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9章 共鳴(下)
恍惚。
恍惚的感覺,像是被突然出現的太陽刺得雙目疼痛,天旋地轉,一切都在變化。
“對同門師兄弟尚且如此狠心,又何以仁心待天下!”
七歲男孩又驚又懼地看著男人,屁股不斷向後蹭著,在他前方,男人一步步走來,並未理會他左邊臉頰被烙出來的那個“夢”字,而是舉起右手,拔出佩戴在腰間的鐵刀,一臉憤怒地砍了下來,大喝道:“本性不善,日後必定禍亂天下,與其如此,不如今日先斬了你這禍根!”
“嗡——”
鐵刀距男孩頭頂一尺之距時驀然停住,被一股看不見的未知力量攔下,仿佛砍在了一塊無法摧毀的屏障上,不止無法下移一寸,反而被那麵屏障彈得高高飛起,落在百米開外,入地三尺有餘。
男人被那股突如其來的力量驚退數步,穩住身形時才發覺不遠處站著一位身穿粗布灰衣的老者。
老者臉上皺紋看起來和老樹幹死的樹皮差不多,每一道都留下了歲月侵蝕的無法磨滅的痕跡,灰色須發中夾雜著縷縷白色,目光平淡又悲憫地向這邊緩緩走來。
老者不高,個頭隻達男人耳垂部位,可一見老者麵,男人立即彎腰行禮,長揖及地,恭恭敬敬地叫道:“師伯。”
老者對男人微微點頭,看了一眼一臉驚恐地倒在地上的七歲男孩,說道:“小孩子打打鬧鬧,難免會有些不快,訓斥幾句,讓他們知道自己做的不對就是了,不要動不動就動怒,失了你前輩的風範。”
男人尷尬地對老者施禮,說道:“師伯教訓得是,嶽峰記住了。”
老者“嗯”了一聲,蒼老卻明亮的目光落在了倒在地上的七歲男孩身上,看著七歲男孩左邊臉頰被燙出的那個“夢”字,略一沉默,說道:“千晨,跟我走吧。”
猶如做夢時的忽睡忽醒,一時之間竟不知自己身在何處。
“師父,為什麽他們老罵我是死人生下的怪物,是夢魘國的孽種?”
一座空蕩蕩的大殿裏,一個八歲男孩坐在角落裏看著一位老者問道,神情落寞,臉上寫滿了委屈,就連左邊臉頰的那個“夢”字也顯得非常孤單。
這是一座龐大的古樸大殿,高達十丈,殿內有三十六根擎天巨柱,從大殿口一直蔓延到了大殿深處。
大殿兩旁擺放著兩排巨大的書架,書架從門口一直延伸到大殿深處,幾乎占據了兩邊牆壁,上麵擺滿了各種書籍與卷軸,一眼望去,數量多到幾乎數不清。
大殿深處除了幾副待客用的桌椅外,隻擺放著一座簡易石桌,石桌上擺著一麵什麽字都沒寫的牌位。
整座大殿仿佛一個步入暮年的老人,沒有絲毫活力,散發不出任何光彩,饒是被打掃得幹幹淨淨,也空曠得讓人心驚。
坐在殿裏的老者不知活了多少歲數,臉上的皺紋和老樹幹死的樹皮差不多,每一道都留下了歲月侵蝕的無法磨滅的痕跡,灰色須發中夾雜著縷縷白色,身穿粗布灰衣,目光平淡,看著男孩說道:“千晨,你要記住,每個人都有說話的權利,你能做的就是有選擇地去聽。”
“可是……”男孩欲言又止,微微低下腦袋,一雙明淨的眼眸中充滿了傷心和難過。
老者歎了口氣,說道:“世上有很多事都是無法改變的,好在這個世上從不缺乏從不放棄奮鬥的人。既然你不滿意別人眼中現在的自己,就努力去改變,讓自己做到最好。千晨,你要相信,隻有你真正改變了,別人眼中的你才會改變。”
水波一樣的光芒眩得人沒了方向,一明一暗,一實一虛,不知身處現實還是夢境中。
古樸殘敗的大殿裏,老者雙手捧著一把刀來到一個十歲少年麵前,將刀緩緩遞來,語重心長地說道:“千晨,這是你父親用過的刀,名為‘風斬’。今天我將此刀傳給你,希望你能和你父親一樣,讓這把刀發出最耀眼的光芒。”
刀為直刃,刻有九龍紋路,刀盤上鑲著一顆流光溢彩的青色寶石。
少年接過刀,俊秀白皙的臉上並未表現出有多高興,反而有點沉默地低頭問道:“師父,我爹……他為什麽要離開魔風穀?”
老者悲憫地看著少年,少年盯著手裏輕巧又威重的刀,問道:“是因為我娘親的死嗎?”
老者沒有說話,轉身準備離開,卻見少年驀然抬頭,一張臉上充滿堅毅和執著地問道:“我娘到底是怎麽死的?”
