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巳蛇
這是一片無比巨大的星空，空中每顆星辰都那般耀眼，又是那般怪異，每顆星辰無時無刻不在閃動，可是仔細看時，又會發現所有星辰全都是死物。
說是死物不太確切，那是一直在動的符文，明明隻是被銘刻在船身高處的紋路，卻泛著斑斕的光澤，閃動的樣子真如漫天星辰一般，看得人眼花繚亂。
那是符文造就的一片星空，隻是古淩可從未見過如此規模的符文，一道連一道，連成了一條又一條無邊無際的符文鏈，鏈鏈相接，錯綜複雜，真比滿天繁星還要繁瑣。
與那片星空對應的是一麵由符文凝聚成的光幕，光芒上的符文數量同樣驚人，光澤同樣耀眼，但符文的樣子與頭頂的符文截然不同。
頭頂那片符文祥和，慈悲，溫暖，但腳下這片符文充滿了暴戾與殺氣，每一道符文都如從沙場上提出來的，流動著瘮人的寒意。
星空與光幕間垂下了不知多少光柱，這些光柱同樣由符文銘刻而成，散落四周，看似散漫，實則構成了一座近乎完美的法陣。
當古淩可第一眼看到這些光柱與腳下光幕的時候，便明白自己墜入了一座法陣中。他不知道這座法陣的名字，但感受得到法陣的強大，理解法陣中每一道符文滲透出的那種極致的危險性。
沒人敢與這座法陣為敵，就像沒人敢抵抗天地之威，在這艘鬥魚艦中，這片星空就是天空，這麵光幕就是大地。
這樣的符文，就是刻下一道都異常困難，更別說銘刻如此多的數量，真不知道當初建這艘鬥魚艦時，聖域請了天下多少優秀的符文師，用了多少年的時光，才完成了這項如此龐大的工程。
在這樣的法陣下，人顯得十分渺小，不堪一擊，似乎隨便一道符文都能將人化為青煙。
古淩可很苦惱，他站在法陣中間，踩在一道符文上，努力觀摩著法陣中的生機。在法陣裏，踩錯一步便意味著走向死亡，除此之外，他麵前還盤著一條雙眼猩紅的大蛇，那條蛇目不轉睛地盯著他，嘴裏不停地吐著信子，隨時都有可能攻過來。
古淩可就是被這條蛇撞進這座法陣的，誤打誤撞踩在了眼前這道符文上，如果說上天懂得眷顧人，他便被上天憐惜了一次，剛才倘若踩在周圍其他任何一道符文上，都有可能喚醒這座充滿殺意的法陣。
巳蛇是鬥魚艦的守衛，似乎礙於這個身份，這艘船默認了這條蛇的存在，無論這條蛇如何觸動符文，都無法誤啟法陣。
能誤啟法陣的隻有潛入者，古淩可便是一名潛入者，盡管他潛進鬥魚艦完全是個意外，可法陣沒有意識，巳蛇又是機關獸，都不會聽他解釋，他能做的是在巳蛇的攻擊下，及時從法陣中逃出去。
巳蛇是鬥魚艦的守衛，責任是清除混進鬥魚艦的一切潛入者，這條蛇將脖子揚到了一定程度，看起來就像一張弓後，猛然出擊，朝古淩可張嘴咬來。
這條蛇速度很快，古淩可速度同樣很快，當巳蛇撲到他麵前時，他猛地向後躍去，踏在身後第十七道符文上，緊接著又是一躍，跳在了右邊第三十二道符文上。他並不精通符文，但他懂符文，他能跳上這兩道符文而沒觸發法陣，便是從小到大觀摩噬天陣的結果。
但古淩可低估了巳蛇的速度，當他跳上右邊第三十二道符文時，巳蛇已經撲到他麵前，張嘴向他咬來。
巳蛇是隻機關獸，咬合力比真正的蟒蛇更可怕，遭這條蛇噬咬，軀體斷為數截也不為過。古淩可深知這一點，當下一躍而起，在被巳蛇咬中前一刻跳了出去。
能跳出去不代表能避開，巳蛇的大嘴以讓人很難相信的速度追上他，將他整個人咬進了嘴裏，然而蛇嘴沒能完全閉合，古淩可雙手撐著蛇嘴上頜，雙手蹬著蛇嘴下頜，很艱難但非常有效地沒被巳蛇吞進肚子裏。
巳蛇咬合力強，卻強不過古淩可的力氣，這張大嘴被古淩可一點點撐開，如果不是蛇嘴結構奇妙，能撐成一條直線，此時已經被古淩可撐爆了。
就在這時，蛇嘴裏出現了一個“啪”的響聲。那個聲音很平常，就像有人蓋上茶壺蓋子或者翻開一片瓦片時發出的聲音，但出現在巳蛇嘴裏，卻如死神推開了門的聲音，讓古淩可大吃一驚。
巳蛇嘴裏，有道機關開啟，一支箭尖顯露，在盯著古淩可看了不到半息後，“颼”地一聲飛出，朝古淩可胸口射來。
這條蛇是鬥魚艦的守衛，要將一切闖入者抹殺，如果闖入者沒有過硬的實力，沒法從這條艦艇上活著出去。
事實上，自古至今，從鬥魚艦逃出去的人，不超過十個。
不止因為艦艇上的機關太過驚悚，法陣太過詭異，更在於這條艦艇的守衛巳蛇太過強大。
