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一抹柔情
“可是此番,雲歌無愧於心。不論大王是否相信,雲歌仍舊是那句話,雲歌的人,雲歌的心,始終是向著大王的。”
“向著我的……”
陌希辰諷刺地勾起唇角,湊近幾分,他的眼眸逼近。漆黑的漩渦,仿佛能將她所有的神智吸去,而那眼底的疏遠,卻又將她的人推出極遠。
“人的心,豈是憑著幾句話便可以看透的。正是因為看不透,我才會選擇相信你。隻可惜,你辜負了我的信任。我再問你一次,你到底是什麽人!接近我,是何目的!”
原本以為,是王後派遣到自己身邊,為了幫助自己鞏固實力的,可今朝她私闖丞相府,又否定了他的結論。
他不允許身邊,還有一股不明的勢力出現,更不允許這樣的人在他的身邊伺候如此之久。
“若你不如實說來,我隻能將你交給杜凱處置了。他每日都會前來請安,三句話不離處置你,我也聽得頭疼了。”
雲歌坐直了身體,額角的虛汗因這一動作被很好地遮蓋在碎發之間。
“大王這般問,便是懷疑雲歌了。可是,大王為何不細想,數月來,雲歌可曾做過對不起大王的事?隻是此番,雲歌不想牽連大王,讓大王在之中為難,又想盡快洗脫嫌疑,找出下毒的真凶,這才偷偷跑出將軍府。丞相與王後逼\迫,實在有與杜使者勾結的嫌疑,雲歌也希望可以早日將案件偵破,不想,卻遭到了大王的懷疑……”
“口說無憑。”陌希辰重新坐了回去,“況且,你隻是個侍寢的女奴,憑什麽認為,本王會冒著得罪使者的危險,而去保護你這樣一個隨處可見的普通人。”
雲歌的手在袖口內緊緊攥在一起。
陌希辰說的沒錯,伴讀,侍寢,這些事情隨便找一個機靈的女奴都可以做到。而她,此番被杜使者咬住不放,著實是個燙手的山芋,與其保護她,不如讓使者隨意處置,如此倒解決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煩。
掀眸,狹小的空間內,卻絲毫察覺不到陌希辰的呼吸。正是因為這般,她才沒有發覺他跟在自己的後麵。
從集市裏逃出,她一路都動用了輕功。那非常人的姿態,想必他盡收眼底。
隻怪自己太粗心,若是她不急於求成,便可以躲過此劫,更會在平時便察覺到,陌希辰的功夫匪淺。
隻是此時,想要後悔,為時已晚。
正在這時,車外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章淇在馬車外慌張地喊道:“公子不好了,他們追來了!”
“知道了。”陌希辰起身,鑽出馬車,在掀開圍簾之時,轉頭說道:“你最好趁此機會,編出一個足以讓我信服的理由。”雙眼眯成一道危險的弧度,兩片薄唇\間幽森地念出她的名字,“雲歌……”
她熟悉這樣的神態與語氣。陌希睿也曾經這般,認定她與父親裏應外合。
陌希辰離開,馬車顛簸,並未因為陌希辰跳下馬車的動作而減慢半分。
車後,傳來激烈的打鬥聲。
“駕——”
章淇反而加快了車速,駕著馬車直向前奔去。
他就是這樣認為她的嗎?會為了自己活命,讓他一個人在外麵廝殺!
腿上傳來一陣刺痛,雲歌也顧不得許多,直接從車窗翻了出去。
滾落在地,那疼痛變得越發明顯。感受到車身一輕,章淇慌忙勒住馬繩。“雲歌!你……”
“去找幫手!”雲歌喊了一句,沒有任何猶豫地向後跑去。
枯樹密林間,此刻已然刀光劍影。
丞相多年來積攢下的實力,如此可見一斑。
每個護院都是一等一的高手,運劍舞刀,招招精辟,沒有任何多餘的動作。三人齊向陌希辰攻來,沒有武器的陌希辰,隻得將將躲過。形勢看起來十分危急。
雲歌見狀,播出毒針。楊牧可臨行前裝在她身上的,果然派上了用場。
察覺到危險,其中一人趕忙拿劍來擋。銀針彈開,雲歌的腳風卻隨之襲來。強大的力道,讓他重心不穩,直摔在了地上,連帶著寶劍都跌落一旁。
拾起那劍,雲歌直向那與陌希辰糾纏之人的心髒刺去。被雲歌打亂了陣腳,幾人紛紛避讓,向後退開。
手帕遮麵,陌希辰原本就低沉的聲音,顯得更加沉悶懾人。“誰讓你下來的!回去!”
