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意外投誠
“東辰宮”。
青夜離病好了,相邀鳳墨影過來一聚。他的背後畢竟還是有著一個諾大的右丞府和青家可以撐腰,鳳墨影咬了一咬牙,決定與其等著接受命運,不如自己主動上前去探一探路。
她也不可能永遠龜縮在某處,等著一次次的好運氣降臨。雖然有人願意把自己一輩子的好運氣都給了她。
宮女侍從開路,鳳輦大駕光臨,排場十足帝王氣派。
既然來到了這裏,她也是時候該設法融入這裏了,永遠的格格不入,隻會成為異類,讓人矚目。
即便是外表的改變,她也應該和這一片皇城親近親近,不能一直以外來者的心態居之。這樣並不有利於她的偽裝與存活,更不是在需要全副武裝、目觀六路、耳聽八方的皇宮裏的生存之道。
杜衡領著“東辰宮”的宮女侍從在大殿門外齊刷刷地跪著,恭迎聖駕。鳳墨影坐在鳳輦上一聲不吭,直接讓輦車駛進了“東辰宮”中,黑壓壓的人群依然在前麵跪著不得彈動。
在紫珞的牽引下,鳳墨影一聲裝扮尊貴而華麗,動作每一步都十分矜貴地踏階下了車。
對於“東辰宮”那些宛如泥雕木塑般的奴仆們,她始終沒有發話,直接就往“東辰宮”的書房走去。迎著葳蕤的花木,錦鞋踏著雕花青磚發出沙沙的摩擦輕響,緩緩走去,遠遠地便已瞧見一個紫色的人影站在廡廊下攏袖相迎。
待她走得近了,青夜離才慢條斯理地朝著給她施禮參拜,口中道:“夜離見過陛下,叩問帝安。”
紫珞站到一旁,避開他的行禮。
鳳墨影姍姍而來,從容地在他的麵前三步外站定,亦不緊不慢地打量著眼前的這個人。
在這次以前,她覺得他就是一個溫文爾雅,自重禮數,從名門望族裏出來的清貴公子。雖溫柔可親,卻又純良正派得有些令人感到乏味。還曾經因為他輔政的才能卓越,而鬼蜮魍魎的心思缺乏,讓她一度以為他是一個耿直而善良的人。
但經過了這一次的事情之後,如今再次見到此人。卻忽然覺得他臉上的溫和裏不知是藏著多少的計量?他目光純善之中,又不知隱瞞著多少的心思?明明從前覺得是一泓平靜無波,清澄可見的鏡湖,眼下卻成了一川望不到底、薄冰覆麵的幽潭。
再看見這一身的紫衣,清貴之中,又帶了好些抑鬱以及黑暗。
鳳墨影一笑,也偽裝起了麵具,語氣裏不喜也不怒:“果然是要漠回國的解藥才能真正解毒。夜離,讓你久等了。”
青夜離依然身體微躬,沒有一絲的鬆懈,不亢不卑地回道:“一切皆是臣的氣運不佳。最終還是托了陛下的鴻福,臣才得以康健。”
心裏懨懨地一撇嘴,也懶得再與他客套應酬,倒是想看看他今日的目的是為何。鳳墨影如此想著,才伸出手虛托了一下他的手臂,笑道:“免禮吧!且到殿內去說話。”
青夜離應諾一聲,當即緩緩直起腰杆,便退開三步,才轉身給她引路。
鳳墨影抬眸驚鴻一瞥,瞧見他整個人似乎都清瘦了一圈,臉色也比以往的要蒼白了許多。想來這些都是他犧牲自己的身體而去算計別人所留下的後遺症,病了這麽久,也沒見過太陽,身體被漠回蘭籽折騰了這麽一回,隻怕也要大大地傷了一回元氣。
唉,這宮裏的人實在是不容易。
瘋癲成魔,百鬼夜行,什麽形狀,什麽目的的都有,對別人狠心的,對自己狠心的,都不缺少,都大有人在。
鳳墨影心有戚戚地邁進了書房。這座殿裏,布置簡雅,一派清氣。
青夜離入殿後,第一件事就是去將青玉山爐裏的熏香給滅掉了,甚至將它移到了窗台上去散味。
大概是想起她不喜歡在殿裏燃香的緣故吧?看來他一直也沒少留意她的行為喜好,埋在她身邊的眼線也不會少。
但他此刻這樣故意暴露出來這一點,又是為何呢?
他不是想要致她於死地,為宓漪報仇?為自己的青春、感情給出一個令自己滿意的交代?
鳳墨影心中半是疑惑,半是好奇地就著青夜離的相邀,也並不客氣地坐到了主位上。麵前是一張檀木茶案,上麵布置著嶄新的青玉茶具,茶壺做成了荷葉的形狀,壺蓋雕琢成了含苞待放的一朵新荷。
而茶盞裏雕刻著一條形象生動的小魚,尾巴微彎,似乎在遊弋的姿態。青夜離左手挽錦袖,右手提瓷壺,望裏麵水聲潺湲地斟了一杯香茗。淺碧的水紋微蕩,那一尾瓷魚看起來就似有了生命般的遊動了起來,雅趣十足。
前幾日,他們也算是凶勇鬥狠地相搏了一場,如今卻又能看似相安無事地對麵坐著,平靜地品茶。世事本無常,更何況是這座皇宮裏麵的人與事,通常皆不能以常理來推斷。
然而,事出反常必有妖。
他究竟要做什麽幺蛾子?