暗箭割破了古淩可的衣服，貼著他胸口而過，古淩可剛剛若晚一刹那從巳蛇嘴裏跳開，這支箭便會射穿他的身體。
暗箭飛向了遠處一道符文，在飛得沒了蹤影後，古淩可才落在光幕上，額頭滲出了豆大的汗珠，卻不是累的，而是緊張的。下一刻，他警惕的雙眼出現了一抹震驚，當他看向腳下時，隻見一時大意，右腳誤踩的一道符文竟是啟動法陣的關鍵。
“嗡——”
似車隊轟隆隆而來，剛才還安靜的法陣猶如受到了什麽刺激，每一道符文都暴湧出了滔天的殺意。在這等陣意麵前，別說一具肉身，就連精鋼神鐵打造成的兵器也未必不會折斷。
這是成百上千名世間最優秀的符文師耗時多年，耗費了不知多少精力才完成的法陣，是這艘鬥魚艦的精華，容不得任何人玷汙，一旦有人闖入，法陣啟動，便會抹除陣內一切。
在這種無法抵抗的陣意下，隻有一個地方能存活，便是巳蛇身下。
巳蛇是鬥魚艦的守衛，身上刻著與法陣相同的符文，這些符文不會響應陣意，生出殺氣，卻能令陣意識出，自動避讓，從而避免巳蛇被陣意抹除。
此時巳蛇盤在一起，頭顱高高揚在空中，嘲諷地看著將被陣意抹殺的古淩可，可從另一個意義上來說，這種模樣正是絕佳的天然避風港。
陣意如驚濤駭浪般洶湧而至，被可怕的陣意包裹其中，古淩可毫不猶豫向巳蛇衝去，打算借巳蛇之力避開陣意。
巳蛇大嘴再張，嘴裏同時開啟了五道機關，排出了五支箭尖，在古淩可跳到空中，向這邊躍來的途徑中，暗箭從蛇嘴飛出，速度絲毫不比剛才那支箭慢。
從巳蛇嘴裏射出的不是五支箭，而是數十上百支，一排暗箭剛從巳蛇嘴裏飛出，下一排立即補足，展開了暴雨般的攻擊。
這些箭上淬滿了毒液，見血封喉，古淩可在這種箭雨中極力穿梭，行走在死亡邊緣，冒著好幾次被毒箭穿身的危險，終於從巳蛇頭頂越下，落在了巳蛇盤起來的身體之下。
法陣中隻有此處是安全的，古淩可要做的就是借巳蛇避開陣意的抹殺。
“啪、啪、啪——”
就在古淩可認為自己躲到了最安全的地方時，一陣讓他汗毛倒豎的響聲在他周圍不間斷地響了起來。那是巳蛇身上翻開多處機關口發出的聲音，數十上百支箭尖從那些機關口探出，如一隻隻冰冷的眼睛，對準了他。
他料到陣意能抹除一切，料到躲在巳蛇身下能避開陣意的抹殺，卻沒料到巳蛇看似最安全的身軀，實際才是最危險的地方。
關門打狗，甕中捉鱉，他躲過了巳蛇口中連弩的攻擊，卻將自己送到了巳蛇的暗器下。
鬥魚艦沒人敢闖，原因正在於這條渾身上下都是暗器的讓人防不勝防的冰冷守衛。
巳蛇出動，必驚動伏魔者，但這麽長時間過去了也沒見一名伏魔者趕來，因為所有伏魔者都在艦外，艦內幾乎沒人。
除了站在艦艇正廳的三個人。
站在中間的那個人古淩可認識，不久前還在虛空門前方將他撞倒在地。那是一個男子，穿著很常見的灰布麻衣，一隻褲角挽得老高，另一隻上麵沾滿了已經幹掉的泥巴，戴著一頂破舊的草帽，胸口裸露出來的肌肉十分結實，此時卻出現了一道細長的傷口，鮮血正順著傷口往外滲。
男子身後十米處站著一個女子，三十來歲，穿著雪白的伏魔服，披著一件邊鑲絨毛的白色鬥篷，三千青絲在頭上綰為鳳髻，穿著一支玉質鸞釵，隻是站在那兒，便給人一種天生的高貴感。
女子擁有一對冰藍色的瞳孔，肌膚勝雪，眉目如畫，眉心點綴著一朵潔白色的彼岸花，一眼望去，真如自畫卷中走出來的美人，美得那般不真實。
男子對麵十米處站著一個四十來歲的男人，皮膚白皙，麵色俊美，一頭黑發披在腦後，同樣披著一件鬥篷，隻是他的鬥篷上紋著成片船隻，那些船隻或大或小，每一隻都由白骨打造，那麽多船隻靠在一起，簡直像行駛在一片由屍骨堆積起來的血海中，隻感覺這個披著鬥篷的男人如從地獄飄蕩而來，帶著凶鬼無盡的怨念，透露著慘烈的血腥，無比地瘮人。
男人臉上掛著迷人的笑，就像他在離虛空門十裏遠的那座塔內麵對那名渾身是血的僧人時露出的那種笑，似乎在看麻衣男子，又在看麻衣男子身後的女子，隻是這樣看著，便讓正廳充滿了能壓碎一座山的威壓，如果不是麻衣男子身後的女子，在這種威壓下，麻衣男子已經身受重傷了。
“你以為逃到這兒就能活下去了嗎……”
不知過了多久，男人嘴角輕揚，緩緩張開了口，臉上的笑比剛才還要輕柔，看著麻衣男子充滿笑意的目光中卻迸出了誰都無法抗拒的殺意。
“紅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