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星陣圖(上)
千米冰林,在山脈裏隻是很小的一部分,而且深入山裏,按理說常年累月都不會被人發現,但在第二天,冰林裏就出現了無數身影。這當然是因為火域,在火域出現變故後,附近哪怕很細微的反常也會引起無數人注意。
寒冰凍結了一切,地麵鋪著厚厚一層冰,樹枝上倒垂著很長的冰掛,日光灑落下來,照得冰林明晃晃一片,幾乎叫人睜不開眼睛。
這種冰的堅硬程度非常可怕,很多人用斧子砍,用刀剁,用火燒,都沒辦法在冰麵上留下任何痕跡。和寒冰一樣可怕的是一道近百米長的巨大溝壑,寬七尺,深兩丈,之所以讓人吃驚,是因為溝壑是被劍砍出來的,站在壑邊向裏麵看,能感受到霸道至極的劍意。
“好強大的一劍。”古淩可站在溝壑邊上驚歎道,這一劍在地麵上留下了如此可怕的跡象,可見用劍者實力有多強。
“的確很強。”冷岩走了過來,感覺著從溝壑底部向外溢的劍意說道,他是用劍者,很清楚要揮出如此霸氣的一劍需要怎樣的實力。
左翔跟在冷岩身後,左顧右盼,沒找到梓琳身影,不禁問道:“古淩可,梓琳小姐在哪兒?”
古淩可趴在溝前看著溝下,似乎沒聽見左翔的話,半天沒動一下。左翔很想一腳把他從溝上踹下去,忍了好久才忍下來,叫道:“喂,問你話呢?”
古淩可抬起頭,兩眼一翻,瞅著左翔說道:“梓琳在哪兒,跟你有什麽關係?”
左翔身為重明皇室高高在上的皇子,平日裏誰見了他不是一臉諂媚,何曾受過這種白眼?若不是冷岩在一旁攔著,他這一腳肯定踹古淩可身上了。
古淩可比左翔還窩火,他是想拉著梓琳一塊來的,可到現在都找不到梓琳。從昨天晚上到今天清晨,梓琳杳無蹤影,早上聽說了這片冰林,他才一個人悻悻來了這裏。
其實梓琳也在這片山脈,隻是在冰林北邊,離冰林有二十多裏遠的一片森林裏,此地處處是險境,即使再有經驗的獵手也不會深入這種地方來。
森林延向冰林的方向有無數飛禽走獸的死屍,這些屍體有很多共同點,譬如都是剛死不久,譬如身上都有一支羽箭,譬如那支羽箭都被射在了最致命的地方。
在死屍盡頭,站著一個十二歲的少女,手裏拿著一張木弓,背後背著一個箭囊。那張木弓很普通,那個箭囊也很普通,可帶在少女身上,除了給人奇異的美感外,還有一種凜冽的肅殺感。
“箭術精妙,隻是將怨氣施於箭上,未免有些不太妥當。”一個聲音從梓琳身後響了起來。那是兩個年輕人,穿著白色伏魔服,佩戴著伏魔徽章,不是別人,而是文淵和步堯。
說話的人是文淵,平靜的聲音裏隱藏著淡淡的不滿。周圍死屍無數,如果是狩獵還說得過去,可射殺這些生靈僅僅是為了發泄內心的怨恨,這讓他很難接受。
梓琳微微轉頭,看著文淵問道:“你有意見?”
她的話平淡無奇,不過她的眼神很冷,比冰林裏的冰更冷,冷中又隱藏著無盡的怒火與殺意。看到她目光的一瞬間,文淵和步堯微微一驚,感覺自己麵對的仿佛是一隻來自蠻荒的凶獸。
那種感覺很快消失了,文淵和步堯相視一眼,都看出了對方眼裏的疑惑,心想眼前這個少女怎麽會帶給他們如此強烈的震撼?文淵嗬嗬一笑,眼中帶著一抹警惕,說道:“伏魔者守護的是和平,這般殘殺生靈的行為,我自然不能坐視不管。”
梓琳轉身麵向文淵,說道:“喔?那要不要,我再殺一隻給你看看?”
文淵笑了,他看了一眼梓琳背後箭囊裏的箭,說道:“你還有五十支箭,我就給你五十次機會。如果你能從我麵前射殺任何一隻生靈,我收回剛才的話,如何?”
五十支箭,五十次機會,對梓琳這樣一名箭術高手來說不是挑戰,而是歧視,或者說是侮辱。文淵本來以為梓琳會生氣,然而梓琳沒有,她隻是平靜地抬起右臂,從箭囊裏抽出一支箭,拿起木弓,將箭搭在弦上,拉動弓弦射了出去。
她的動作很慢,慢得有些不可思議,而且射出那支箭的時候目光一直停留在文淵身上,不曾看其它方向一眼。那支箭飛向了遠處一棵樹,樹上落著一隻鳥,箭飛過去的目標正是那隻鳥。那棵樹離她有三百步,不仔細看,根本發現不了樹上還落著一隻鳥,可箭飛向的正是那隻鳥,而且是在梓琳看都沒看的情況下飛過去的。
這種箭術已經不能用精妙來形容了,這種箭術簡直堪稱妖異!