“公子認為我會借機獨活?不是讓我找說服公子的理由嗎?是真是假,隻有做了才知道!”
將寶劍扔給陌希辰,雲歌率先衝了上去。
起先\摸不清他們的路子,被他們狠狠地教訓了一番。經過丞相府的一番打鬥,雲歌基本了解了他們的招式,即便體力上有待提高,但對付他們也並未占到下鋒。
聽了雲歌的話,陌希辰緊緊抿著嘴唇。粗眉一皺,劍鋒直刺向與雲歌糾纏的敵人。
有了寶劍護體,陌希辰用起來得心應手。血光飛濺,轉眼間,其中兩人倒地已然沒了氣息。
最後那人見此情形,不禁後退兩步。
“你們以為擅闖丞相府邸,便可輕易逃脫嗎?你們得罪了丞相大人,他一定不會放過你們的!”
雲歌氣喘籲籲,“如此,那便有勞丞相了。隻可惜,我隻是個江湖的無名小輩,勞得丞相大人如此費心,實在不敢當。你還是走吧,傷了兩位兄弟,小女子也是為了自保。至於你,就當是我們對私闖丞相府的歉禮。”
護院警惕地看著她,“你當真要放了我?”
陌希辰立眉,“難道留下來,打算等死不成?”
“多謝!”
護院不比正規軍,都是雇傭關係,誰也不想平白丟了性命。聽了陌希辰的威脅,他慌忙抱拳,騎上馬逃開了。
陌希辰轉身,目光冰冷地說:“別以為這次你回來,我就會信了你。這些都是你惹出的禍亂,理應由你自己承擔。”
雲歌擦了擦臉上的汗水,“雲歌明白。”
“為什麽放了他?殺了他,豈不永絕後患?”陌希辰狐疑地問道。
雲歌慘笑,“大王何必明知故問。隻有讓他逃開,才能證明我們並非高手,隻是江湖宵小。想來他回去也不會說明是我們放了他,丞相便不會下大功夫追查我們。”
陌希辰冷哼:“心智這般成熟,看來,我從前真是低估你了。你且繼續留在將軍府吧,你的去處,我自有定奪。”說罷,冷著臉向章淇離開的方向走去。
雲歌立在原地,心髒砰砰跳個不停,她今日動氣太多,身體已然吃不消,打鬥的時候不覺得,此時靜下來,隻覺得身體的每寸筋脈都在瘋狂亂跳,震得她周身酸痛。
陌希辰大步離開,雲歌看著他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密林之間,她才禁不住跌倒在地。
腿上的疼痛越發明顯,掀開褲管,鮮血已然染紅了半條褲腿。而那根細小的毒鏢,還插在哪裏,黑色的血液看起來觸目驚心。
丞相府中,多發毒鏢齊發,她根本沒有反應的時間。
這毒當真凶險,隻不過一個時辰,就已經讓她周身寒冷猶如冰窖。幸好,她略微懂得些毒法,才沒有讓這毒繼續蔓延。
兩三隻烏鴉飛過,雲歌靠在枯槁的樹幹上,望著頭頂的天空。
通過此番,陌希辰待自己,必定不會如從前那般了。那麽他是否還會遵從當初的約定,將她送到楚明?
此刻的雲歌,感到無比沮喪。
似乎原本清晰明了的未來,忽然變得不清楚起來。
……
“她醒了!”
