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凶鈴
在這片火焰中,古淩可很長時間都沒動一下,直到一縷火焰從他臉前飄過,飛向空中時,他的目光才順著那縷火焰向上方看去,脖子也才慢慢扭轉了一下。
然後,他頸部的衣服碎掉了。
那部分衣料像一張被火燒過的還保持著扭曲模樣的殘跡,在他動的時候終於承受不住,完成了自己的使命,連聲音都沒響起地化成了灰燼。
古淩可沒有在意這些事情,或者說他沒有時機在意,他全部心神被吸引到了懸在他頭頂的那隻兩尺高的黑色鈴鐺上。
他看見無盡的靈氣與火焰從四麵八方向鈴鐺狂湧,被鈴鐺一處不落地吸了進去,他突然間想起在幻境中看到的那一幕,於是抬起了自己右手。
然後,套在他右臂上的整條衣袖碎掉了。
他手臂堅實肌肉附近的空氣有些扭曲,那是高溫導致的,無數細小得幾乎看不見的火焰從他毛孔中滲透而出,依附在他手臂表麵,讓他本來潔白的皮膚腫脹得通紅,看著有些恐怖。
他是鍛造師,對於火焰天生擁有抵禦性,火焰不會無緣無故地灼傷他,特別是從他烈火源內祭出的火焰,順著他經脈遊走的時候不止不會傷害他,反而會在無形中鞏固他的境界,可是眼前,火焰對他身體造成了極大的傷害,而且這種傷害還在不斷加深。
火焰已經不受他控製,盡管火焰是他的,炎荒也是他的,在懸在他頭頂的那隻鈴鐺麵前,他的身體,他的火焰,他的炎荒,全部成了鈴鐺用來洗滌自身的工具。
他的手臂變得通紅,他的身體變得通紅,他眼眸中倒映出的光芒也變得一片通紅,似有無盡的可怕火焰要從那雙清澈的眼瞳中迸出,焚掉這方世界。
他感覺靈魂正在遠離身體,身體正在融化。他沒有想到,符文是鈴鐺的,法陣是鈴鐺的,他被鈴鐺召喚而來,竟隻是充當了祭品這一可悲的角色,在北冥妖鈴這等強大的存在麵前,他別說控製自己的身體,就連自己的生死也決定不了。
火焰吞噬了他,從遠處看,他就是祭壇上正在燃燒的用來祭神的犧牲品,除了從火焰中傳出的痛苦的呼喊聲來證明他的存在外,這一方天地,已然變成了北冥妖鈴的天下。
這兒為濃霧遮掩,風吹不進來,夜獸闖不進來,就連從空中灑落下來的星輝也不願降臨。這兒靈氣極為濃鬱,但除了靈氣外,儼然是一處讓人感到絕望的死地。
可是有外物闖進來了,確切地說,是有人闖進來了。
那是一名老者,須發皆白,身穿白衣,仿佛從霧林中飛出來的精靈,用比箭還快的速度衝進天池,衝向了天池中央的古淩可。
天池上排列著符文,辰夜衝進天池,衝進符文籠罩的範圍內,自然遭到了符文的反擊。短短的一瞬間,萬千火花迸起,宛如兩軍交戰中成千上萬件兵器相互碰撞發出的耀眼的光芒。
那些火花出現得快,消失得也快,辰夜從符文中退回岸邊,半空中不止沒了一處火花的蹤跡,所有符文還回到原處,再次凝聚成了祭壇狀。
看著極為短暫的一次接觸,看著誰都沒損失,但空中符文數量明顯少了一大截,高貴神秘的符文祭壇怎麽看都出現了些許殘缺。
天池岸邊,辰夜神情肅然,但那份嚴肅不是因為剛才一閃即逝的符文攻擊,而是來自那個被火焰包裹的少年和懸掛在少年頭頂的黑色鈴鐺。
“炎荒!”
“雙源同體!”
“北冥妖鈴!”
辰夜連喝三聲,一聲比一聲響,一聲比一聲包含著吃驚,仿佛他那株等待了七百年的九幽碧雪蓮被哪條大魚吃掉了一樣。
他知道古淩可是鍛造師,卻沒想到古淩可擁有炎荒;
他知道古淩可擁有烈火源,卻沒想到古淩可還有奇木異源;
他知道古淩可喜愛兵器,卻沒想到古淩可會和百器榜上排名第六的北冥妖鈴這等邪兵扯上關係。
他把古淩可從虛空風暴中帶了出來,替古淩可治好了身上的傷,跟古淩可相處了這麽長時間,卻沒想到這個不過下靈境的少年身上居然隱藏著這麽多秘密。
當他看到古淩可一身是火,被北冥妖鈴操控著從烈火源內源源不斷抽取以炎荒催動的火焰後極為震驚和憤怒,他沒想到這種發生在千年前那一幕幕令人發指的慘劇此刻又發生了。
千年前,北冥妖鈴吸眾多鍛造師血肉精華煉化己身;千年後,這隻凶鈴惡習難改,又將這種邪術用在了一個少年身上。
辰夜冷哼一聲,慈祥的雙眸露出了如劍光一樣鋒利又寒冷的光芒,怒喝道:“孽障,千年前饒了你,本以為你會痛改前非,沒想到千年後又出來害人,做出這等傷天害理之事!”
