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我不是屍煞（上）
烏城，城西，金獅子街。
每當夜幕來臨時，金獅子街上都會出現很多身影。這些身影從隱藏在大街兩旁破落府邸內的十餘入口進入地下黑市，定購所需物品，或看黑暗界最近又出了什麽新式兵器。
這個雪夜，出現在金獅子街上的身影比往日多了數倍，不過這些人都是伏魔者，頭戴白色伏魔盔，穿著和雪街相似的白色伏魔服，有的還背著一個五尺長的龍血木白盒子。
這些人以最快的速度潛入通往地下黑市的十座破落府邸，剩下的要麽藏在金獅子街，要麽埋伏在雪街附近。
在夜幕的遮掩下，這些人行動迅捷有序，不到百息時間，數百名伏魔者盡數埋伏在金獅子街內外，隻等來自統帥的命令。
數百名伏魔者集體行動，即使再隱秘，街麵上的積雪依然被踩得異常淩亂，然而轉眼間，街麵上的腳步又被積雪再次覆蓋。
金獅子街恢複了寧靜，隻剩雪花從空中落下的聲音，在輕飄飄的如奏樂般的聲音中，很快響起了一個不和諧的聲音。
那是一陣腳步聲，一個男人踏著積雪走了進來，年紀不大，約莫四十多歲，有些胖，身上衣物有些破舊，戴著一頂氈帽，雙肩微聳，看著像是一個負債的有些疲累的商人。
男人步履匆匆走到一座府邸門口，準備進去的時候突然看了一眼身後雪街。街麵被白雪覆蓋，隻有他的腳印在黑暗中顯得不太清楚，可不知為何，男人總感覺與往日相比，這條街有些別扭。
男人搖搖頭，心想肯定是自己想多了，他走進府邸，踏進院子，又不由自主停了下來。
院子裏有株梨樹，男人喜歡梨花，所以每次進院子都會朝這株梨樹瞅上一眼。寒冬時節，梨樹幹禿禿的枝頭有些蕭條，但在此時，雪花落於枝頭，形似梨花，仿佛一樹梨花一夜之間盛開了。
男人走到梨樹前，總感覺這棵梨樹與平日不太一樣。
或許是下雪的緣故？男人心想。
就在他想這些的時候，梨樹旁邊忽然出現了一個人，下一刻，一道鮮血在大雪中飛濺而起。
男人的屍體被拖到了別的地方，僅僅數息後，地上醒目的鮮豔血跡便被雪花覆蓋，再無一絲痕跡。
金獅子街下，黑市。
古淩可震驚地看著黑市，從他來烏城的第一天起，他就聽過黑市的傳言，但他怎麽也沒想到，黑市是一座如此恢宏的建築。
這等高超的手法，當初是怎麽施展出來的！
怪魔石像周圍坐落著數不清的石台，這些石台有圓有方，有的從地麵上突了出來，有的從石壁上伸了出來，有的與飛在空中形似長龍的台階相連，有的壘在下方石台上，石台之間，台階橫飛，有的台階甚至連到了石像身上，縱橫交錯，看著很是神秘。
圍樓內人聲鼎沸，熙熙攘攘，到處都是人影，那些石台上人影最多，除了售賣各種禁藥、禁器、禁術等的商販外，其餘全是前來尋寶的修行者。
除了石像周圍石台外，石室前的走廊裏也有不少人。這些人大部分做著極端隱秘的交易，交易雙方在圍樓侍者那裏拿到相關室牌後，憑牌走進相應石室內，進行著為人不知的交易。
這裏所有人都藏在偽裝下，無論商販還是買家，無論侍者還是守衛，要麽身披黑袍，要麽戴著鬥笠或麵具，沒有一人敢將真麵目暴露在眾目睽睽之下。
年輕人自己戴上了一具笑臉麵具，又將一具麵具遞到了古淩可手裏，待古淩可戴好後踏上走廊，跟著他默不作聲向前走去。
兩人一層層走下台階，來到第四層石室，走到了其中一座石室前。古淩可抬頭看了一眼，隻見石門上刻著“四十四”。
四又四四，真不是個好兆頭。
古淩可譏諷地想了想，在年輕人將室牌插在石門上，推門進去後，他跟在年輕人身後踏進了石室。
石室入口處不大，不過越往裏越大，臨石門三十米的地方，石室已經近十米高，四十餘米寬，真不知道當初花了怎樣的力氣才將它鑿得如宮殿一樣。
石室頂部鑲著數十顆夜明珠，石壁上開鑿著各式亭台樓閣，中央放置著一口三米高的三足銅鼎，最靠裏麵的地方坐落著一座三丈高的鬼怪石像，和圍樓裏那座石像很像，皆是雙角四目，皆是獠牙外露，皆是一身鎧甲，不過這隻鬼怪隻有兩條手臂，雙手也沒有端火盆，而是豎於胸口，左手握右手，十指相結，結出了一個神秘手印。
古淩可認識那個手印，那屬於黑暗係手印，能夠召喚強大的黑暗力量，是黑暗係手印中最常見的手印之一。
天煞印。
石像手指上纏著一條鎖鏈，下麵吊著一個鐵籠子，籠子裏關著一名女子，披頭散發，目光呆滯，盡管離得很遠，古淩可依然一眼認出了那是平瑤。
平瑤呆呆地盯著前方，不知道在看些什麽，年輕人和古淩可走進來半天了她也沒察覺，直到古淩可繞過銅鼎，走進石廳內，摘下麵具，她才將目光慢慢移了過來。
這一移，便停了下來。
下一刻，平瑤像一個溺水的人拚盡全力抓向浮在水麵上的一根稻草，本來呆滯的目光變得炯炯有神，因為激動，竟是當場哭了出來。
