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拜師
北冥妖鈴絕望了,它知道自己逃不出辰夜法陣的禁錮,就如它千年前采用各種手段,依舊突不破這座法陣一樣。它衝著辰夜發出了一聲類似絕望而質疑的怒吼,不明白過了千年,眼前這個老頭為何還沒死?過了千年,這個老頭為何還要跟自己過不去?
一道帶著神聖氣息的符文落在了北冥妖鈴身上,像開鑿洞壁的大力士將鋒利的斧頭毫不遲疑砍在了堅硬的山崖上一樣,釘得十分決然,有種壯士一去不複返的果斷和悲涼。
那道符文不是辰夜打在北冥妖鈴身上的,是北冥妖鈴自己釘上去的。辰夜明白北冥妖鈴要幹什麽,頓時暴怒,大喝道:“孽障,爾敢!”
北冥妖鈴發出了一連串帶著嘲弄與諷刺的類似笑聲的聲音,鈴身微微一顫,第二道以及第三道符文同時落下,堅決釘在了鈴身上。水波一樣的神聖至極的光芒從那幾道符文上向別處蔓延,漸漸覆蓋了整個鈴身。
這隻鈴鐺,竟在自封己身。
辰夜雙手做出了一連串迅疾手勢,結印速度奇快無比,幾乎難以看清,能看見的隻有殘留在空氣中的轉瞬即逝的虛影。他的速度很快,無奈還是晚了一步,當無數符文攻向北冥妖鈴的時候,那隻鈴鐺夾帶著鬼風般的怪叫和雷電類的光芒,從原處消失了,與此同時,它出現在古淩可烈火源內,出自此源,歸於此源,隻是身上多出了三道湧動著神聖氣息的符文。
天池上空,十餘符文自行飛下,碰到古淩可身體刹那間消失無蹤,進入到烈火源內,穿過熊熊火焰後,釘在了北冥妖鈴身上。
“好、好、好!”
辰夜看著飛進古淩可烈火源內的北冥妖鈴,連道三個“好”字,怒極反笑道:“你想藏進靈源,永絕氣息?好,今日我就成全你!”
辰夜手印一換,漫天帶著神聖氣息的符文飄零而下,如秋風後的落葉灑向了古淩可。站在岸邊看,隻見古淩可坐在漩渦中心,巨大的漩渦流將一切全部卷進了他體內。
數以百計的符文飄進了他烈火源內,在飛過炙熱的火海後,有的落在了在火焰裏沉浮的鈴鐺身上,有的落進了鈴鐺附近火焰裏,每一道都散發著神聖得不可侵犯的氣息,每一道都如神明降臨,要將世間一切罪惡盡數驅逐。
北冥妖鈴漂在火焰中,沒有躲避,沒有反抗,沒有謾罵,如經曆了無數次的打擊,再也提不起半點幹勁,徹底認了命,任再多符文打在身上也沒有再動一下。
數不勝數的符文似漫天星辰落了下來,飄進了古淩可烈火源內,當不再有符文出現的時候,那片霸道的赤紅色漩渦裏,泛著神聖光芒的符文凝聚成了一座法陣,被困在法陣中央的正是那隻渾身被符文所束、通體漆黑的不可一世的鈴鐺。
濃鬱的靈氣在天池上空盤旋成了巨大的漩渦狀,這片漩渦已經凝聚了整整三個月,霧林之內,山峰各處,不知多少凶獸盯著這片漩渦,不知出於驚恐還是敬畏,始終沒一隻敢靠近天池。
濃鬱的靈氣下,飄蕩著一股極清淡的藥香,仿佛從極其遙遠的地方被風吹來的,若隱若現,可是無論靈氣有多濃鬱,始終無法遮住藥香的氣息。
池水依然平靜,隻是天池中心,流水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排向八方,露出了隱藏在水下三丈遠的那株蓮花。沒有流水遮擋,可以更清楚地看到這株蓮花的模樣,三尺大小,呈碧雪兩色,蓮下葉子並非綠色,而是呈現極為詭異的黑色。
無論從哪方麵看,這都不是一株平常蓮花,碧雪色的花瓣,黑色葉子,花瓣發出的極清雅的香味,如果在外界被人識出,隻怕多少人傾家蕩產也要守護好這株蓮花,然而此刻,一片花瓣如秋風盡頭的枯葉般,凋謝了。
那片花瓣凋得很唯美,安靜地脫落,花瓣由碧雪兩色化為透明,仿佛蘊含的生命氣息被盡數抽取,像漂洋過海的信使終於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一樣,無聲無息化為光點,消失了。
這片花瓣消失得如此平靜,平靜得讓人懷疑剛才那一幕是真實的還是虛幻的,但四十九片花瓣確實少了十瓣,剩下的三十多瓣輕輕搖曳,雖說數量依舊不少,可是一眼看去,總覺得少了些什麽。
也就在這個時候,盤坐在清蓮上空的少年眼眸微動,緩緩睜開了眼睛。