鳳墨影觀賞了一片茶湯,並不啜飲。隻瞧住他雍容華貴地抿茶,等到著下文。她不是不想假裝從容優雅,可是生命誠可貴,這茶裏誰知又會否有什麽文章?
青夜離呷了一口茶後,見她原封不動,亦是見怪不怪,十分了然地笑了笑,看起來仍是還親和溫良的模樣,聲音則稍顯低沉不同以往的拘謹,道:“陛下,臣已然知曉陛下與那些前塵往事無關。若臣做得不妥當,有令陛下感覺不快之處,臣在此且陪個不是。”
他撩起眼簾來望向她,那一雙桃花眼似乎越發的妖嬈媚人,微噙淺笑。
聽著他似是而非的話,鳳墨影不禁斂眉。他究竟知道了什麽?他與沈燃聯手謀劃的那些事險些要了她和雪靈染的命。僅僅這樣說一句話輕而易舉的陪個不是,就能了結了?這種事情,又豈是隻令人不快而已!
但他話中的弦外之意,不由不讓她沉下了心思,是她太敏感了嗎?
青夜離撫了撫衣袂,觀研著她故作鎮定的神色,矜雅地道:“臣與陛下有要事相商,可否請餘人退下?”
身旁的紫珞霍然挑眉。
鳳墨影亦是斟酌了半息,才對紫珞道:“你且先退下,關上殿門。”
“陛下?”紫珞不由擔憂地道。
鳳墨影朝她頷首,安撫道:“沒事兒,去吧。”
紫珞才應諾一聲,後退三步,轉身出殿守在門口,關閉了殿門。
青夜離淺淺一笑,又給自己添了一盞茶湯。動作從容不迫,一派門閥貴公子氣。
“你有什麽事與寡人相商?”鳳墨影也依著椅背,雙手籠袖,閑閑地問。
青夜離垂眸,抿了一口新茶,才慢悠悠地輕聲道:“據臣的了解,陛下絕不會是一個至情至性的情癡。但當日臣在東宮門觀察所得,陛下當時確實是有與雪靈染赴死之心,若這一切皆是偽裝,那就太過無懈可擊、毫無破綻。”
“但以陛下的輕功又何須北堂大人相攜,何至於生生跳下屋簷,險些折腿?以陛下的內力武藝,又何至於掙不開北堂渺的鉗製,要動用匕首與牙齒來當武器?在箭陣之中,陛下的嘶吼情真意切,然而內力不足,連喊一句停下也做不到,若是以往絕不會如此。”
“臣大膽猜測,原因有二。一是,陛下在朝陽台一事後,內力損傷未愈;二是,陛下內力根本就是如此。”他的目光驟然自視著她有些咄咄逼人,唇齒相碰道:“臣與陛下自小一同在宮中學藝,內力如何,性情如何,臣自然知曉得分明。若是前者,陛下必然不會將內力有失一事輕易暴露於人前,因此,臣……相信眼前的陛下是屬於後者。”
他幾近篤定的語氣,讓她背脊硬生生發冷。
當時事發突然,她完全是自發於本心,未有做出更多的考量。
想不到在那樣的情景之下,還有一雙眼睛藏於暗處,在人群之中悄然地觀察著她的一舉一動。
“一個人平時若要偽裝,自然是可以慢條斯理、掩飾周全,但是一旦情急之下,便極其容易暴露了本性。”青夜離聲音輕之又輕,身體前傾橫過案麵,直視著她的眼睛,問道:“你……究竟是誰?”
這座皇宮裏果然是有很多大佬,相對而言,她還真是一個小毛頭。就仗著身體的優勢,以及這身體本身的地位強行耍強,又怎麽了?
鳳墨影詭秘地一笑,毫無懼意地問道:“除此之外,你還知道了些什麽?”若他隻是想要揭發她,必然不會這樣的坦言質問、意圖試探。若他已是百分百的篤定,也必然不會這樣的咄咄逼人、步步攻心。
因為十拿九穩的事情,必然是舉重若輕。
青夜離瞧住她臉上的笑意,神情有一絲的滯然,隨後笑道:“臣確實詢問過雲玳關於陛下的性情舉止,但眼下也沒有找到確鑿的證據來證明臣心中的所料所想。然而,如今的陛下亦與臣無冤無仇,臣也沒有必要再與你作對,今日,是想與陛下來談一場交易。”
鳳墨影挑了挑眉,他詢問雲玳關於她的性情舉止、身體特征嗎?前者確實是有可疑,可後者卻如假包換。她心中一笑,恢複了一貫強勢而冷靜的氣場,沉著應對道:“喔?是什麽交易?”
青夜離重新將她審視了一番,眼前的這個女子極其熟悉的麵容之上,竟是完全陌生的神情,心中不禁生出了一絲光怪離陸的情緒來。聲音依然平穩地道:“臣襄助於陛下從各大門閥手中奪權,陛下應允臣一些條件。”
鳳墨影笑了笑,道:“寡人如何相信你?你要以此事為要挾,迫使寡人答應你的要求?”
青夜離長相斯文俊秀,此刻語氣卻是不以為然稍帶調侃地道:“臣與陛下隻是各取其需,又何來要挾一說?何況,如此一來有了右丞府與青家的支持,陛下在朝中的權勢將會愈加穩固,何樂而不為?如今沈晨還在陛下手上,大可以他來製衡於臣?”
鳳墨影明眸稍轉,目光幽暗,低聲道:“那你想要什麽條件?”