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邀請和“地獄”
重明騎兵目光很平靜,就像聽見左翔在說今天晚上要吃什麽一樣,看得出來,這位皇子以前幹過的出格的事早讓他們麻木了。對朝夢學院眾人來說,這種事也稀鬆平常,三大學院每個人都擁有自己的獨有天賦,能進三大學院,便能進十五座帝國書院裏任何一座。不過對伏魔者來說,這種事顯得不可思議,大部分伏魔者家庭貧困,都是經過自己不懈努力才換來今天這種成果的,在他們看來,那兩份請柬簡直是天大的恩賜。
重明國的帝國書院是中原西南域最好的學府,西南域多少家族、大戶想盡辦法,擠破腦袋也要讓子弟進入這座書院,奈何書院招收學生條件太苛刻,對學生的資質看得極重,微瀾國這種三流國家能出現一個進書院的孩子已經是老天的恩寵了,左翔居然要把帝國書院請柬白白送給古淩可,而且一送就是兩份,條件隻是古淩可向他道個歉。
古淩可這次來京城,一是洗禮,二是在洗禮過後前往重明國的帝國書院求學。他體內擁有烈火源,以後就是四大職業中的鍛造師,以他鍛造師的潛質,要進帝國書院易如反掌,何必去看他看不順眼的左翔的臉色?
況且左翔的條件是道歉,道歉是讓他承認自己的錯誤,可這大晚上的,是左翔溜進柳府偷窺梓琳,被他發現後追到了這兒,錯的怎麽會是他?
最重要的是,請柬送的是兩份,看似大方,不過另外一份明顯是送給梓琳的。左翔身為重明國最器重的皇子,大晚上能幹出溜進柳府偷窺梓琳這種齷齪事,就這人品,他怎麽敢讓這種人接近梓琳?他兩眼一翻,以將左翔從頭鄙視到腳的目光瞅了左翔一眼,陰陽怪氣地叫道:“誰去你那破書院幹嘛?”
左翔本來還等著古淩可痛哭流涕,對他感恩戴德,沒想到會從古淩可嘴裏聽到這麽一句,被哽了半天,這才說道:“古淩可,不要這麽放不下麵子,不就道個歉麽,又不是什麽丟人的事……”
話沒說完,一顆隕石已經朝左翔飛去,被左翔一把抓在手裏,隻見古淩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說道:“帝國書院很了不起啊?請我我都不去。”
左翔正要罵古淩可沒見識,西南域最好的學院都不進,一道蒼老的聲音這時響了起來:“小友既然不願去帝國書院,那是否願意來我朝夢學院呢?”
說話的人是呂爍,聽到呂爍的話後,周圍死一般寂靜,所有人臉上充滿了震驚。
朝夢學院,聖域三大學院之一。
帝國書院是受世人膜拜的十五座學府,千年以來,這十五座學府為中原培育了數不清的人才,中原能夠平靜千年,和這十五座學府有著分不開的關係。然而三大學院是淩駕於帝國書院之上的學府,這三座學院培育的是守護中原和平的伏魔者。
三大學院是伏魔者的培育基地,從這三座學府走出來的學生大部分都會成為伏魔者,一些突破了豪強境的學生在入伏魔者的時候,甚至有資格成為一名伏魔少帥。文淵和步堯當年從朝夢學院畢業的時候已經突破了豪強境,這才被調到鐵律麾下,當了兩名伏魔少帥。
能進三大學院是無數人的夢想,在世人眼中,進入三大學院無異於走上了一條康莊大道,前途無可限量,隻是能進三大學院的人哪個不是天賦異稟,驚才絕豔?呂爍邀請古淩可進朝夢學院,這在周圍人看來很滑稽,特別是左翔,無論怎麽看,他們都沒法把古淩可和“才華橫溢”這幾個字聯係起來。
呂爍能邀古淩可進朝夢學院自有他的道理,古淩可雖然隻有下靈境,但憑一品紅色焰力便燒塌了地階凶獸黑尾蠍的部分身軀,還有什麽比這更驚豔的?不說別的,光這種霸道至極的火焰就足以踏進朝夢學院的門檻。
周圍看著古淩可的目光充滿了羨慕忌妒恨,那可是朝夢學院啊,多少人朝思暮想的朝夢學院啊,別說成為這個學院的學生,很多人一輩子連這座學院看都沒看過一眼,古淩可不過下靈境,居然受到了朝夢學院的邀請。
出乎眾人意料的是,古淩可兩眼一翻,很不屑地說道:“朝夢學院?沒聽過,不去。”
眾人嘩然,誰也沒想到古淩可嘴裏會冒出這麽一句,如果說古淩可不去帝國書院是和左翔賭氣,眾人還可以理解,古淩可不去朝夢學院,簡直沒有任何天理,很多人暗中詛咒老天趕快降下一道雷,把古淩可劈死算了。
