯?”方才,並不是傾天的聲音。
幾乎是在同時,嗆啷聲響,傾天拔劍在手,劍尖直指房頂,“何方來客,報上名來!”
深秋清涼如水的月光之下,房頂上的來客背光而佇,麵目暫時不明,但那一條腿直一條彎著還要悠閑打晃的姿態,如此玩世不恭,如此……
“長天公子名不虛傳哦,僅是眨個眼的工夫就知道在下所匿方位,佩服佩服。”
這出言的聲嗓,透著一股子吊兒啷當,讓人聽著,心頭就要鑽出絲絲火氣,恨不能掐著他的脖子,薅著他的領子,扔到地下,痛踹八百腳!
“請下來說話。”傾天道。
來客頭點如雞搗米,“哪裏說話都是說,好說好說……”
“臭山頭。”我道。
“嘿嘿,被小海認出來了。也隻有乖乖下去嘍,真是,不好玩啊不好玩……”
登時,從頭到腳,我冰冷澈骨。
那一年,他失約未現,這一時,他從天而降。依然是如此玩世不恭,依然如此渾不經意,他以為如此,就能當我和他之間相亙的歲月不曾存在?他怎能如此,怎能如此?
“小海,你怎麽不說話?是不是見到山哥哥太高興了?山哥哥帶了禮物給我的小海哦,猜猜是什麽?”
“為什麽?”我瞪著已經飄身下房停在我眼前的他,“為什麽?為什麽?”
為什麽你沒有出現?為什麽你讓我一個人等到月過中天?為什麽你重新出現的時候小海正是如此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