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6章 預料之中

  第1097章：預料之中

  宗族會議出來的石皇臉色鐵青。


  可以想象，能讓一直內斂克製溫文的石皇如此表現，定然是讓其十分惱怒的事了。


  會議之前，他曾許諾自己的女兒沒有問題，可那幫老家夥們卻是各種刁難推諉，三生石的事情，被暫時擱置。


  如今他最為羞惱的事沒辦法向洛菁交代。


  “他們怎麽說？”左凝香像普通的夫婦那般，給石皇退下外袍，遞來濕熱的棉布巾。


  “沒說可以或不可以，因為神殿在內，對於女兒身份的質疑倒是很快平息，但對於是否救沈昭城這點，大家觀點不一，大都保留看法，說是局勢動蕩，國家利益為重。”石皇擦了手臉，坐下來喝了左凝香遞過的茶，心氣才稍稍順遂一些，“甚至，他們認為雪兒的沈國娘娘的身份，必要的時候也可以舍棄。”


  其實，何止是有必要的時候，宗族裏的人對於公主的回歸並不抵觸，相對把皇位傳給左安，他們更認同風家的嫡親血脈傳人。


  但洛菁沈國皇後的身份卻是個阻礙，且不說會把石國推入現金的戰火中，誰能保證一個從未在石國長大，對石國情誼單薄的公主將來不會把石國整個吞並進沈國呢？


  附屬國，和真正的並入，是兩回事。前者隻是名義上的，還保留著自己的統治和尊嚴，但後者，便等於滅亡。


  “那些老家夥。”左凝香不滿又無奈。


  洛菁對於三生石的在乎，對於沈昭城的在乎，左凝香身為母親，而且同為女人，早就看在眼裏，那個看似心性淡泊的女兒，其實是個執拗鑽牛角尖的人。


  她現在十分擔心：“如今又該如何和雪兒說呢？”


  石皇歎息了一聲，“如實說吧，我們這個女兒心有溝壑，可不是容易糊弄的人。”


  ……


  得到消息的洛菁失望肯定會有，但也沒有特別的沮喪。


  預料之中不是嗎？

  石皇告訴她，很多人認為沈昭城的死亡會讓沈國迅速瓦解，也會加快這場戰爭的進程，對於處於戰爭拉鋸中的百姓來說，是幸事。


  一群自私之人何必拿百姓做借口？洛菁是不屑的。


  若是沒了沈國，這戰爭非但不會平息，隻會愈演愈烈，就像當年大乾倒塌的時候，後續的若幹年，群雄爭霸，你來我往，每一寸的山河都浸透了鮮血，最後幾乎將這天下全部都打碎才終於各自劃分了地盤。


  “雪兒，相信父皇，會盡快解決的。”


  石皇有這個能力，但不是今天，也可能不是明天，哪一天呢？


  洛菁望著愧疚的石皇，搖了搖頭：“來不及的。”


  石皇一時無言，給他足夠的時間，威逼利誘，拉攏離間，他總能讓宗族裏的人最後全部都隨了他的意，但，不是現在。


  “父皇，無論女兒將來做了什麽，都不會危害石國。”洛菁輕啟雙唇，緩緩的聲音流淌在石皇的耳邊。


  石皇默默的聽了，閉上了眼，女兒的話讓他有些觸動和慚愧，這些年來，他習慣了低調行事，看來，那些人都忘了他曾經的鐵血手段了。


  “雪兒放心，有父皇在，就算你將天捅破，父皇也幫你頂著。”


  有這樣的父親真好。就算不習慣依靠的洛菁，也陡然覺得心中輕鬆了許多，酸酸澀澀的滋味再一次湧上心頭。


  這些天，她曾經的缺憾被一點一點的填滿，滿的快要溢出來。


  “好。”


