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來日方長
鳳策垂眸:“你一個人翻不起什麽風浪,但若是加上我,就不一定了。”
“什麽意思?”
“沒什麽,來日方長,有些事不是今日就能說清的。”
窗外飛鳥低低掠過,撞響了掛在房簷下的銅鈴。
鳳策看了一眼窗外,低聲道:“夜深了。”
他起身從櫃子裏拿出一套新的床褥,將昨夜睡的滿是皺褶的換了下來,自顧道:“隻要你在府上安安分分的,想要什麽我都可以盡量滿足你。”
明姝強迫自己打起精神,但始終懨懨:“我要自由。”
“可以,”鳳策戲謔,“隻要你放棄空餘山的其他人。”
明姝選擇閉嘴。
自古多情空餘恨。
她不能讓空餘山真的變成空餘恨。
*
與男人同床共枕,並沒有明姝想象的難以接受,至少對於此時的她來說,更難以忍受的是饑餓。
鳳策的床不算很大,但躺下兩個人還是綽綽有餘的,枕頭一人一個,被子一人一床,明姝躺在裏麵翻來覆去,再看鳳策,早已經閉上了眼睛。
“喂?你睡了?”
“我有名字。”
好長一段時間沒有回答,突然這麽一出聲嚇了明姝一跳。
“你沒睡著幹什麽不說話?”
鳳策突然一個翻身,與明姝麵對麵睜開了眼:“我們之間有什麽好說的?”
“我……”
明姝話還沒說出口,肚子先咕嚕咕嚕叫了兩聲。
“餓了?”
“嗯……”
鳳策:“忍著,睡著就不餓了。”
明姝:“……”
說實在的,剛剛才接受了一個晴天霹靂般的現實,她不自暴自棄砍了鳳策已經算是善良了,怎麽這人還故意招她生氣呢?
“是誰說隻要我不出淮安王府就能滿足我一切的?之前是沒有自由,現在連頓飽飯都不給吃了?”
鳳策皺眉:“你在山寨的時候,半夜吃東西?”
明姝眨了眨眼,回憶了一下:“餓了就吃,半夜沒有吃的就自己去山上打,現獵現烤,噴香。”
鳳策:“……”
於是成親頭一晚,深更半夜,鳳策披著衣裳將廚房的管事媽媽叫了起來,給新王妃做了一碗據說清湯寡水的陽春麵。
明姝發愁:“你們王府是不是很窮?以後我不會一點肉都吃不上了吧?”
她還是頭一次見不放肉的麵條,嗐,有那個功夫給蘿卜雕花,還不如多燉兩塊肉呢。
所謂牛嚼牡丹,再好看的吃食在她這也沒有肉實在。
“吃飽了就睡覺。”
鳳策作息向來規律,現在不過晚睡片刻,便被明姝煩的頭疼。
又是一遍漱口淨麵,明姝再度躺下,鳳策背對著她,這一回她一動不動隻是盯著男人寬闊的後背,心思百轉千回。
鳳策說的那些話在她腦海裏不斷循環往複,她想用不是很靈光的頭腦想出點解決辦法,但一直天邊露白都沒有進展。
最終明姝隻能暫且將之拋諸腦後,走一步算一步。
鳳策醒來的時候,就看見眼底青黑,麵容憔悴的女人一錯不錯盯著自己。
“……?”
“你醒了?”
“嗯……”
鳳策起身洗漱穿衣裳,見明姝也坐了起來,良心發現道:“你再睡會吧,沒有什麽用的上你的地方。”
明姝絞盡腦汁想了一宿,試探道:“京城不是講究成親後回門嗎?我不用嗎?”
“回哪?空餘山?”鳳策偏頭看她,“沒有必要,很快你爹爹就要進宮麵聖,到那時我可以安排你們見一麵。”
“真的?”
哪怕是一麵也比不見要好,明姝眼睛一亮,被這麽一刺激連之前和鳳策的不對付都忘的差不多了,待他走後,疲憊感席卷而來拽著她沉入夢境。
一覺醒來,已是日上三竿,雲釵正在旁邊守著她。
“雲釵?”
“快躺著吧我的大小姐,你發熱了。”
明姝後知後覺摸了一下自己的額頭,卻是一片滾燙。
雲釵給她用濕帕子擦臉,擔憂道:“怎麽會發熱呢,是不是剛來京城不適應?”
