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祭品
那些符文深藏白玉中，不知道是隨白玉而生，還是被實力強大的符文師以極為精巧的手法銘刻於白玉內，在古淩可的觀摩下，一道道符文如綻放的骨朵兒般，一點點從玉內爬出，浮現在他眼中。
那些符文非常特別，古淩可很確定自己是第一次見，但他總覺得特別眼熟，似乎在哪兒見過。這種感覺一直持續到第七日深夜，他忽然醒悟，這些符文和重明城上空那扇虛空門裏的天地道紋極其相似。
這些符文和道紋太像了，甚至可以說隻是將道紋做了極其細微的改動，可就是那點不為人注意的改動，不止保留了道紋奧義，更賦予了符文新意。
那些符文如天上繁星一樣，從白玉中滲出，忽又消失，緊接著再次出現，像是藏在雲後的星星在對大地調皮地眨著眼睛，讓古淩可有一種夜觀星象的感覺。
這是從白玉中滲出的符文，共三千道，其實古淩可不知道的是，這七日間，當符文浮現在白玉表麵的同時，類似的符文，在他體內一口鈴鐺上同樣浮現了出來。
鈴鐺形似鍾而小，體內垂有一錘，微微一晃，便有清脆的響聲傳出，通體黑色，不知是用什麽材質鑄成的，表麵刻有密密麻麻的符文，多如繁星，有些符文甚至融進了鈴鐺材質深處，很讓人懷疑那些是不是材質本身生出的紋路。
這隻鈴鐺是在重明山神壇上自己鑽進古淩可體內的，一直呆在古淩可烈火源內，借烈火源的氣息遮掩著自己的存在，幾乎處於沉睡狀態，可這七日間，不知是不是被白玉上的符文喚醒，鈴鐺在烈火源內上下沉浮的同時，鈴身也浮現出了一道道古老神秘的符文。
那些符文很像天地道紋，但擁有符文最基本的特性，如果拿這些符文和從白玉中浮出的符文相比，會驚奇地發現兩種符文一模一樣。
這兩種符文師出同門，都是傳說中世間最強符文術、九術之狂瀾篇——“星軫”中的卷章，白玉中的符文為第一卷，北冥妖鈴上的符文為第二卷。
星軫是世間最強大的符文術，是將諸多符文術精華提練出來後匯總出來的一種神術，是對符文本義最簡潔的闡述，無論是讓人膽寒的十大殺陣，還是中原或八方外域引以為傲的各座守護大陣，都有這種神術的蹤跡。
古淩可不知道這些，不過通靈的北冥妖鈴懂得白玉中的符文乃星軫八卷之首，是為總綱，包含了符文術中最常見的三千符文。北冥妖鈴比誰都清楚這意味著什麽，這隻鈴鐺表麵會浮出符文，正是為了引出白玉中的符文。
兩種符文互融，無形中影響了古淩可，讓他在觀摩星軫第一卷白玉上的符文的同時，星軫第二卷北冥妖鈴身上的符文也在他沒有察覺的狀態下滲入了他意識中。他隻觀摩了一卷符文，卻得到了兩卷符文的收益。
當然，北冥妖鈴的收益比古淩可大得多，白玉上的符文本來就是這隻鈴鐺引出來的，在兩種符文匯通後，這隻鈴鐺表麵符文數量徒然增加，以前看起來不清晰或不連貫的紋路也比之前順暢了很多。
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古淩可來天池的一個月後，在一個月後的那個夜晚，夜空忽然亮了。
夜空會亮是因為有光，那些光不是從空中落下來的星光，而是懸在半空中的符文發出的光芒。那些符文從白玉裏很平靜很沉默或者說偷偷地鑽了出來，猶如一盞盞飛起的孔明燈懸在空中，此起彼伏，從遠處看，就像一群受什麽召喚飛到水麵上空的螢火蟲，又像有人從天上摘下了無數顆掛在水麵上的星星。
符文數量遠比古淩可一個月來看過的數量多，給人的感覺好像符文擠滿了天池上方所有空間，仔細看時，又會發覺天池之上隻是點綴著不少稀得可以用手數過來的符文。這些符文看似散亂，其實是一座法陣，這座法陣與廊道形成的法陣相合，借廊道為基，構建了一座完美得沒有絲毫瑕疵的法陣。
這座法陣籠罩了天池，同樣籠罩了坐在天池邊修行的古淩可。數道符文飛舞在古淩可身邊，其中一道慢慢靠近了他，在碰到他身體的一刹那，從他身上穿了過去。