呂爍臉上的笑微微一僵,不過很快恢複了正常,一捋胡須,嗬嗬笑道:“此事不急,小友這幾天先慢慢考慮,等考慮好了再給我答複。”
古淩可莫名其妙地看著呂爍,心想自己已經明確說過不去朝夢學院了,眼前這老頭怎麽還在糾纏自己?就在他這樣想的時候,文淵走了過來,拍著他的肩膀笑道:“小鬼,你還真是傻得可愛啊。”
京城東邊五十裏外有一片極大的山脈,此起彼伏,在夜幕下猶如鬼怪,格外幽暗森冷,令人心生懼意。這片山脈到了夜間非常安靜,今晚卻有一道亮光出現,像一顆星辰一樣從夜空墜落,掉進山裏後發出了震天動地的巨響聲。
那是一道非常霸道的劍光,將地麵切出了一道近百米長的巨大溝壑。溝壑寬七尺,深兩丈,內壁兩麵平滑如鏡,近百米長的距離居然沒有一點褶皺。
溝壑出現後,又一道閃光從空中墜下,隻是這次落下的不是劍光,而是一大片夾帶碎冰的寒氣。
這片寒氣非常可怕,落入山林後仿佛從山頂衝下來的山洪,將十幾米高的巨樹連根拔起,向前橫推而去。地麵被冰封,飛起的巨樹被冰封,從樹上落下的葉子被冰封,一些沒來得及逃的鳥獸也被冰封,所有一切全被凍在了厚厚的冰層下。
千米內出現了一片詭異而豔麗的寒冰林,冰林上方站著兩道身影,一人頭戴白色伏魔盔,身穿白色伏魔服,手握五尺大劍,不是別人,正是鐵律;另一人黑袍遮身,周圍籠罩著冰冷的寒氣,手裏握著一根鐵製的黑色棍子,正是殺了閆京的冰魄。
冰魄手裏那根棍子有五尺長,棍子一頭鑲著一顆半個拳頭大小的不規則六紋圓鐵球,不知有什麽用,整根棍子給人感覺最危險的地方卻恰恰是那顆鐵球。
冰魄周身籠罩在寒氣裏,這些寒氣是從他身上散出的,是將他腳下林子冰封的強大力量。這些寒氣是化物的表現,地階禦物,天階化物,淩駕於地賢境之上的天階強者才有化物的資格,除天階外,能祭出這些寒氣的人,便是自然係靈源裏的水係靈源——清水恒源擁有者。
同為地賢,而且擁有那根無比危險的黑色鐵棍與自然係靈源中的清水恒源,冰魄目光依然有些忌憚,不止忌憚鐵律這個人,還忌憚鐵律手裏那把劍。
那把劍名為沙影。
沙影劍,百器榜上排名七十三的兵器。
這把劍出自中原西北境外的黃沙大漠,傳說此劍出世的時候,大漠狂風大作,沙浪滔天,狂沙內盡是劍影,百裏之內,一切生機全被切碎,沙影的名字由此而來。
“鐵律,你還要再打下去嗎?”黑袍下傳出了一個很冷的聲音,讓人吃驚的是,這是個很年輕的男子的聲音,聽起來隻有二十二、三歲。
二十二、三歲的地賢境高手!
這在普通人看來是不可能的事,然而眼前這個黑袍遮身的男子,確實是一名地賢。
天很黑,加上冰魄將帽沿拉得很低,看不見他的臉,不過那雙淩厲冰冷的目光黑袍無法遮掩:“‘鬼車’九人組中三人已死,其中兩人就死於你手,你還不打算收手嗎?”
鐵律冷冷笑了,說道:“當初‘鬼車’殘殺‘火種’的時候,怎麽就沒想過要收手呢?”
冰魄沉默了一下,問道:“為何你對‘火種’之事如此執著?”
鐵律哈哈大笑起來,說道:“執著?別誤會,我隻是看不慣你們的做法,想替‘火種’出口氣罷了。”
黑袍裏傳出了冰魄陰冷又不屑的嘲諷聲:“出口氣?鐵律,你可知道,‘火種’是個怎樣的存在?”
冰魄沒等鐵律說話,又說道:“‘火種’是支暗殺隊伍,由‘地獄’秘密訓練而成,而今出動,正是為了潛入黑暗界,進行一次大規模的暗殺行動。”
“‘火種’的成員全是從大陸各地秘密尋來的極具暗殺天賦的奇才,聖域將伏魔者的烙印深深刻在了他們心裏,將他們訓練成了一群強大到可怕的暗殺高手,如果不是擁有絕對準確的情報,我們‘鬼車’根本沒法對付他們。”
“可是,從另一個意義上來說,‘火種’成員的命運亦十分悲哀。他們為聖域而生,又為聖域而死,他們存在的意義隻是潛入黑暗界,秘密執行聖域下達的各種命令,在黑暗界攪起一番聖域想要的風雲。他們就是一群兵器,一群隻會執行命令的兵器,一群被禁錮了思想的可憐又極端可怕的兵器。”
“‘火種’之事對他們來說是一次災難,同樣也是一種解脫。他們連正常人都算不上,與其一直生活在恐懼中,被人當作兵器,機械又盲目地執行命令,倒不如了卻此生來得痛快。”
“一派胡言!”
