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獸場
玥鎮,獸場。
獸場是孫家開設的,在小鎮東北角落,占地六百畝,一眼望去,成片的建築物高低起伏,好不壯觀。
孫家身為玥鎮七大家族之一,飼養著鎮裏所有騎行獸和飛行獸,除了寧家這樣自詡玥鎮第一的家族擁有自己飼養的行獸,從不進獸場,隻會乘坐飛行獸遠遠在空中瞥一眼獸場外,其他人不管飛往京城還是跑向鄰鎮,都要在獸場租賃行獸使用。
獸場分飛行獸場和騎行獸場,飛行獸場內休憩著各式各樣的飛行獸,有的三、四米高,模樣像是青色大雕,有的生有四足,背後背著一對七米長的黑色翅膀,有的額頭長著雙角,隻有一足,卻大得出奇,光高就有十餘米,展開雙翅後,一對羽翼能有十五、六米寬。
古淩可走在飛行獸場,目瞪口呆地看著各種飛行獸,內心非常激動。六歲那年,當他從這兒飛向京城的時候,整個獸場才幾畝地大,裏麵隻有幾隻可憐的和騎行獸混在一起的飛行獸,一隻隻還像生著大病,蔫頭耷腦,無精打采的,過去踢上一腳都沒什麽反應,從京城回來後他再沒來過這兒,沒想到隻是過了七年,孫家就將獸場開到了這種規模。
“少爺,這邊請。”
一個孫家馴獸師走在最前方,滿麵笑容,無比熱情又小心翼翼地給古淩可介紹著獸場。少爺指的是古淩可,古淩可雖然隻是柳家名義上的少爺,可在玥鎮,柳家隻有這麽一位被當成寶的少爺,別說這個馴獸師,就是獸場大管家來了也得對古淩可熱情相待。
古淩可身後跟著柳武和七、八個柳家護衛,穿著柳家服飾,腰間佩著寶刀,走過來極有氣勢,即使是在貴族才能常來的飛行獸場也十分惹眼。
古淩可雙手插在袖子裏,朝馴獸師一點頭,笑道:“大叔不用這麽客氣,我隻是在等我家大老頭,閑著沒事四處轉轉,大叔有事就去忙吧。”
馴獸師嗬嗬笑著,在那一隊麵容冷峻的柳家護衛麵前額頭直冒冷汗,連呼吸也非常小心。他早就想開溜了,可惜陪古淩可在飛行獸場轉是大管家交待下來的任務,走都不敢走,隻能賠笑道:“沒事沒事,飛行獸場我比較熟,還是我給少爺帶路吧。”
飛行獸場人很多,大部分是做生意的,正忙著從飛行獸身上卸貨,租幾隻飛行獸馱著貨物從遙遠的地方飛來已經成了飛行獸場一條很重要的生意鏈。這些貨物都是相對貴重與稀缺的物品,租賃騎行獸馱運也不是不可以,隻是相比跋山涉水的騎行獸,使用飛在空中的飛行獸明顯安全可靠快捷得多。
“大叔,你們飛行獸場好熱鬧啊。”古淩可瞅著周圍來來往往的身影說道,一雙看似平靜的眼眸深處隱藏著一份警惕。他從小到大,時不時往山裏跑,對隱藏在大山深處的危機幾乎出自本能地敏感,此時走在飛行獸場,竟有一種走在大山深處的感覺。
被柳家少爺讚揚,馴獸師一張被曬得黝黑的臉充滿了自豪,連走路的樣子都瀟灑了幾分,說道:“古少爺過獎了,能有這麽多客人,是我們獸場的福分才對。”
古淩可“嗯”了一聲,心想是不是自己多疑了,馴獸師這時又冒出了一句:“不過今天,這兒的人確實比往常多。”
馴獸師聲音不大,卻引起了古淩可的注意,從走進獸場那一刻起,他就感覺有目光在暗中盯著自己,此刻更堅定了自己的猜測,於是朝柳武看了一眼。
柳武是看著古淩可長大的,以前無論在靈核室偷靈核,還是在坊市搶寧家的東西,兩人配合總是非常默契,古淩可一個眼神他便明白了意思,輕輕咳嗽了一聲,提示眾人小心周圍。
一群人從遠處走來,押著一車貨物。那是一輛七、八尺寬的大車,由兩匹馬拉著,裏麵不知裝著什麽,塞了滿滿一車,行駛的時候車上東西左搖右晃,似乎隨時能從車上晃下來。