確切地說，是從他消失的地方穿了過去。
寧靜的天池邊，古淩可一直端坐的身影消失了，幾乎是在同時，他出現在離岸邊一丈遠的空中，還是保持著端坐天池邊的姿勢，連衣服上的褶皺都沒換一道，似乎有一隻無形的手用快得讓人看不見的速度將他挪到了空中。
古淩可在空中停留的時間極短，緊接著出現在離岸邊三十餘米的廊道上，還是保持著同樣的姿勢，還是停留了同樣短暫的時間，直到他出現在另一個地方時，走廊上還存留著他的殘影。
古淩可的身影出現在一個又一個地方，離岸邊越來越遠，離天池中心越來越近，有的時候出現在空中，有的時候出現在廊道裏，有的時候出現在水麵上，不管哪一次出現，停留的時間都短得可以忽略不計。
經過數十上百次重複的消失和出現後，古淩可最終停在了池麵上空。那個地方是天池中心，在他身下，水麵三丈以下，生長著那株九幽碧雪蓮。
古淩可對此毫無察覺，依然保持著坐在岸邊時的最初姿勢，身下空空如也，像有一股看不見的力量在底下托著他，連衣服上的褶皺都沒變化，可在他體內，那團熊熊燃燒的烈火源裏，火焰如海水向兩邊翻湧般被什麽東西從下麵撥開，露出了藏在裏麵的黑色鈴鐺。
那是北冥妖鈴，從烈火源內緩緩升起，離烈火源有一定距離時忽然沒了蹤影。如果有人此時站在天池邊，一定會發現天池上空，古淩可頭頂三米處，懸掛著一隻兩尺高的通體漆黑的鈴鐺。
北冥妖鈴飛出了烈火源，受它牽引，駭人的高溫也從烈火源內飛出，通過古淩可的血肉，通過他的筋脈和肌膚源源不斷散了出來。
看不見火焰，隻有驚人的高溫從古淩可體內瘋狂湧出，讓古淩可看起來猶如一尊正在煉丹的火爐。他的臉漲得通紅，毛發微微彎曲，衣服皺巴巴地隨時能擰成一團，身邊空氣被高溫烤得扭曲得變了形。
古淩可周圍，飛舞的符文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他身下一座龐大的明晃晃的祭壇。那是由符文凝聚成的祭壇，在北冥妖鈴的操縱下，符文道道相連，每一道都擁有能壓塌山嶽的力量，就是如此恐怖的符文，竟凝成了這座百米龐大的祭壇。
祭壇上，一道符文燃燒了起來，好像一隻被點燃的火把，頃刻間遍布了符文上每一條紋路。緊接著，火焰以快得驚人的速度向四周蔓延，燒到了一道又一道符文上，沒過多久，便讓整座祭壇變成了一座熊熊燃燒的由火焰和符文共同構築的祭壇。
古淩可坐在祭壇上，宛如祭祀的活物。
符文不是普通符文，是世間最強符文術、九術之狂瀾篇中的符文；火焰不是普通火焰，是世間最強煉化術、九術之煉神篇中的火焰。這種符文與火焰相合，盡管周圍霧林能隔絕一切氣息，可還是有一道微弱的波動穿過天池外的濃霧，散向了外界。
數裏外的一座山頭，正坐在孤鬆下修行的辰夜猛然睜開雙眼，一對如刀鋒般的眼眸中閃過了一抹驚駭與疑惑。一縷夜風卷著一片枯葉落向了他，下一刻，枯葉穿過他消失的身影，慢悠悠落在了地上。
天池上空，對古淩可來說，從沒感到如此痛苦過，即使當初在重明山神壇上差點被炎荒化掉也不及現在。他感到自己正坐在一團巨大的緩慢旋轉的火焰旋渦中心，又像坐在微瀾京城外的十裏火域最深處，還像回到了重明山當初正在燃燒的那座神壇上。他看到自己腳下流淌著一片火海，身邊飛舞著無數火焰，當他抬起右手時，吃驚地發現手指竟然被難以容忍的高溫一點點化掉了。
他抬起頭，發現頭頂懸掛著一隻鈴鐺，黑色的鈴鐺，大有百丈，鈴身密密麻麻刻著數不清的符文，周圍火焰如狂潮般發了瘋向黑鈴湧動，被黑鈴一縷不剩地納入了體內。
古淩可忽然醒了，用極快的速度睜開了雙眼，看著眼前，看著周圍飛舞的無數火焰，他才確定這一切不是夢，這一切都是真實的。
他確實被北冥妖鈴當成了重生的祭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