老者蒼老的眼眸裏閃過了一絲隱隱的悲痛,沒有轉身,背對著少年,帶著一份勸誡地說道:“有些事,以後你會慢慢知道的。”
明暗忽變,一黑一亮,讓人仿佛來到了一個未知的神秘世界。
陰雲,雷電,殺氣。
黑雲滾滾,狂風呼嘯,雷電時不時出現在那片黑雲裏,卷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毀滅力量,從九天降落而下,像是要劈碎一切。
這是一片山穀,一座極大的山穀,隻是死氣沉沉的,沒有任何朝氣,山穀十裏外生長的也隻是一些孤樹野草,別說人影,連鳥獸都看不到一隻。
山穀中,一個十二歲少年倒在地上,左邊臉頰有一個清晰的“夢”字,腳下扔著一把刀,明淨的眸子裏充滿了緊張、憤怒與困惑。
少年終於明白老者為何要教他刺殺術,要讓他學盡穀內的暗殺術。
原來老者隻是為了讓他躲避別人的暗殺!
他若沒精通各式暗殺術,在剛才那陣****般的刺殺中已經丟掉性命了。
少年前方站著一位老者,臉上的皺紋和老樹幹死的樹皮差不多,每一道都留下了歲月侵蝕的無法磨滅的痕跡,灰白須發中夾雜著縷縷白色,身穿粗布灰衣,此時狂發飛舞,目光冷冽,盯著高空那片呼嘯的狂風,身上湧動著極為可怕的威壓。
陰風陣陣,空中不知隱藏著多少殺氣,驚得這方天地不斷抖動。
感受著那些不肯離去的殺氣,老者冷哼一聲,大喝道:“敢來此處行凶,你們是把我沒穀當成什麽地方了!”
老者非常憤怒,他是步入王境巔峰多年的一位至尊,為人低調,守的這座穀除千晨外隻有他一人。
但在魔風穀,沒人敢忽視他的存在。
他雖不參加穀內議事,但議事結果都要抄送一份單獨給他,因為他叫羅桓,是除魔風穀穀主外境界最高者,整座魔風穀排名第二的大物。
他不問世事多年,沒想到有人居然跑他眼皮子底下行凶來了。
老者洪亮的聲音化為漣漪,看似平淡,卻湧動著強到極致的波動,落進那片黑雲中後,震得不知多少人大口咳血,有人甚至被當場震成了重傷。
明白刺殺已無可能,那股殺氣這才消退,不見了蹤影。
黑雲散去,狂風消失,感受著眼前散去的殺氣,老者背對少年,臉色凝重地說道:“千晨,魔風穀你不能繼續呆了。”
“師父……”少年站了起來,一臉錯愕地看著老者,似乎沒聽明白老者這句話的意思。
剛才那群人不是為風斬刀而來,隻是單純地想要殺掉千晨。這是老者的沒穀,那群人竟然敢跑到他的沒穀殺人,說明背後勢力絕不簡單。
他護得了千晨一時,卻護不了千晨一世,不禁望著遠處說道:“我修書一封,你帶去朝夢學院,找我的老友玄若。在那兒,你要比在魔風穀安全得多。”
天仿佛一瞬間黑了下來,讓人感覺那股黑暗帶來的壓抑和沉悶是那麽讓人透不過氣。
冰冷的雨密密麻麻,一望無際,好像要將這個世界淹沒。
雷鳴下,被雨水遮掩的草原上站著數十道身影,他們圍著一個十二歲少年,每張冷漠無情的臉上都透露著冰冷的殺意。
人群後是一座精致的車廂,豪華金貴又不失優雅大方,由兩隻荒獸孰胡拉著,停在草地上時,高空落雨竟不能逼近,全在離孰胡車一丈高的地方被一股神秘力量排向了兩邊。
少年冷冷地看著眼前這群人,緊緊握著刻有九龍紋路的直刃刀,左邊臉頰上的“夢”字被這場大雨洗刷得幹幹淨淨。
“千晨,真是難為你了,居然能從仙陵魔穀逃到這兒來。”車廂裏走出了一個女子,二十一、二歲,身著紋有五鶴的紅色霞帔,頭戴五鶴青玉簪,金瓚玉珥,絳唇映日,在女子的容貌下,周圍一切皆暗然失色。
女子未穿鞋襪,雪白的玉足走下車廂時,身邊一名侍衛毫不猶豫地趴在泥水地上,將自己的身軀當成地毯,讓女子踩在了自己背上。
女子看著被雨水淋得濕透的少年,淡淡一笑,說道:“你很優秀,是我見過的最優秀的天才,能讓鳴天鍾聲響徹魔風穀,連穀內閉關多年的那些糟老頭子都被驚動了,我都不知道該怎麽誇你才好。”
女子走到荒獸孰胡旁,雪白的雙腳踩在侍衛腦袋上,一手按著孰胡,一手替孰胡梳理羽發,美眸微轉,驚豔四方的臉上徒然浮現出了一抹殺意,說道:“隻是,魔風穀是我弟弟的,任何阻擋我弟弟路的石頭,我都要替他清理幹淨!”
昏暗的草原與女子身上那抹紅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女子看著雨幕中那個十二歲少年的孤獨身影,就像踩死一隻螻蟻般淡淡說道:“殺了他。”
……
演武場上,古淩可和千晨突然一起停了下來,兩人背對對方,相距十餘米,臉上都沒什麽表情。
就在剛才刹那間,天兆在神影製造的時間停止那一刻產生了共鳴,在那無盡的永恒中,古淩可意外進入千晨內心,看到了千晨深藏心底的種種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