車上貨物不少,在兩旁扶貨的人也不少,除了前麵牽馬的人外,光在兩旁和車後扶貨物的人就有近十人之多。這些人沒有穿哪一家族的服飾,胸前也沒佩戴哪個家族的徽章,從外地運這麽大一車貨物飛回來,在玥鎮除七大家族外,沒人有這種手筆,而且貨物不重,否則不會搖晃,卻有這麽多人拉,這讓柳武心裏生出了一絲警惕,一努嘴,身後幾人同時圍了上來,手扶腰刀,臉色嚴肅地盯著那群人,隨時準備拔刀。
場內氣氛一下子凝重起來,不止這邊,就連運貨的那些人也警戒地盯著這邊,生怕有什麽閃失。
走在最前麵的馴獸師神情緊張,從剛才起就沒再說一句話,兩群人迎麵而來,各自無語,隻是目不轉睛地盯著對方,仿佛對方倘若多動一下手指,或者多邁出一步,他們就會拔刀相向。
沉重而緩慢的腳步聲如夏夜最沉悶的風飄蕩在眾人耳邊,兩匹馬無力地向前拖著車,馬身後的車輪發出了難聽的“吱呀”的聲音。在這詭異又緊張的氣氛中,兩群人擦肩而過,好在並未擦出火光。
待身後的腳步聲逐漸遠去,馴獸師才鬆了口氣,拿起有點髒的袖子擦了擦額頭上滲出的汗珠,心有餘悸地幹笑道:“還好沒發生什麽事,剛才嚇死……”
一句話沒說完,馴獸師突然被古淩可一腳踢倒在地,倒在滿是塵土的地上滾了好幾個圈,沾了一身的土後才停住。在古淩可踢倒馴獸師的瞬間,一支不知從哪兒飛來的箭從馴獸師剛剛站著的地方悄無聲息飛了過去,倘若那一腳出得慢一點點,羽箭就會留在馴獸師身上,或者從馴獸師身上穿過去。
“小心!”
伴著柳家護衛的驚呼聲,十幾支羽箭從各個方向飛來,一支支刁鑽狠辣,專朝柳家護衛身後死角射。
能被安排跟在柳武身後保護古淩可的哪個是普通人?且不說他們本身就是中靈境修行者,光是他們腰間佩刀就是從京城柳氏宗家運來的,雖比不上精鋼刀,卻也鋒利無比,一刀砍下,任那羽箭速度再快也會被砍成兩截。
不過羽箭終是暗箭,柳家護衛反應再快也不可能全身而退,羽箭過後,兩名護衛受了輕傷,還有一人被射中手臂,血流不止。偏偏這個時候,剛才走過去的那群運貨的人從車底抽出兵器,猛然轉身,朝這邊衝殺而來。
柳武冷眼看著那十餘人,眉毛微挑,看向附近時,隻見一道道身影接二連三冒了出來,也不知道剛才藏在哪兒,此刻像鐵桶一樣圍住了古淩可等人。
“保護少爺。”
柳武對身後護衛說道,從腰間解下一柄鋼錘拿在手裏,柄長三尺,錘有半個人頭大,上麵鑄有一十八顆鋼刺,竟是一件精鋼器。
柳武實力不弱,而且拿著一件黃階兵器,可看著周圍潮水般湧來的人群,他眼眸深處依舊充滿了擔憂與不安。周圍人太多了,少說也有三、四十人,最重要的是這麽多人潛進孫家獸場,明擺著打算行凶,獸場內的孫家護衛卻無絲毫動靜。
一些正在遠處卸貨的人忙不迭地朝外逃去,被圍在人群中的馴獸師同樣想逃,但鐵桶般的人群哪給他逃跑的機會?柳武緊握鋼錘,盯著周圍人群大喝道:“爾等何人?”
人群裏傳出了一聲冷哼,那是很輕蔑的哼聲,一種完全沒把柳武放在眼裏的哼聲。發出冷哼的是一個老者,頭發稀疏,胡子拉碴,一雙小眼睛放著賊光,個頭很小,穿著很普通的青衣,彎著腰,駝著背,一副街上挑著擔子賣貨的模樣,若不是那一聲哼,根本沒人會注意他。
可是柳武注意到了,他沒法不注意,因為青衣老者是一位實力在他之上的強者,一位已經步入玄階下品上靈境的強者。
這位強者,他不認識。
玥鎮強者不少,但步入上靈境的十幾位高手柳武都認識,他偏偏沒見過眼前這個老者。
也就是說,有人請了外界強者來進行這次刺殺!
能請動外界強者,又能瞞過孫家上層的眼睛,這等實力,光想想就讓人害怕。
柳武知道要突破出去很難,他單手拿起鐵錘橫在麵前,一臉警惕地看著青衣老者,說道:“柳家與前輩無怨無仇,不知前輩為何要與柳家過不去?”