北冥妖鈴也很憤怒,因為它認出了辰夜。它永遠不會忘記,千年前的大黑暗時期,是辰夜親手將它封印,鎮壓在了東海下。
千年前大仇未報,千年後重獲自由,誰想煉化己身時遇到的第一個人竟然又是辰夜,而且辰夜又來幹擾它的好事。
北冥妖鈴異常暴怒,發出了一聲類似怒吼的聲音,伴隨著那個聲音傳遍天池,符文就像受到號令的兵士,帶著幾分肅殺、幾分飄逸以及幾分煞氣而來。那些符文很可怕,每一道都重如山嶽,如果落在山峰上,真有可能壓塌山峰,但所有符文飛到辰夜麵前時全部自行散開,好像撲向火焰的飛蛾突然間醒悟了,知道珍惜自己的性命了一樣,從辰夜兩邊散亂地飄向了各處。
北冥妖鈴發出的聲音更加憤怒,但憤怒中夾雜著一抹深深的悸意。它想起了辰夜千年前用來鎮壓它的符文術,看著辰夜而今更進一步的符文修為,內心的恐懼與委屈全部化為怒火,要將辰夜焚燒得一幹二淨。
天池上的空氣突然變得無比滾燙,滾燙裏又飄蕩著炊煙類的黑氣。感受著這隻鈴鐺表現出的怒意,辰夜冷笑一聲,向前走了一步,腳步落下時,身影如夢幻般出現在北冥妖鈴上方。
與辰夜一起出現的還有剛才飄向各地的符文,他什麽都沒做,便收服了被北冥妖鈴召喚出來的符文,因為星軫是他的,無論是白玉內的星軫總綱,還是鈴身上的星軫第二卷,以及印刻陣術的星軫第三卷,都是他的。
星軫八卷,有三卷就在他手中,北冥妖鈴用來對付他的符文,恰恰是他最拿手的能力。
符文如雪花般灑向池麵,看著很平靜,很清淡,可是在北冥妖鈴看來,這種符文太過可怕,因為這種符文曾將它禁錮了數百年。
北冥妖鈴非常狂暴,衝著辰夜發出了類似玉石俱焚的吼聲,當這個聲音響起的時候,天池上空的高溫與黑氣如長瀑倒佳,向辰夜飛去。
高溫是炎荒,黑氣是黑煞力,這兩種極其霸道的力量平日裏遇上一種都很難應付,此刻同時出現,火焰幫黑氣添加了幾分威猛,黑氣助火焰增長了幾分戾氣,在誰看來都很難擋下這等攻擊。
隻是符文被融入黑氣的火焰吞噬的情景沒有出現,反倒是那等洶湧的力量遭到了符文輕而易舉的鎮壓,任火焰和黑氣再如何暴烈,依然無法衝破符文的阻攔,一點點落了下去。
北冥妖鈴極為惱火,苦等千年,終於得到解脫,豈料剛恢複自由,又再次遇上了自己永遠都不想再遇到的人。
以及他的符文術!
高溫被符文強行壓進了天池裏,池水由此沸騰,騰起了一層濃密的白煙,嫋嫋升起,仿佛真正的仙境。白煙籠罩了其它地方,唯獨古淩可周圍一丈內空空如也,隻有被燒得扭曲的空氣在拂動。
從古淩可身上散出的溫度太高,高得連白煙都承受不了,剛一接觸,便化成了虛無。連白煙都承受不住,辰夜很難想象古淩可是怎麽承受如此巨大的壓力和痛苦的,他想若非古淩可鍛造師的體質,此時早已變成一堆灰燼了。
辰夜的視線從古淩可身上移到了北冥妖鈴身上,眸光變得比剛才還冷,雙手做出了一個古怪的手勢,喝道:“孽障,許你一絲生機,你卻不懂得珍惜,今日將你徹底鎮壓,免得再出來禍害世人。”
符文表麵泛起了一層淡淡的光芒,那層光芒如清風,如水波,如月光,很是自然,看不出什麽顏色,不過非常神聖,仿佛神明手執神秘的筆在符文表麵小心地塗抹了一遍。
在那層光芒出現後,北冥妖鈴怪叫,憤怒的吼聲中出現了一絲悵然若失的恐懼。被封千年,它還清楚地記得千年前這種充滿神聖氣息的符文釘在自己身上時是什麽感覺,再遇到這種符文,它願意用任何代價來換取躲避這種符文的機會。
辰夜手勢再動,看著散亂的符文在位置上出現了細微的變動,有的上升了一寸,有的下墜了一尺,有的偏移了幾分,有的顛倒了自身,怎麽看都比剛才還亂,卻構建了一座神秘又強大的法陣,如果有符文師在此,一定會驚歎世間怎麽會有如此完美的法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