鐵律一聲大喝,由於太過憤怒,他拿著沙影劍的手在抖,最後怒極反笑道:“解脫?你以為你是在幫他們解脫?你有什麽資格替他們放棄生存的權利!冰魄,你們黑暗界的人,可真是極端啊。”
“極端?”冰魄笑了,黑袍下傳出的笑聲由於太過平靜,反而有些瘮人:“鐵律,讓我來告訴你什麽才是極端。”
冰魄頓了一下,說道:“你應該知道,聖域最神秘的組織不是天庭,不是神諭,不是無宮,而是地獄吧。”
“‘地獄’裏的人,在大陸各地尋找絕世奇才,將他們訓練成絕世殺手,隱藏在黑暗界為其所用。這種事在大陸很普遍,黑暗界潛藏在各大帝國的殺手數不勝數,不值一提,但我想說的是,聖域訓練殺手手段的殘酷遠遠超乎了你的想像。”
“聖域三十八天域中有一域名為‘陰鬼域’,這一域有片山脈名為陰山,山中有片森林名為鬼林,地獄的訓練即是從鬼林開始。”
“三十人為一隊,在鬼林那種凶惡險地開始逃生訓練。那種險惡之地處處散發著危機,或有毒蛇猛獸,或有鬼怪林木,或臨天險,或麵地塹,稍不注意就會被險惡吞噬,永遠葬身其中。”
“不知多少人死在了險惡裏麵,當戰勝險惡絕境,即將遠離危險之際,會遇到最後一道天塹——生死門。”
“生死門,隻問生死不問命,這道門走出去是生,走不出去是死,可是能走出去的隻有一個人。”
“曆經艱險,三十人的隊友能走到生死門前的隻有七、八人,少的連兩、三人都不到。他們好不容易看到了希望,然而生死門隻容許一人通過,也就是說,結伴相隨、同生共死走到最後的那些隊友,要經過自相殘殺,唯一一個剩下的人才能走出去。”
“生死門斷的是殺手的感情,斷的是殺手的人性,讓他們的心性變得麻木空洞,沒有感情,沒有思想,不知道什麽是真,什麽是假,甚至不知道什麽是生,什麽是死。他們就是一具具強大到可怕的兵器,在聖域的操縱下進行各種暗殺行動,直至死亡。”
“‘火種’淨是這樣的人,他們是一群兵器,不知感情為何物的兵器。他們這一生始終要在殺與被殺的恐懼中惶惶度過,他們早已不是正常人,他們存在於世一日,便要多受一天的折磨,生活在隻有殺戮的意識當中,他們的生命除了殺戮外,沒有任何意義。”
鐵律看著冰魄,內心不知是什麽感覺,他從一個最普通的伏魔者幹起,幹到伏魔中帥這個地位,對隊友間的感情看得最重。他對生死門這種泯滅人性的做法深感厭惡,很想朝天怒吼一聲,很想舉起手中的劍,將“地獄”加在受訓者身上的種種不公平一劍斬斷。
冰魄冷笑一聲,說道:“你說你要替‘火種’出口氣,所以對我們‘鬼車’窮追不舍,然而真正殘害‘火種’的隻是我們‘鬼車’嗎?如果伏魔者中沒有內鬼,‘鬼車’怎麽會知道‘火種’的一舉一動,又怎麽會給‘火種’致命一擊?冰魄,別把聖域和黑暗界想得太簡單,別說‘火種’已經覆滅,他們就是出現在你麵前,你以為自己能保護他們活得過明天?”
冰魄不再說話,鐵律也沒有說話,兩人開始沉默,這種沉默在周圍死寂的氣氛中顯得尤為怪異,讓人有一種臨身墓園的感覺。
不知過了多久,鐵律一揮手,將沙影劍收了起來,身體轉向一邊,麵無表情地說道:“隻此一次,你走吧。”
冰魄似乎一直在等這句話,他什麽也沒說,收起黑色鐵棍後在空中連退三步,轉身化為一道流光,以極快的速度飛進了遠方黑暗中。
冰魄消失了,剛才那番話卻如鍾鼓一樣敲響在鐵律腦中,無論如何也揮不去。鐵律將劍收好,望著聖域方向冷哼一聲,同樣化為一道流光,消失在了天際。
這片冰林徹底安靜了,在安靜沉寂了足夠久的時間後,覆蓋在一棵樹上的厚厚冰層裏浮現出了一抹赤紅色的光芒,仿佛有人在冰層裏點了一盞燈,明明微弱,似乎輕輕一吹就會熄滅,但在光芒的照耀下,沒過多久,冰層上便出現了一道裂痕。
那道裂痕不大,而且出現得毫無聲音,短短一息後,一人高的厚厚冰層被裏麵一股巨力順著裂痕強行推開,變成了一個一人高的冰洞。
彌漫冰洞內的赤紅色光芒消失了,一個人從裏麵走了出來,不是別人,竟是梓琳。她抬頭看了一眼鐵律消失的方向,一言不發,化為一道妖豔的淡藍色光芒,消失在了這片冰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