青衣老者從人群裏走了出來,腰彎得很厲害,彎腰的姿勢讓他抬頭的時候顯得很辛苦。他走路慢悠悠的,說道:“拿人錢財,與人消災,不是我與柳家過不去,是有人與柳家過不去。”
柳武發出了一聲疑問,問道:“誰?”
青衣老者嗬嗬笑了,他笑的時候,眯眼的姿勢有點滑稽,但沒有人敢笑,因為他的聲音冷得如北方雪原裏的寒風,聽得人瑟瑟發抖:“對一個死人來說,有必要知道嗎?”
青衣老者聲如寒風,動起來的樣子更像是卷起了一陣寒風,聲音還未落,他已經到了柳武麵前,帶著冷冽的殺氣與駭人的戰意,抬起右手抓向了柳武脖子。
那是一隻幹枯的手,瘦得隻剩骨頭,沒有一點肉,皮膚緊緊地貼在骨頭上,像是一截枯槁的樹枝,給人死氣沉沉感覺的同時,又給人一種瘮人的陰鬼氣息。
青衣老者那隻手很慢,慢得看得清他抬手的每一個動作,隻是當他將手伸向柳武的時候,柳武發現不管自己如何後退,那隻手始終沒有遠離自己,並且離他越來越近。
看著那隻如鷹爪般的幹瘦的手,柳武雖驚不亂,抬起拿鋼錘的手,在青衣老者右手抓到他前一刻,將鋼錘豎在了麵前。
青衣老者那隻手沒有落在柳武脖子上,而是抓住了鋼錘柄,一柄精鋼錘,堅硬得堪比山壁上的岩石,在青衣老者那五根細長手指的用力一握下,錘柄居然被捏得微微變了形。
柳武大驚,這柄鋼錘跟了他三年之久,有多堅硬他比誰都清楚,以前在山裏大戰凶禽猛獸的時候鋼錘也沒被抓出過任何痕跡,豈想青衣老者看似不經意的一握就讓鋼錘變了形。
青衣老者淡淡一笑,右手很隨意地一揮,看似沒用多少力氣,卻將柳武整個人提到空中,伸出幹枯的右手,很慢卻無法躲避地打在了柳武胸口。
柳武噴出了一口鮮血,倒飛而出,飛了幾十米,越過周圍人群後才落回地麵。他在柳家護衛中境界最高,實力最強,連他都輕而易舉敗在了青衣老者手下,更別說其他人了,當青衣老者擊飛柳武,將目光投向柳家其他護衛時,每個護衛都感受到了死亡來臨的氣息。
就在這時,一聲大喝出現在遠方,鏗鏘有力,聲音雄渾霸氣,洪水衝破堤壩般傳入了眾人耳中:“何人敢在我獸場鬧事?”
那是一群孫家護衛,能有十幾人,全部穿著孫家服飾,佩戴著孫家徽章,手持利刃,向外圍的人群攻殺而來。
這十幾名孫家護衛大部分是下靈境修行者,還有幾個剛剛突破了中靈境,實力不強,雖說扭轉不了局麵,但對身處絕境中的柳家護衛而言無異於雪中送炭。
十幾名孫家護衛硬生生將外圍人群撕開了一道缺口,停在柳家護衛身後,目光警惕地盯著四周,喝問道:“大膽狂徒,膽敢在獸場鬧事,是將我獸場當成什麽地方了?”
青衣老者目光不善地看著這邊,嘴角掛著奇怪的笑,看著他一副不屑的模樣,孫家護衛勃然大怒,舉起手裏的刀,怒喝道:“上靈境又如何?真以為我孫家會怕你嗎?”
寒刀落下,卻未斬向外圍人群,而是刺在了柳家護衛身上,十餘把刀,每一把都無比精準地刺進了柳家護衛體內,在一眾柳家護衛震驚又帶有迷茫的目光中,從他們胸口生生透了出來。
在那些刀刺穿柳家護衛身體的同時,一把刀悄無聲息向古淩可砍來,落在古淩可頭頂時被一隻手擋了下來。那隻手很白,很瘦小,隻是一個孩子的手,可無論持刀的孫家護衛如何用力,都無法讓刀再向下移動一寸。
那是古淩可的手,背對著偷襲他的孫家護衛,微微低頭,散亂的頭發擋住了他的臉,看不清他的表情,不過他吐出的每一個字都冰冷地猶如從地獄裏吹來的陰風,聽得人不寒而栗:“你們這群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