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雪鑒與塗弈（下）
看著塗弈寫滿臉上的憤怒與執拗，雪鑒雙手合十，說道：“師父說過，我們每個人都是獨一無二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獨特的人生軌跡。出生由上蒼決定，路由自己走，皇子有皇子的路，屍煞有屍煞的路，可是誰說屍煞走的路一定是黑暗無光的呢？千年以來，由於各式各樣的原因，中原與西荒間的僵局一直未能打破，可是二十七年前，就在你現在生活的這座城裏，一個屍煞用自己的力量說服飛廉皇室廣開西境，又冒著生命危險深入大荒，遊說各方，這才加快了中原與西荒的往來，我們西方佛教正是在那個時候真正流入中原的。那個屍煞心存百姓，遊說在中原西域各國之間，憑一己之力改善了各國關係，那些年裏各國國境平靜，百姓安居樂業，中原西域在經濟、貿易、文化各方麵都達到了空前繁榮。塗弈，那個屍煞不是別人，正是你的母後，一個已經去世了十四年，卻依舊被無數中原西域與大荒人記得的人——雨芊皇後。”
雪鑒向塗弈緩步走去，眼中流露著點點淚光，說道：“她是一名屍煞，可她憑自己一個人的力量影響了那麽多人，改變了那麽多人，你呢？你不止是屍煞，你還是飛廉國名正言順的太子，你體內流淌著飛廉皇族純正的血液，你麵臨的困局比她當年小了太多，你又為何要在這兒自暴自棄？塗弈，你說你從小就是孤獨的，可你至少知道你的父母是誰，每年能有地方去祭奠他們，而不像有些孩子，連自己父母是誰都不知道。”
“我就是一個棄兒，被拋棄在大荒的荒野中，如果不是師父撿到我，十五年前我已經凍死在大荒的冰天雪地裏了。師父經常告訴我，天底下最愛孩子的人是父母，如果做父母的沒有不為人知的艱辛，又怎會忍心丟棄自己的子女？塗弈，我相信你知道十四年前的祭天壇秘史，你懂得你父皇和母後的苦，即使這樣，你依舊恨雨芊皇後嗎？”
“住口！”
塗弈大喝道，狂怒的氣息從他體內暴湧而出。他抬劍指著雪鑒，怒目圓睜，似乎雪鑒再多說一個字，飛鳶劍就會刺穿雪鑒胸口。
麵對如此模樣的塗弈，雪鑒沒有住嘴，聲音反而提高了一分：“大荒人都知道雨芊皇後是屍煞，但大荒的平民百姓沒有不敬重雨芊皇後的。塗弈，你說你恨你的母後，其實你恨的不是雨芊皇後，而是你的弱小，恨的是你至今仍然無法掌控你體內的黑煞力吧？”
“住……嘴……”
塗弈的吼聲如山穀裏的回音一樣在庭院裏回蕩著，聲音還在，人已消失，再次出現時已是雪鑒身前，將手中飛鳶劍朝雪鑒刺來。
古淩可大喊不妙，上前一步，剛打算阻止飛鳶劍，雪鑒的聲音已經傳入了他耳中：“別過來。”
古淩可於心不忍，卻還是沒跨出那一步，就在他停下腳步的同時，塗弈的劍停在了雪鑒胸口，割破了雪鑒胸前衣物，劍身自帶的冷意在雪鑒衣物上留下了一層薄霜。
雪鑒目不轉睛地看著塗弈，兩行清淚從他眼中逐漸滑落下來：“師父常對我說，力量無善惡，善惡隻在人心，一念成魔，一念成佛。黑煞力是破壞性的力量，但並不是擁有這種力量，就一定要去做壞事。就像你的母後雨芊皇後，身為屍煞，卻心存善念，一生都在造福諸方百姓。塗弈，你擁有飛廉神印，你的天賦比你父皇和母後都要強大，難道你真要讓黑煞力將你摧毀嗎？”
塗弈盯著雪鑒，強橫的殺意從飛鳶劍上飛散而出，隻要再向前一點就會刺入雪鑒胸口。飛鳶劍在他手中顫抖著，就像一個在抽搐的人一樣，卻始終沒有前進半寸。
塗弈突然轉身，將飛鳶劍砍向了身後廢墟，冷冽的劍氣如一條筆直的線落在地麵上，將地麵斬出了一道筆直的裂痕。他揚起臉，衝著天空發出了一聲撕心裂肺的吼聲，吼完之後，他像喪失掉所有力氣，鬆開飛鳶劍，跪在地麵上，雙手前撐於地，看著飛鳶劍身上倒映出的他的臉，他突然間發現這張臉非常陌生。