再次睜開雙眼時,麵前,一個小姑娘正眨著水靈靈的大眼睛看著她。見雲歌蘇醒,她歡快地跳下床去。
“聶大娘,大姐姐她醒了!”
火爐,將房間熏得暖呼呼的。聶氏聽到小百合的聲音,趕忙從外室掀簾進來。
坐在床邊,她仔細查看了雲歌腿上的傷勢,微笑著說道:“姑娘的身體底子不錯,這傷口已經無大礙了。”
“我,我這是在哪裏……”
分明她剛剛還在寒冷的樹林裏,為何此刻會睡在這個陌生的地方。
聶氏是一個樣貌祥和的女子,和善地解釋道:“姑娘別慌,我們不是壞人,乃是山中的獵戶。原本打算拿著獵物回家的,偏巧遇到姑娘受傷躺在雪地裏,就自作主張把你帶了回來。這山上夜裏有狼,姑娘一個人在那裏實在是不安全的。”
一個人在樹林裏?
想不到,即便控製了毒素,她還是暈了過去。
聽了這話,雲歌趕忙坐起身,“多謝大娘相救,如果不是大娘熱心,恐怕雲歌此刻早已不在了。”
“雲歌姑娘千萬別這麽說,這都是舉手之勞。這裏就我帶著兩個孩子,如果姑娘不嫌棄,就在我這裏住下,等傷好了再離開吧。姑娘腿上的毒傷,乃是蠍毒,這山上采草藥很方便,也能及早治愈。否則留下病根,日日疼痛可就麻煩了。”
“多謝大娘美意,”雲歌垂眸,“隻是,隻是我還有事在身,實在不能多留。否則,家裏來找,必定急死了。”
聶氏點點頭,“既是這樣,那姑娘今夜便睡在這裏,明日等雪停再離開吧。山中雪大,腳印很快便會被新雪掩埋,很容易迷路,等這場風雪停下,老身送姑娘出去。”
“好吧,大娘,你真是個好人。”
將雲歌按在床\上,聶氏又重新為她蓋好被子。
“能在這荒郊野嶺遇到,就是有緣,姑娘無需多禮,還是好生休息吧。”
“嗯。”
雲歌的確是困極了,剛剛躺下,就沉沉地睡去了。
關上房門,小百合和小狗子正坐在爐台邊玩得正歡。聶氏走到近前,低身伏在地上,“大王請受老身一拜。”
陌希辰見狀趕忙將她扶起來。
“乳娘,您這是做什麽!您是我的乳\母,就如同生\母一般,怎能行這樣大的禮!”
被陌希辰攙扶著,聶氏勉強站起身,“大王已然是一代藩王,這禮數是不能忘的。大王且放心,雲歌姑娘在我這裏,肯定不會有問題。”
陌希辰微笑著點點頭。
氣憤之後,他也漸漸冷靜下來。
她本就不是鍾寶青,是他始終將她看做是她。
這世上,唯一的寶青已然不在,他何苦要求雲歌也如同鍾寶青那般,真摯待她?
所以,都已經走出林子的他,又折返了回去。
丞相不是善類,他實在擔心,是否還有人追上來,到那時,她一人該如何應付?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就在他回去時,卻發現雲歌已然暈在那裏。悉心查看,才知道她的小\腿上受了那樣嚴重的傷。
如此說來,剛剛她是帶著傷跑來幫助他的嗎?
不得不承認,那一刻,他冰凍的心再次融化了。
“大王,”
章淇從屋外進來,打斷了他的思緒。小小的木門,被這一動作掀得吱呀作響。
“大王,馬匹已經備好。若是太後娘娘和王後娘娘發現您不在宮中,又要為大王擔心了。還是隨奴才盡快啟程吧。”
“楚鄴在哪裏?”
“大王放心,楚將軍已經知曉,正帶著兵馬趕來與我們會合。雲歌姑娘在這裏很安全。”
陌希辰最後看了一眼雲歌房間的方向,眼底閃過一抹柔情。
“好,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