這是三個月來,古淩可第一次睜開雙眼,睜開眼睛的時候,他的思緒還停留在三個月前火焰如洪流般從他體內向外湧的時刻,在靜默數息後,他微微低頭,看向了自身。
他的身體沒有被火焰焚成灰燼,不過纏滿了繃帶,和他第一次遇見辰夜時的景象相同,隻不過這次繃帶充滿了藥香,各式各樣的藥香,光是深深吸一口氣,他就從裏麵嗅出了至少十七種藥味。他從小就往山裏跑,對草藥並不陌生,卻隻認出了其中兩、三例草藥,而且都是非常難見的極其珍貴的草藥,每一種都能從他家買下近幾十顆靈核。
如此珍貴的草藥,辰夜一下子就用了至少十七種,這讓古淩可滿心都是感動。他張開嘴,想說些什麽,忽然一怔,因為他從那些藥味中嗅到了一絲特別的藥香。
那種藥香非常淡,卻淡而雅,好像輕風從極遠的地方帶來的一絲甜甜的味道,盡管隻是非常稀少的一絲,嗅入體內後也讓人渾身舒暢,猶如吃了一顆人參果。
他難以置信地嗅著那抹藥香,他知道那抹藥香來自九幽碧雪蓮,也知道池裏的那株聖藥生長起來是多麽困難。每百年生七瓣,每百年突破一個品階,經過足足七百年才生出了四十九瓣,他低頭看去,頓時震驚地發現清蓮少了十餘花瓣。
每一片花瓣都要吸納五千多個日夜的天地精華才能成形,每一片花瓣都生長得如此困難,如今辰夜不惜損藥,不惜一株聖藥墮成五品,也要救下相識不久的他!
隻要再過百年,這株聖藥即可長為傳說中的神藥,擁有的價值難以想象。他無法理解,辰夜為何寧願損失聖藥成神的機會也要救他?
他抬起頭,向天池岸邊看去,在岸邊一塊幹淨的石頭上,辰夜正襟危坐,閉目養神,如同一尊雕像。
他身下是空的,但空中不知飄浮著怎樣的力量,他坐於空中,有如坐在平穩的地麵上。他站了起來,踩著空中那股看不見的力量,一步步向辰夜走去。
他的身體依然有疼痛感傳來,不過那種痛感讓他確認自己已無大礙,在天池這般濃鬱的靈氣中稍作休養即可痊愈。他踩著空氣來到岸邊,踏上濕潤的草地,麵對辰夜沉默不語。
仿佛察覺到古淩可離開了天池,天池上空那股托著古淩可行走的看不見的力量消失了,也就在這個時候,辰夜睜開眼眸,看著古淩可嗬嗬一笑,說道:“你醒了?”
古淩可沉默著,他不明白辰夜為何能表現得如此風輕雲淡。那可是一株聖藥啊,辰夜無法突破天階這一大關,不遠萬裏來到這片山脈,明顯就是想借這株聖藥破境,增加壽元,踏入傳說中的聖境,可是為了救他,辰夜竟然放棄了這種機會。
或者說,辰夜用自己的命,從鬼門關換了他一命!
“為什麽?”
古淩可問道,滿臉都是不解,他和辰夜相識不過數月,在任何一個普通人看來,辰夜能將他從北冥妖鈴手裏救下已是大幸,更別說舍藥救他命了。
辰夜沒有回答,隻是平靜地看著他,一雙如湖水般的眼眸裏盡顯慈悲與仁愛,像是看著世間任何一個普普通通的人,又像在看著自己最摯愛的重孫。
“為什麽?”
古淩可又問了一遍,聲音不再如剛才那般平靜,而是帶著幾分哽咽,眼睛也有些濕潤。
辰夜明白古淩可的心思,他捋了一把雪白的胡須,淡淡說道:“藥師的職責便是治病救人。”
“為什麽?”
古淩可再問了一遍,他不是藥師,但從小到大遇到過的藥師沒有一個人說過類似的話,所以他不相信辰夜是憑藥師的職責救的他。
辰夜理解古淩可的心情,他微微沉默,說道:“在這個世間,每一個生命都是奇跡。當我們來到這個世界後,上天就注定我們每個人都是獨一無二的,誰也不可替代。小可,你要牢牢記住,人的出生或許不能平等,但人的生命權是平等的,每個人都有活著的權利,我們不應該,也絕不能漠視別人活下去的權利。”
高空中由靈氣聚集成的遮天的漩渦散去了,露出了被漩渦遮住的繁星的身影。安靜的池水中,九幽碧雪蓮依然在輕輕搖曳,濃密的霧林中,不知為何透進來了一縷清風,吹動著古淩可和辰夜衣襟,在光明的星輝下看著特別溫馨。
時間一點一滴流逝著,很久之後,古淩可忽然彎腰,在辰夜麵前鄭重其事地跪下,兩手扶地,尊敬又認真地叫道:“師父。”
沒有六禮,沒有敬茶,隻是簡簡單單一個叩首,便表明了古淩可的心意,但就是這樣一個簡簡單單的動作,造就了日後最為人稱道、又最引發人議論的這片大陸上最奇特的一對師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