這張臉陪他度過了十五個春秋，但他從沒像現在這樣討厭過這張臉，討厭現在的自己。他想雪鑒說得對，他憎恨的不是雨芊皇後，而是他不能掌控體內黑煞力的事實，他想殺古淩可，也是因為同為半屍煞，古淩可能掌握黑煞力而他不能。他想起近年來每當他體內黑煞力發作到他無法控製的時候，他都會跑去天牢，靠吸食死囚鮮血來緩解黑煞力帶來的痛苦，他想自己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可笑了？曾經五歲修出靈源，八歲入中靈境，十一歲入上靈境，短短半個月便掌握了飛廉皇室秘法大飛廉術的他竟淪落成了一隻要靠吸人血才能度過劫難的魔鬼！
他這樣想著，眉心的飛廉神印徒然亮了起來，在他自身沒有意識到的情況下，周遭靈氣如百川入海般向他湧來，瘋狂灌進了他的身體。那些靈氣太過充裕，站在這片如海洋般的漩渦裏麵，古淩可和雪鑒竟有些不適應，極速向後退去，看身處漩渦中心的塗弈，通體晶瑩，瑞氣集聚，赫然是要破境的跡象。
塗弈背後，有東西強行撐起他肋部衣物，冰蠶絲做成的極珍貴的衣物就那樣被神秘力量生生撐破。當那東西從塗弈衣服下鑽出來時，竟是一對靈氣氤氳的翅膀。
這一刻，塗弈身上氣息暴增，他的身體在極短的時間內比之前健壯太多。他的四肢更柔韌了，他的黑發更飛揚，他的眼眸更清澈，縈繞在他周圍的靈氣無不傳遞著一個訊號：他晉入了玄階上品——承師境。
湧來的靈氣吸引了不少從妖域鑽進飛廉城的惡獸，塗弈幾人頭頂時不時會飛過一、兩隻體形碩大的凶禽，當一隻五丈高的禿鷲盤旋而下，一臉垂涎地盯著跪倒在地的塗弈時，塗弈突然怒吼一聲，肋下雙翅一展，以快成一道殘影的速度飛向禿鷲，五指外覆蓋著一層晶瑩又堅硬的爪狀光芒，飛越禿鷲的時候將右手從禿鷲脖子上揮了過去。
塗弈轉眼間沒了蹤影，禿鷲在空中飛了兩息，一大片鮮血才從這隻猛禽脖子上迸濺而出，可見塗弈剛才那一擊有多快。
禿鷲掙紮著向地麵掉去，被鮮血染紅的空中，塗弈身影一現，又出現在另一隻從妖域飛出的猛禽麵前，生生用雙手撕開了那隻猛獸胸膛，看他怒睜雙眼，看他一身戾氣，分明是想將這些年壓抑在心底的感情全部發泄到這些為禍飛廉城的妖獸身上。
庭院裏，看著塗弈飛在空中的身影，雪鑒臉上露出了開心的笑。真葉經常告訴他要普度眾生，眼見眾生苦難應施援手，他以前不懂，此時他突然懂了。一念成魔，一念成佛，他助塗弈掌握了飛廉力，戰勝了黑煞力，這世間不就多了一尊佛，少了一尊魔嗎？
雪鑒麵帶微笑地望著陽光明媚的天空，突然想到古淩可來此的目的，於是轉身問道：“古淩可，乾坤袋在哪兒……”
一句話沒說完，一團恐怖的火球已經從古淩可手中飛向了不遠處，像巨人的拳頭一樣砸進了一堆廢墟裏。碎石斷瓦被火球打得到處亂飛，雜亂的火焰裏，一物飛出，被古淩可伸手接住，雪鑒定睛看時，隻見那是一隻兩個手掌大小的很普通的黑色獸皮袋子。
獸皮袋上還插著除夕夜龐桐軒攻擊古淩可的那支羽箭，箭身有三分之二沒入了獸皮袋中，古淩可費了好大的勁才將箭從獸皮袋上拔下來。
“這就是傳說中的乾坤袋嗎？”雪鑒走了過來，看著獸皮袋的臉上寫滿了好奇。乾坤袋，百器榜上排名二十七的兵器，世間所存不多的空間法器之一，原來長這個樣子。
古淩可將手伸進乾坤袋口，找了好一會兒才把右手從袋口拿出，拿出後他手中多了一個兩尺長的長方形白玉盒子，外觀光滑如鏡，仔細看會發現盒子表麵銘刻著細微得幾乎看不見的神秘複雜的符文。這個盒子不是他的，這是章瑋洛偷偷放進乾坤袋，借乾坤袋的空間法力掩藏盒子氣息的。
雪鑒一臉驚喜地看著白玉盒子，佛宗丟失了多年的金剛杵就裝在這個盒子裏，他正要伸手打開盒子，看看傳說中的佛宗法器金剛杵長什麽模樣，豈料白玉盒蓋自行翻開，一根二十指長的九股金杵從裏麵飛出，飛向了一個十四、五歲的銀袍少年。
金雲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