  她的目光清澈明淨堅定，如冰川屹立，不懼陽光風雨。


  ……


  冥城的軍隊開拔出城，浩浩蕩蕩。


  三萬人在戰場上有時候不過是滄海一粟，但此時，卻如滾滾洪流，給人一種洶湧不可破的氣勢。


  從冥城借道楚國，來到沈國邊境的時候，這股洪流終於如撞上了大壩，被抑製在沈國邊城的大門之外。


  三萬人在攻城戰中，傾盡全力也沒能占得上風。


  相較之下，單憑一腔熱血的冥城軍隊，不論是將領還是戰術與沈國都有著明顯的差距。沈國的將領更加沉穩，沈國的士兵也更加底氣十足。


  一個小小的冥城妄圖挑戰大國的威嚴，沈國方麵從上到下雖然驚怒，但都不認為冥城真的有足夠的實力來威脅沈國。


  對冥城的兵馬盡管輕視，沈國的守城將領卻並沒有狂妄自大。


  冥城的人在城外邀戰，沈國方麵的將領卻對於冥城叫戰的行為視而不見，下令固守城池，壓根沒有出城野戰的打算。


  麵對士兵們憋屈的麵孔，沈國將領隻是一句“局勢緊張，一兵一卒都要珍惜。”便讓全軍的鼓噪平息了下來。


  如此一來，冥城一方舉起了拳頭卯足了力氣，卻無處釋放，一時積鬱無比。


  這是冥城與沈國的第一戰，最終夜幕降臨前，冥城方麵鳴金收兵，撤了回去，氣勢洶洶而來的冥城初戰受阻，篝火映照的營房內，許多人都覺得茫然，氣勢一時間低迷之極。


  “攻城戰向來如此，又不是武場比武，以為可以一蹴而就？”


  不得已，冥城的兵馬連夜被集中起來，雲放天和眾將領為了給士兵打氣，給全軍訓話。


  戰爭本來就是殘酷的，冥城士兵之前從未經曆過這些，就算其中有很多江湖人士，習慣了爭勇鬥狠，但真正放到戰場中，也被那種數萬人搏命的場景驚得汗毛倒立。


  沒經曆過勝利的洗禮，初戰便是攻城，對冥城來說實在不是件好事。


  全軍訓話後，雲放天和諸將領便又聚集在諸帳中商討辦法。


  “為今之計，短時間內，必須要有一場勝利來堅定軍心。”一將領言道。


  這一點大家都明白，但，敵人龜縮不出，何來的勝利？將領們互相對望了一眼，都沒什麽辦法，這次跟軍前來的冥城幕僚們，暫時被充作參軍的眾人，也是蹙緊了眉頭。


  戰爭，對於冥城來說還是太陌生了，他們更習慣江湖的打法。


  “可恨這幫龜孫子縮頭不出，否則單對單，老子何曾怕了他們。”說話的將領是個武功高強的猛人，若說單打獨鬥，的確有許多人非其對手。


  雲放天沉吟著：“如此說來，我們就來個單對單，他們不出，我們就想辦法進去。”


  得知宗族會議的結果後，洛菁便約了菲語在木鸞經營的一家商鋪裏見麵，菲語也回了話，說是會如約前來。


  在沈國時，洛菁離開皇宮並不需要向誰報備請示，如今在石國，她倒是要先去找了一趟左凝香。


  母後這個詞，這兩日洛菁已經熟悉，至於尚未親昵無間，也不過是她的性格使然。


  “母後，我要出宮辦點事。”


  “好，安全方麵你要主意一下，要不要我派了皇家的侍衛隊跟隨？”


  “不礙事，我自己有侍衛，也有自保的能力。”


  洛菁的推辭很明顯，所做之事大約並不想讓人知道。左凝香雖然有些遺憾於洛菁不肯坦然與她分享秘密，但也明白隻是時機問題。


  左凝香點頭應了，並囑咐一定要小心。


  洛菁進入皇宮那天被人投擲雞蛋，後輕描淡寫的撥了回去這件事，已經廣為傳播，左凝香也是清楚的，她還知道洛菁身懷武功，平常人等近不了她的身。


  但作為一個母親，不論女兒多麽強大，她總是會擔心掛念。


  “對了，那個向你丟雞蛋的女子已經查清。”左凝香說起這件事來時，麵色古怪。


  實際上，事情當天就已經查清楚，石皇和左凝香初聞此事頗為震怒，本來還想以此事為契機發難，向那些對洛菁心存他想之人立威。


  但事實查出後，二人卻是覺得這屠刀難以落下。


  右相那個魯莽的女兒因為思慕左安，擔心左安被新來的公主搶走，情急之下鬧了這麽一出，雖然枉顧皇室威嚴，但也自作自受。


  今日右相又殿前親子遞了折子，因治家無方向石皇請罪，倒也不好真的如何責罰。


  洛菁聽了左凝香講了來龍去脈後，不在意的笑了笑，“表哥被人如此愛慕，也是有趣。”