羽箭沒能射中那隻鳥,在箭飛到離鳥不過三尺遠的地方,另一支箭驀然出現,落在梓琳箭上,將梓琳的箭打得偏離原有方向,深深紮進了一旁樹幹中。
文淵身邊,步堯手裏握著一張木弓,背著一個箭囊,箭囊裏同樣有四十九支箭。梓琳目光從文淵身上移到了步堯身上,她的箭是被步堯擋下的,而且步堯射出那支箭的時候目光同樣在她身上,並沒有看飛出去的箭一眼。
這是因為自信,如果沒有絕對的自信,步堯定不敢射出這樣一箭。
梓琳抬起右臂,抽出第二支箭射了出去,她的動作很快,從抬手到射箭連一眨眼的功夫都不到,看起來似乎沒動,如果不是文淵這樣眼力足夠警覺、心神足夠寧靜的伏魔少帥,根本沒辦法看清她的動作。
文淵臉上浮現出了一抹笑容,他能看清梓琳的動作是因為他已經看過太多次類似的動作,做出這種動作的人就是步堯。他和步堯相識十幾年,對步堯的箭術非常清楚,別說朝夢學院,就是整個聖域,步堯的箭術也堪稱一絕,伏魔少帥之下,沒有人能在箭術上勝過步堯。
他對步堯的箭術擁有絕對的信心才敢跟梓琳打這個賭,他相信眼前這名少女箭術再高,也不可能高過他認識了十幾年的步堯。
步堯站在文淵身邊,臉上的嚴肅讓他看起來有點呆,好像天突然塌下來也沒法引起他的警醒,可是梓琳的箭又被他射出去的箭擋了下來。他呆呆地站在原地,似乎未曾動過,可文淵和梓琳都知道,剛才他出手了,而且以絲毫不落於梓琳的速度射出了那一箭。
梓琳眼眸微凜,似乎第一次遇見這樣的對手,身影一閃,向山林深處奔去,奔跑的同時抽出羽箭再次射了出去。在她跑的那一刻,步堯也跟著跑了起來,他的動作比梓琳要慢半拍,無論是跑的時候還是從箭囊裏抽箭的時候都要慢半拍,可梓琳的箭無法逃脫他的箭的追擊,被一支支逼離了原有軌跡。
五十支箭,一大半被梓琳射了出去,然而沒有一支射殺鳥獸,全被步堯的箭攔了下來。梓琳的箭很刁鑽,或者說很詭異,有的箭甚至呈曲線或者波浪形飛了出去,讓人震驚的是,沒有一支從步堯的箭下逃脫。
縱然如此,步堯內心還是出現了莫名的不安,無論哪支箭被他攔下,梓琳目光都平靜得如同一麵湖泊,仿佛她的箭應該被他攔下來。看著梓琳箭囊裏越來越少的箭支,步堯內心的不安越發明顯。
箭囊裏的箭由十支變為七支,再由七支變為四支,當隻剩最後一支時,正在奔跑的梓琳驀然間停下了腳步。
步堯隨之停下腳步,他的箭囊裏也隻剩最後一支箭,可他認為足夠了。他攔下了梓琳四十九支箭,他不認為自己攔不下這最後一支,他也絕不容許自己攔不下這支箭。
離兩人數裏遠的一座山頭上站著一道魁梧的身影,穿著白色伏魔服,胸前佩戴著伏魔徽章,不是別人,而是伏魔中帥鐵律。這場鬥箭開始時他就站在這兒,靜靜地看著那個隻有十二歲的少女,直到鬥箭接近尾聲,他的目光也沒從梓琳身上移開過,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山林中,文淵從遠處走來,與步堯並肩停下,看著梓琳說道:“我說過,在我們麵前,不會讓你射殺任何一隻生靈。”
梓琳平靜地看著眼前這兩名在戰場上與屍煞廝殺無數次的伏魔少帥,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隻是抬起右手,從箭囊裏緩緩抽出了最後一支箭。
她的動作很慢,和她抽出第一支箭時一樣,隻是這一次,當她拉動弓弦時,箭對準的方向是文淵。
文淵有些意外,不過很快釋然了,他說不會讓梓琳射殺任何一隻生靈,而他和步堯也是生靈。
敢向伏魔少帥出箭,這種做法確實令人意外,但文淵並不擔憂,步堯箭囊裏還有一支箭,他相信隻要步堯在,梓琳的箭就無法傷到他。
那支箭沒有朝文淵飛來,梓琳將箭抬起,對準天空射了出去。湛藍的天空,清風吹拂,白雲悠悠,看起來是那樣和諧,可是空中沒有一隻鳥,沒有鳥,梓琳的箭就毫無用處,即使她的箭術再精妙,也沒有任何意義。
那支箭沒有目標地飛了出去,在箭飛出弓弦那一刻,幾乎是出於直覺,步堯感覺自己應該攔下那支箭,可他沒有攔,不是他不想攔,而是攔不了。那支箭飛離弓弦後便消失了,沒有任何預兆、平白無故地消失了,好像被空氣一口吞了進去。
天空很平靜,風依然在吹,雲依然在飄,可是一道斷裂的聲音很不和諧地響了起來。那是梓琳的弓,杉木做成的弓,堅硬無比,在射出最後那支箭後,木弓卻像完成了最後的使命,弓身上出現了一道長達半尺的裂痕。
文淵眼中忽然出現了一抹詫異,轉頭朝林子各處看去,隻見林木中出現了四十九道亮光。那些亮光全部源於梓琳射出去的箭,從紮進樹木、岩石與地麵的箭頭開始,順著箭身流向箭尾,越接近箭尾,箭上的光芒便越亮。
山脈某處站著一位很老的侍衛,穿著重明國的服飾,臉上布滿了皺紋,不過兩眼炯炯有神,身上的血氣非常澎湃。看著林子裏四十九支正泛著亮光的箭,他摸著灰色胡須的枯幹的手突然一頓,拽下來幾根胡子都不自覺,蒼老明亮的眼睛裏充滿了震驚:“星陣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