“古淩可……”
平瑤哭訴道，抓著鐵籠子的雙手微微顫抖著。她以為自己一輩子都要被關在這裏了，沒想到來這兒救自己的會是古淩可。
她知道這兒是黑市，她知道不止醫盟的人，連伏魔者都不會來這兒，所以她這次沒有抱怨古淩可怎麽來得這麽遲，怎麽現在才來，古淩可會出現在這兒，她已經感到了莫大的幸福。
就在她看著古淩可又哭又笑的時候，那個讓她顫抖的恐怖的聲音響了起來：“古淩可，你終於來了。”
說話的是個少年，從神像後麵什麽地方走了出來，約莫十四、五歲，黑亮的頭發被嵌寶白銀冠向上束著，身穿上等綢緞編織成的墨綠色衣袍，烏黑的眼眸泛著迷人的色澤，細長的劍眉有一種讓人移不開目光的柔情，肌膚如美瓷般細致，俊美的五官能夠俘虜每一個少女的心。
少年不是別人，正是連家三子連雋，他一步步走下台階，看著站在銅鼎前的古淩可，張開懷抱，像是迎接久別重逢的老友般，笑道：“歡迎來到這個屬於你的世界。”
“放了她。”古淩可說道，平瑤失蹤後，他一直猜測是誰主使的，卻沒想到會是連家三子連雋。
自上次聖殿府之災後，連雋便從烏城蒸發了，沒人知道他在哪兒，即使藥殿和帥府派遣眼線潛入城主府也沒找到。他以為這個少年為避風口暫時離開了烏城，沒想到連雋會出現在這兒。
伏魔者在找連雋，醫盟在找連雋，如此緊張的局勢下，連雋竟然派人潛入藥殿，劫出了醫盟盟主的孫女。
這到底是個多瘋狂的少年！
連雋嗬嗬笑了，他向古淩可走來的每一步都很穩，每一步都十分輕盈，像是踏著節奏在譜寫樂章，洋溢著讓人驚奇的歡快，說道：“好啊，隻要你答應幫我，我就放了她。”
“我幫不了你。”古淩可說道。
連雋聽後笑道：“我還沒說讓你做什麽，不，請你做什麽呢，你怎麽知道幫不了？”
“我幫不了你。”古淩可依然是這句話，在他看來，連雋讓他做的肯定不是什麽好事。
連雋沒在意古淩可的態度，他走到古淩可麵前，像看著珍奇異獸般兩眼放光地說道：“你還不知道自己有多優秀吧？讓我來告訴你，一個既是淨化師，又是屍煞的人在這個世上有多難得！”
連雋說這話的時候很興奮，平靜的是古淩可，吃驚的是平瑤。她驚疑地看著古淩可，一雙眼睛眨也不眨，似乎想從古淩可臉上確定連雋剛才說的是不是真的。
淨化師！屍煞！
古淩可是屍煞？
她難以置信地看著古淩可，在她看古淩可的時候，古淩可也抬頭向她看來，四目相對時，從她眼中，古淩可感受到了讓他痛心的陌生感。
那是柳院眾人這些天看待他的目光，那種充滿排斥的陌生的目光。
古淩可將目光從平瑤身上移到了連雋身上，搖頭說道：“我不是屍煞。”
連雋臉上的興奮沒被打斷，反而充滿激情地說道：“擁有奇木異源，你可以以淨化師的身份遊走世間，在各地都能得到超高規格的禮待，就是去聖域，入聖殿，成為神盟中的成員也都有可能。”
“我不是屍煞。”
“擁有黑暗源，你可以以屍煞的身份行走黑暗界，在黑暗界打出一片屬於你的天地。你不用懼怕任何人，當你在黑暗界殺出威名的時候，所有屍煞都會尊你為王。”
“我不是屍煞。”
“真到那個時候，你就是擁有雙重身份的特殊存在，你可以在諸國堂堂正正為官，可以在聖域輕輕鬆鬆謀差，你將成為黑暗界隱藏在聖域最重要的力量之一，黑白兩道，都將是你的天下。”
“我不是屍煞。”
“你知道有多少人羨慕你嗎？至少我是羨慕你的。身為淨化師，你可以在世間光明正大地行走，可以和伏魔者成為朋友，甚至可以當一名伏魔者，不用再躲藏在見不得人的黑暗角落裏，你，將成為第一個擁有通行證的屍煞。”
“我不是屍煞！”
當古淩可第五次說出這句話，並將聲音提高了一倍時，從他口中說出的這句話似乎經過足夠久的時間，飄過足夠遠的距離後，終於傳入了連雋耳中。
連雋臉上的興奮凝固了，他半張著嘴，正揮舞得起勁的雙手停在半空，好像一瞬間忘記了自己正在做什麽。一息後，他嗬嗬一笑，臉上浮現出了一種“原來是這樣”的笑容，指著古淩可笑道：“你是擔心自己在這兒沒地位？沒關係沒關係，你想要的一切我都可以滿足你。隻要你我聯手，別說烏城，就是整個中原西部，都會變成我們的。”
古淩可目不轉睛地看著連雋，他第一次見連雋時，便感到這個少年十分危險，沒想到這個少年不止是危險這麽簡單，這個少年還是黑暗界的屍煞。
烏城城主之子是屍煞，這個消息一旦傳出去，會在這座古城引起多大的震動！他緩緩搖著腦袋，看著連雋一字一頓地說道：“我不是屍煞。”
連雋忽然哈哈大笑起來，他高舉右手，打了個響指，嘲諷道：“你不是屍煞？那我證明給你看，你的想法有多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