  她最近一心三生石的事情，關於投擲雞蛋的女子，當真是遺忘到了一邊。


  洛菁看了一眼跟在自己身邊沉默寡言的木梟，想來若是木鸞在此，早已經將朝堂內外的情形摸了個遍吧，但木鸞放在身邊是浪費了，若有機會該再尋個人來了。


  左凝香見洛菁並不嫉恨，對於右相女兒的事，也就放到一邊。本來這些小女兒的行為，也不值得她去關注。


  但是涉及到左安的親事，左凝香深深的看了一眼洛菁，心裏有些歎息。


  一個是自己的女兒，一個是自己的侄兒，這兩個孩子，當初是訂了親的，現在看來，卻是不可能了。


  也不知等了這麽多年的左安，究竟是個什麽想法，若是心中有了積怨……左凝香想著最近該找個時機和左安好好談談。


  她這個做姑姑的比石皇更方便開口。


  ……


  菲語如約而至。


  眉目疏淡，氣質悠遠，柔而不弱，一身月白色裝扮，越發襯的身姿若仙。


  洛菁看著被掌櫃的戴上樓來的菲語，越發讚歎。


  若論美貌，能勝過菲語的人不難找，若說氣質，洛菁行走世間遇到過的女子中，菲語卻是最為獨特的。


  有著不食人間煙火的縹緲又有著歲月沉澱的深幽。


  若她為男子，愛慕上菲語，怕是要自慚形穢的。


  “殿下。”


  菲語端端正正的行了一禮，便在洛菁的示意下，在其對麵坐了下來。


  這是木鸞經營的典當房的二樓，一處私人的空間，因為是木鸞布置的，整個房間帶著一種女子的嫻靜柔美。


  米色的流蘇窗簾，鋪著軟墊的座椅，白瓷花瓶裏盛放的如繁星點點的不知名的野花……入目皆是素淡的色調，讓人不自覺的放鬆心神。


  典當房因為來往之人不多，又大多數形色匆匆，這裏約見，相對更加寧靜。


  “會議的結果你知道了？”洛菁站起身來，走到窗前，望著窗外仍舊陰霾的天空，形容中難掩一抹憔悴。


  “嗯。”菲語對著端來茶水的木梟點點頭，捧著杯子看著洛菁的背景，一時有些沉默。


  洛菁扭頭看著菲語的眼睛，緩緩開口道：“我需要你的幫助。”


  石國的春天來得很晚，下過雨後的溫度有些低，絲絲的涼意從窗口滲進來，那種冷穿透了衣物，穿過了皮膚，然後是血肉和骨髓，最後悄無聲息的觸摸到了最深處的靈魂。


  洛菁就那樣目不轉睛的看著菲語，眼神沒有壓迫和乞求，隻是一片澄淨。


  菲語低垂著眼簾，捧起手中的茶杯喝了一口，氤氳的水霧迷茫她的表情。


  她該怎麽做？

  所有的人對於洛菁要取走聖物三生石的事都是反對的意見，除了石皇，全數反對，這個洛菁是知道的吧，所以她才會找上自己。


  菲語的睫毛煽動著，泄露內心的不平靜。


  她需要忠誠是神殿，是石國，是石國的王，但這裏不包括洛菁，但是，為什麽她的內心深處並不想拒絕呢？

  毫無理由，毫無道理，就那樣的，無法拒絕啊。


  菲語終於抬起了頭，睫毛像疲倦的蝴蝶找到了棲息的花蕾，眼神明亮。


  “我該怎麽做？”


  下決心的這一刻，她不是沒有掙紮，不是不畏懼困難，也不是沒想過暴露的後果，但她還是答應了。


  目光與洛菁相對的時候，那種全然可以全心全意互相信任的滋味，那種十幾年來循規蹈矩一朝衝破囚籠的激動，衝擊菲語的心房，她似乎能聽見自己劇烈的心跳聲。


  “不需要你動手，我隻需要足夠的情報。”洛菁笑了，對著菲語露出真摯的笑容。


  第一次見麵時，洛菁就對菲語有著非同一般的好感，這次約菲語見麵，也是冥冥中覺得菲語不會拒絕自己。


  那種感覺很奇妙，難以形容，仿佛宿命的安排，洛菁從沒有如此草率的去信任一個人，她一直認為，信任是時間積累的結果，但菲語是唯一的例外。


  “但是，要快。”


  有了菲語做內應，洛菁對於拿到三生石又多了三分把握，如此一來，隻等墨沉華到來，便可以布局實施了。


  菲語放下茶杯，點了點頭：“我會盡快查清楚，那麽消息……”


  “我會派人在神殿後門的一家成衣鋪中日夜蹲守。”洛菁將一枚小巧精致的銀哨放到洛菁的手中，“吹響它，會有人來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