明姝敷衍了兩句,並沒有把鳳策對她說的告訴雲釵。
少一個人知道就多一分安全。
山上沒有醫館,所以明姝和雲釵多少都懂點醫,她自己明白這是剛來京城不適應再加上又愁又急,才發了熱,好好休息便不會有大問題。
“對了,鳳策呢?”
“誰?”
“……淮安王。”
雲釵狐疑看她:“剛來一日,你都記住他名字了?”
明姝強忍住打人的衝動道:“我看起來像個傻子嗎?再不願意嫁人,嫁之前也會打聽打聽吧?”
“也是……但我怎麽總覺得你有事瞞著我?”
雲釵小聲嘟囔了兩句才道:“他去書房了,說要是你快不行了再找他。”
明姝閉上眼躺了回去:“我好想喝豚肉酸筍粥……”
“那我去給你做,你先休息。”
“好,果然最愛我的隻有你。”
聞言,雲釵朝明姝飛了一個吻開開心心去做飯,她前腳剛走,鳳策後腳便來了。
明姝抬了抬眼皮:“不是說等我還剩一口氣的時候再來看我嗎?”
“你爹爹下山了。”
“什麽?!”
聽見這話明姝猛地坐了起來,眼前卻陣陣發黑,但她顧不上這麽多了,眼底盡是焦急:“怎麽會這麽快?”
聽鳳策說的,明明應該還要有些時日才會進京啊,怎麽現在就下山了?
“……”
“你說話啊?”
突如其來的沉默讓明姝的心仿佛墜入冰窖,就連手都不自覺地抖了起來:“我爹爹是不是出了什麽事?你告訴我,我挺得住。”
鳳策看她:“也沒有這麽嚴重,是……空餘山下的村民一夜之間被殘忍屠戮,皇帝知道後勃然大怒,所以提早傳召你爹爹下山進京,將事情講清楚。”
“等會,”明姝表情木然,“為什麽要我爹爹講清楚?”
“因為……村落裏留下的刀,是空餘山山寨的專製短刀。”
“這是嫁禍!”
明姝麵上慘白一片,不僅僅是為了空餘山村民那些無辜的性命,更是為了空餘山無辜定罪的親人們。
“是,所以隻是進京問話,而非押解進京。”
相顧無言,明姝緩緩躺下,用胳膊擋住了眼睛,眼淚無聲蜿蜒。
她還記得那些村民時不時會拿些自己種的蔬果上山給他們,好幾個大娘還給她縫過衣裳,就連成親那日的頭發都是村裏的奶奶幫著梳的。
“怎麽……怎麽會這樣呢……”
“節哀。”
鳳策輕輕安撫了一句。
明姝移開手臂,用紅跟兔子一樣的眼睛水汪汪地看著他:“鳳策,你能不能幫我,讓我見我爹爹一麵?”
見了她來時那驕傲肆意的模樣,再看她如今的脆弱,鳳策也暗自覺得這事造孽,片刻後應允:“我盡量安排。”
“謝謝……我還想給那些村民立個衣冠塚,行嗎?”
“可以。”
堵在明姝心頭的兩件事,鳳策全都答應了,她舒緩不少但仍舊悲慟難抑。
鳳策沒有再說什麽,離開了房間,給了她獨處的時間。
剛到書房,便見心腹等候多時。
“何事?”
“空餘山眾人下山途中遇見埋伏,山寨大當家如今……生死未卜。”
“啪——”
鳳策手中把玩的狼毫筆從中間折斷,他皺眉道:“誰做的?”
“還在查。”
“派出所有人去找空餘山大當家的,確保剩下的人性命無虞,一定要讓他們平安進京。”
“是,屬下告退。”
雖然還不知道到底是誰做的,但也不難猜是他那幾個兄弟之一。
空餘山一直是鳳帝的心頭大患,此次招安看似平緩,但實際上鳳策的幾位兄弟早已暗潮湧動,隻想解決了禍端好替皇帝分憂。
隻是從手法上來看,村民被屠和路上遇襲並非出自同一人之手。
鳳策沉吟半晌,提筆寫下一封密信。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不管那幾位想折騰什麽,他都不會讓他們如意。
隻是想起來還在臥房生著病的某位新王妃,鳳策一陣頭疼,若是叫她知道了自己爹爹生死未卜怕是爬也要爬出淮安王府。
難纏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